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佛堂清凈無塵,覺羅老太太捻著從未離手的佛珠,跪在佛像前,默默誦讀著經文,過了許久,覺羅老太太拿起供桌上的金擊子,敲了一下金鐘,清脆的響聲回蕩佛堂。
陳嬤嬤聽見動靜,攙扶起覺羅老太太,勸慰道:「老太爺在天之靈會安慰的。」
覺羅老太太重新戴好佛珠,淡淡的說道:「我要強了一輩子,拉扯他們三兄弟長大,對得住老爺,皇上•••皇上還記得老爺的功勞,這比賞賜老三榮智爵位還讓我歡喜,佟家這一枝沒有沒落。」
「有您震著,佟家差不了。」
陳嬤嬤扶著腰桿筆挺的老太太,向住宅走去,老太太突然道:「今兒是薇丫頭生辰,你親自把我早就備下的盒子給薇丫頭送去。」
「您還記著?」
「薇丫頭也是我嫡親的孫兒,怎麼會忘?早先想著熱鬧一番,偏偏趕上這等喜事,吃酒是不成了,將我那對陪嫁的點翠簪子添給薇丫頭。」
陳嬤嬤心中盤算,這可比二月時給雲嵐的厚上一層,那對點翠簪子是精品,貴重得很,她奶過榮軒兩日,心偏著些榮軒,卻是忠於老太太的,道:
「三老爺不會在意這等小事,可三太太•••四姑娘是她的眼珠子。」
覺羅老太太停住腳步,道:「薇丫頭也是老二媳婦的眼珠子,今兒趕上喜事,佟府上下都是為老三道喜的賓客,老二媳婦忙著接待,給薇丫頭做不得生辰,若不厚上一層,讓榮軒媳婦怎麼想?佟家剛有了盼頭,可不能存了猜忌,這碗水得端平了,況且薇丫頭•••
在她們姐妹中間,雲嵐最是出色,此番榮智晉陞也有她的功勞,我心裡看重苦熬上來的榮軒,離京十餘年,老二是真真見過血打過仗的人,同老大他們不一樣,況且你別看薇丫頭現在不顯眼,是個有志氣的,性子上最是像我,吃得住苦,不肯服輸,那小摸樣也可人疼,張開了會更好。」
陳嬤嬤笑著點頭,對於嬌嬌甜甜的雲薇,她是疼到了骨子裡,每一聽見雲薇軟軟的喚著陳嬤嬤,心就舒服,福身道:「奴婢這就去。」
覺羅老太太低聲道:「最最重要的是,薇丫頭有個好額娘,榮軒的媳婦娶著了。」
寧靜的書房燭光將一道孤單影子應在窗戶上,同主宅的熱鬧人聲鼎沸,花團錦簇,似兩個世界,雲薇面前擺放著棋盤,手捻棋子,認真思索著,回憶以前背過打過的棋譜,緩緩落子,完全沉浸在棋盤上。
「姑娘,姑娘,陳嬤嬤給您送東西來了。」
青露引著陳嬤嬤進門,站了好一會,雲薇都不曾注意到,雲薇聞言手不抖,將最後一手落在棋盤上,方抬頭,展顏喚道:「陳嬤嬤。」
「六姑娘安。」陳嬤嬤福身後,將裹著紅綢緞的盒子遞給雲薇,道:「這是老太太給您的。」
雲薇一怔,笑容更甜,「讓瑪姆費心了,陳嬤嬤,快坐。」
「不了,不了,奴婢還得伺候老太太。」陳嬤嬤連連搖頭,眼露心疼,勸道:「姑娘別太虧著自個兒。」
雲薇送陳嬤嬤出門,嬌嬌的說道:「陳嬤嬤,下棋很有趣的,一點都不累。」
陳嬤嬤取出一個荷包,放到雲薇白嫩嫩的小手中,道:「姑娘別嫌棄。」
「你的綉活頂呱呱,雲薇還得向你請教呢。」
「當不起,當不起,奴婢是宮中的花樣,就是取了巧,趕不上姑娘身邊的林嬤嬤,那才真正的是刺繡大家。」
雲薇同陳嬤嬤談笑一陣,才重新回到棋盤旁,打開祖母給的盒子,一對白玉鐲子,二對貓眼兒耳環,四對碧璽嵌金戒指,另有兩對紅彤彤的點翠簪子,雲薇拿起簪子,紅似火,一看就知不凡。
這對簪子,四姐姐沒有呢,雲薇舔舔嘴唇,插在頭上,旋了一圈,后靜下心繼續打棋譜,沒有酒宴沒請戲班,有額娘,阿瑪,哥哥,祖母的禮物,雲薇心中不覺遺憾失落,最重要最親近的人都記得她,足夠了。
佟府老三榮智陞官獲爵,又和康熙帝的母族佟家『盡棄前嫌』恢復往來,重歸佟氏宗族,此時旁人才細查原先不起眼的佟府,竟為太宗尚未登基時的忠臣佟養性之後,佟府三兄弟在幾年中接連獲得上官的好評,這一脈逐漸顯赫。
幾年中佟府有一名揚閨閣的姑娘——三房嫡女雲嵐,也不奇怪,佟府三兄弟雖各有官職,以老三榮智最為耀眼。
榮智的媳婦為郭羅羅氏,同宮中深得帝寵的宜嬪是同宗表姐妹,據說在閨閣時,就很要好,夫榮妻貴,郭羅羅氏得宜嬪的召見,常帶著雲嵐入宮拜見。
雲嵐長得好,明艷動人,能說會道,該低調的時候絕不高調顯眼,琴棋書畫皆有涉獵,懂西洋算學,會西洋樂器。
據說還曾得過康熙帝的稱讚,稱她為難得的小姑娘,雲嵐名聲響亮,面對這一切的榮耀,雲嵐很清醒,並未處處顯得高人一頭,得了謙虛有禮的名兒,同公主格格們相交佔去了她大半的精力,學本事的心就淡了,在雲嵐並不覺得遺憾,她認為有後世的知識足夠了,既然是清穿女,可以低調卻不能平凡。
康熙三十二年,雲嵐生日時,佟府迎來眾多的格格貴女,熱鬧成一團,而四個月後的雲薇生日,為她慶祝的還是只有親近之人,由於是十歲整歲,老太太,榮軒夫婦,成武的禮物更貴重一些,雲薇這一日甜美的笑容從未曾臉上消失。
「額娘,先生說丫丫的古琴越彈越好了。」
雲薇洗過澡后,渾身香噴噴的,小臉紅潤,似嫩得能掐出水,蹭進富察氏的懷裡,眨動晶瑩清澈的眼眸,道:「比四姐姐更有意境。」
富察氏抓住女兒兩隻小手,若不是她時時在意,讓青露每日上藥,女兒的指腹會被琴弦磨出繭子的,無論是三九還是三伏,雲薇都不曾有一刻的耽擱,又怎麼會比雲嵐差呢?
「您怎麼流淚了?」雲薇小手擦拭著富察氏眼角的濕潤,富察氏碰碰女兒的額頭,道:「額娘是高興的,額娘的丫丫是最好的。」
「丫丫的額娘也是最好的哦。」
雲薇的小手環住富察氏的脖子,嬉笑起來,精緻的眉眼更顯得出塵,富察氏輕拍女兒的後背,暗自感嘆,丫丫才十歲,及笄之後,滿京城的女兒沒有一人能趕得上她,紅顏傾國這個詞,在富察氏眼前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