第一卷:書院多風雨 第六章:寒窗苦讀
又是一年一度的元宵節的燈會,一直以來,除了出門賺錢就是拚命讀書的劉秀才難得的清閑一次,帶著雨清走在色式各樣的花燈之間。
「劉嘯,你知道我是在哪裡遇見你的么?」雨清仰起頭,精緻的側臉被花燈映的通紅。
「不知道啊,其實我也一直很好奇?」
「去年元宵燈會,我就是在那裡遇見的你。」雨清指著不遠處的湯圓攤說到:「當時你要買半碗湯圓。」
「啊?那第二天~~~」
「對啊,第二天我就決定把自己嫁給你~~」雨清堅定的看著書生,眼神跟夜晚的星星一樣明亮。
「那你還真是勇敢!」書生微微一笑,愛憐的摸摸雨清的鼻子。
「對啊~~因為我是妖怪嘛!」
雨清第一次向書生坦白自己的身份,有一點擔心,但是又有一點莫名的興奮。
「哦,我知道!」書生輕聲回了一句,然後輕輕的拉起了雨清的手:「我去過三台山!」
經過一年的相處,雖然知道一定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是能讓他親口說出來那句沒關係,雨清還是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甜蜜,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也很好~~~
「劉秀才~~劉秀才~~~快回去~~~你娘好像快不行了~~~」
看著氣喘吁吁跑過來的街坊,書生的心咯噔一下,一直以來他都知道母親患有舊疾,尤其是近半年越發的嚴重了,可是今天下午的時候,明明看母親的臉色已經有了明顯的好轉,否則自己也不會帶著雨清出來看花燈。
「抓緊我。」雨清沖著書生輕呼一聲。
書生本能的抓住雨清的手,耳邊傳來疾馳的風聲,眼前的景象一下子變得模糊,等再次恢復視力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家裡。
「娘~~娘~~」書生聲音里已經夾雜著哭腔。
聽到書生的聲音,床上的老婦人艱難的睜開了眼睛,嘴唇動了動卻只吐出含糊不清的兩個字:「嘯兒~~」
「娘~我在~我在~」書生跪在床頭的地上,緊緊的握著老婦人的手,一聲一聲的回應著。
屋子裡慢慢進來了很多人,有王三叔、於四叔、孫二嬸、葛大叔、張三哥~~~都是多年的老鄰居。
床上的老婦人彷彿感覺到了屋子裡一下子多起來的人,使勁抿了下嘴唇,再次吐出兩個字:「雨清~~~」
「大娘,我在~~」
老婦人嘴巴努力的在動著,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一個音節。
「我娘這是怎麼了?」書生無助地看著雨清,又看著周圍的街坊。
孫二嬸看了看了看床上的老婦人,又看了看雨清,然後試探著對書生說:「劉秀才,我看啊,你娘是想看你把雨清娶過門。」
床上的老婦人嘴角動了動,彷彿是想要笑卻沒了力氣。
「我看是這個意思~」說話的是葛大叔,他嘆了口氣又沖著雨清接著說道:「雨清姑娘,我仗著年紀大、臉皮厚就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嫁給劉秀才,我們都知道這時候讓你過門是太委屈了你~~~」
「我本來就是他的媳婦!」女孩清脆卻堅定的聲音打斷了葛大叔的話,但是沒有任何人會覺得她這樣做沒有禮貌。
床上的老婦人聽到這話,臉上竟然也浮現了一絲紅潤,竟然也恢復了些說話的力氣,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是迴光返照。
「嘯兒,箱子~~~」
書生知道母親有一口大紅木箱子放在床底,但是誰都不知道裡邊放的是什麼,小時候書生問她,她也只是笑一笑告訴他,早晚他會知道的。
箱子打開的那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裡邊的東西給驚呆了,那是怎麼樣漂亮的一件嫁衣啊,大紅的緞面、金絲的鷓鴣,就連袖口的挑銀忍冬花和裙角的波光流雲紋都好像要活了一樣。
「早聽說劉大嫂家是大戶人家,這看來是錯不了了。」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
「別管了,咱趕緊幫忙張羅一下,雖說咱都是窮苦人家,講究不了太多禮數,但也不能委屈了雨清妹子。」張三哥性子最急。
看著大夥找蠟燭的找蠟燭,找喜字的找喜字,書生的心裡也多了一絲溫暖。
不一會換好嫁衣的雨清重新走了出來,頭上雲鬢鳳冠,腰間環佩叮咚,書生一直以為已經習慣了雨清的容顏,可依舊還是被驚艷到了,他輕輕地拉起女孩的手道:「只是可惜,只有新娘的衣服。」
「你這一身長衫我看就是最好看的。」很久都沒有感覺到臉頰發燙的雨清,竟然又有了這種感覺。
「快來給娘看一看~~」書生轉身,把換好嫁衣的女孩拉到床前。
「嘯兒,扶我起來~~」老婦人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掙扎著要坐起來。
雨清和書生趕緊上去攙扶,恰好這個時候張羅東西的街坊也都回到了小院。一起回來的還有不少其他的街坊,大家都知道這突然舉辦的婚禮是為了什麼。
善良的人們彷彿早已經有了默契一樣,笑的比平時任何時候都要開心。
婚禮舉行的很簡單,但是全程都是鄰居們的恭喜聲和孩子們跳著鬧著喊:「雨清嬸嬸真好看~~」
老婦人坐上了正堂,雨清脆生生的改口叫了一聲「娘」,敬上去的茶被老婦人緊緊的端在手裡,只不過是輕輕的碰觸了一下嘴唇也彷彿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書生的嘴一直使勁咧著,保持著笑的表情,人群里好多人悄悄地回頭抹一下眼淚,然後再一臉歡喜的轉過頭來。
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老婦人終究還是走了,但是從她臉上的笑容不難看出她很滿足。
處理完喪事的書生異常的平靜,獃獃的看著院子,半晌之後才冒出一句話!
雨清,從今以後,我就只剩下你了!
看到這裡,幾個小姑娘里紫潤和石欽媛早已經哭的不成樣子,亢使勁握著小拳頭,嘴唇緊緊的抿著,瑩漣的表情最為平靜,可是眼淚也是流的最快的一個!周邊的畫面一陣水紋般的波動,白夜扭頭看了幾個小姑娘一眼,輕嘆一聲:「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白夜的話中彷彿有一種讓人內心平靜的神奇力量,眾人紛紛從負面的情緒中脫離出來,眼前的畫面也重新恢復了穩定。
從那一天開始,雨清便坐在案邊,支著頭,靜靜的看著他讀書。
書生讀書的時候,很是認真,也很是拚命,案前一坐,往往便是一整天,他偶爾會在四書五經中抬起頭來,接過雨清遞過來的一碗清水,一塊麵餅,然後沖她一笑,雨清便回他一個鼓勵的笑容。
而更多的時間裡,書生是無暇去理她的,雨清也從未介意過,她知道書生心裡的苦,也知道書生心裡的急。
他提筆的時候,雨清為他研墨,夜色來臨了,雨清為他掌燈,直到他體力不支伏案而眠,雨清默默給他披上唯一的一件寒衣,待第二天他醒來,稀薄但是溫熱的米粥已然熬好,擺在了案前。
那些時候的日子過得沉靜而幸福,從迎親那天之後,雨清脫下嫁衣放好,便一直都是粗布衩裙,就連僅能果腹的粗茶淡飯,靠的也是街坊們的接濟。
但是雨清很是滿足。陽光從小屋的天窗里打下來,她能看清書生臉上細微的絨毛,還有他思考的時候,微微蹙起的眉毛,還有那件早已經泛白,但是怎麼看也看不夠的長衫。
臨近秋闈,書生要去考舉人,恰逢楊槐落葉的時節,一川煙草,綠中帶黃。幾十個街坊站在堤岸上,書生拉著雨清站在舟中,背著他們徹夜為他整理的行囊。
他在客舟中向著岸邊揮手,扯著嗓子喊:
「王三叔、於四叔、孫二嬸、葛大叔、張三哥~~~待我金榜題名,一定會衣錦還鄉!你們一定要好好保重!……謝謝你們!」
說完跪在甲板上,朝著岸邊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聲音漸遠了,小舟也已經隨江水而去,成了遙不可及的一個點。善良的人站在原地,久久地望著,堤上的風漸起,落葉飄飛,痒痒地劃在臉上。
伸手去抹,才發現,眼淚已經濡濕了雙頰。
「劉先生走了~~」
「雨清嬸嬸也走了~~~」
「他們還會回來的吧?」不知道是誰家孩子的聲音。
省城的客棧出奇的貴,身上帶的那一點銀兩根本撐不過幾天,兩個人索性住在了郊外的破廟裡,每天數著算著等待考試的那天~~~~~
九月初七,雨清一大早起來,難得的去買了一斤肉,瓦罐煮熟后小心的切成三份:「今天你要進考房,一考就是三天,一定要吃的好一點,要不然身體肯定受不了。」
「好!」書生嘴角微笑,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妻子,心裡想著,一旦中了舉人,肯定要千倍萬倍的補償她。
書生走的時候,雨清使勁的望著他的背影,只有記得清楚些,才能夠支撐起雖然只有三天卻然人感覺無比漫長的等待。
白天雨清會坐在破廟的門前,倚在門上,一邊無聊的掐著一片落葉,一邊望著路的盡頭,到了晚上,破廟裡點起一盞如豆的油燈,雨清趴在窗前,一邊聽著頭頂上的貓頭鷹鳴叫,一邊凝視著漆黑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