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哥,救我!
「怎麼說話呢?」鈴鐺急了,「你這人一點善心都沒有嗎?」
洋裝少女略一施力,把鈴鐺推回到白墮身邊,十分不屑:「一個正常人會沒錢,要麼是時運不濟,要麼是懶散怠惰。我的善心不是給你們這種懶人的。」
「你……你怎麼知道我們……」鈴鐺還想辯解,洋裝少女就把食指壓/在自己唇上「噓」了一聲,「如果是勤勉的人,現在應該拚命找地方做工呢。言傳身教,你能想出訛人的辦法,足以說明他平時沒教給你什麼好東西。」
出師不利,白墮默默在心裡搖搖頭,他攔下還要再說什麼的鈴鐺,起身對洋裝少女一拱手:「小姐教訓的是,我這就找地方做工去。」
說完帶著鈴鐺大步邁出了人群。
這場鬧劇很快被淹沒在黔陽的喧囂之下,無人在意,唯獨鈴鐺都走出了好幾條街,依然滿腹牢騷:「不是,好好的飯轍,您走什麼啊?」
「再呆下去,你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白墮不輕不重地在他的瓜皮帽上拍了一下,「沒飯吃我再去幫你討不……」
他話沒說完,突然就被鈴鐺一把拉進街邊的暗影里,躲了起來。
「飯轍來了。」鈴鐺語氣興奮,用下巴給白墮指了個方向。
白墮順著那個方向看過去,立馬就看到了被人從店裡推出來的溫慎。
溫少爺還沒站穩,一壇酒又被人從門裡扔了出來,正正砸在了他的腳下。酒水飛濺,瞬間潑濕了他的長衫和一雙黑綢面矮靴。
店小二守著門開罵:「想讓我們重新賣你家的酒,做夢去!你那個弟弟可鬼得很喲,多少人家都被他坑慘嘍!」
溫慎站在台階下,仰頭辯解:「他少不更事,得罪了黔陽城的諸位,我願意替他賠不是,但這和泰永德的酒並無干係啊。」
小二:「我呸!怎麼就沒幹系嘞?那傢伙和城裡最大的兩家酒樓做低價買賣,把劍沽的名頭搞大,等我們這些小酒樓去拿貨,他就給我們拿兌了水次品,害得滿屋子客人拍著桌子罵!這種人家釀出來的酒,哪個敢賣!」
「我知道……」
溫慎還想解釋,一個掌柜模樣的人從店裡踏了出來,壓下他的話頭,說:「溫少爺,你三天來沒日沒夜,跑遍了城裡所有的酒樓,好話說盡,卻依然碰得鼻青臉腫,就沒想想是為什麼?」
溫慎沉吟一下,立馬行禮:「泰永德從赤水初到黔陽,還請王掌柜提點一二。」
王掌柜走下台階,「令弟最開始合作的那兩家酒樓,可都是黔陽王的產業。黔陽王是山匪出身,最是愛酒,令弟這番舉動,無異於太歲頭上動土啊。我們這些小酒家,聚在一起,嚷嚷著要把泰永德趕出黔陽,無非是暗自揣摩討好人家罷了。」
接著,他又湊近了幾步,對著溫慎耳語起來。
以白墮站的距離,根本聽不清他說了些什麼。
待王掌柜撤身後,溫慎已然滿目難色,但他沒再糾/纏,而是利落地道謝告辭了。
他那邊一動,鈴鐺立馬要往上跟,白墮手疾眼快地把人攔下:「這話我只說一次,別再打溫慎的歪主意了。」
「什麼叫歪主意啊?」鈴鐺拚命拉著白墮往前走,「先不說陸先生讓咱們殺他的事,就單沖前幾天賭酒的交情,咱們問他討頓飯吃,沒什麼不妥吧?」
白墮沒聽他的,反倒下了些力氣把人按在原地,直到溫慎徹底消失在人群里,才鬆開他。
鈴鐺萬分不甘:「我看您就是誠心想讓我餓著。」
「溫慎那樣的少爺,能連著三天到處求人、賠不是,已經夠難了,」白墮有些無能為力,「我現在又沒什麼好辦法幫他,咱們就別去添亂了,成嗎?」
鈴鐺眼睛向上一翻,哼道:「一個快要死了的人,也值得您這麼上心,您可真是菩薩心腸。」
「嘿!小兔崽子,你可是靠著天下人的善心長大的,怎麼自己反倒一點善心都沒有呢?」
白墮揚手作勢要打,鈴鐺那邊卻躲得飛快,他幾步跑出去好遠,然後回頭理直氣壯地喊:「天下人要是都有善心,那我就不至於當乞丐了。」
話音剛一落地,不知道因為什麼,他又玩命似地竄了回來,路過白墮的時候,還拉了他一把,「快跑快跑!」
白墮莫名其妙,一愣的工夫,已經看到拐角有幾個人追了過來。
這幾個月來鍛鍊出的本能,讓他拔腿就跑,很快便把鈴鐺超了。
「已經都一個多月沒動靜了,怎麼突然又出現了?」鈴鐺追在他身後,話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
白墮抽空回頭看了一下,他們身後跟著五六個人,都是生面孔,一人提著一根木棍,也不說話,就沉默地緊追不放。
「看著不像京裡頭的,也不是姓陸的手底下的。」白墮滿臉疑惑:「這幫人到底是誰啊?」
「我哪知道!叫你到處惹禍!」鈴鐺邊跑邊嚷嚷:「這邊這邊,往人多的地方跑!」
白墮一頓,折回來跟上鈴鐺,兩人直扎進人堆里,魚一樣左突右挪,盡挑著行人攤販多的大街跑,可那幾個人卻像是付骨之疽一樣,始終跟在他們後面。
「這算怎麼回事兒啊,」白墮氣氣喘吁吁,咬牙切齒:「看來黔陽城當真是容不下我,往城門跑,那邊那邊!」
鈴鐺已經跑得滿臉通紅了,他勉強提著一股勁兒,跟著白墮轉了彎。
兩人剛跑到城門道上,白墮就看到了一個熟人。
正是逼他殺人索命的陸先生。
同時,陸先生也看到了他。
兩人對視一眼之後,陸先生慢悠悠地把圓片眼鏡帶好,從街邊的茶寮里走了出來,嘴角一揚,笑得十分滲人。
他身後還跟著幾個夥計,之前都打過照面,現在一個個虎視眈眈的,看樣子是等了有些時候了。
白墮猛地收住腳,還沒來得及轉身,後面那伙人已經追了上來。
前有狼,後有虎。
巧成這樣,不來個順水推舟,簡直對不起眼下的狹路相逢。
白墮當機立斷,直接沖陸先生撲了過去,「姓陸的,救我——」
陸先生正等著捉人,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白墮撲了個空,順勢就抓住了旁邊的一個夥計,「大哥,救我!」
剛一說完,後面為首的已經提著棍/子,比劃到了陸先生眼前:「別多管閑事,把人交出來。」
陸先生的眼睛在白墮和對面的人之間掃了兩圈,表情頗為無奈,最後伸出一根手指,把眼前的棍/子撥開,說:「這個人我有用,你帶不走。聽我一句勸,為了他把命賠在這,不值。」
「不長眼的玩意兒!」為首的人目如銅鈴,高門大嗓地喊:「你知道我是誰嗎?」
「呵,你是誰?」陸先生一笑,眼角眉梢全是不屑,「你先去打聽一下,如今這黔陽城,是誰在當家做主……」
對面為首的沒等他把話說完,突然掄起棍/子,對著他當頭砸下!
陸先生話還含在嘴裡,整個人就晃了兩晃,暈了。
他身後的夥計們見狀嗷嗷叫著往上撲,可惜手裡沒有傢伙,挨了一頓亂棍,很快又嗷嗷叫著被打散了。
白墮痛心疾首,就這還干殺人索命的買賣呢?你們可真給這樁買賣丟人。
他拉起鈴鐺再跑,沒想到小孩子只跑了幾步,就把手鬆開了。
鈴鐺好幾天沒吃上一頓飽飯,實在撐不住了,他雙手杵在膝上,上氣不接下氣,「枕頭掉了碗大個疤……」
白墮跑著扭過頭:「啥、啥掉了?」
鈴鐺索性放棄了,他光著腳站在青磚道上,一轉身竟然生出萬丈豪情來:「枕頭掉了碗大個疤!你們打死我吧!」
那幾個夥計反應非常快,已經提棒追了上來,為首的很是嫌棄:「那他娘的是腦袋!」
說完,手裡的傢伙便掄了下來。
千鈞一髮之際,緊趕慢趕折回來的白墮護在了鈴鐺身前。
棍/子跟著就都砸了下來,一下接著一下,虎背熊腰的幾個人,誰都沒收著力氣。
這一通亂棍,白墮只覺喉間發甜,他拼了命把懷裡的孩子護緊,意識還是不受控制地渙散開去。
就在他要撐不下去的時候,背上突然一輕,為首的把他提了起來,「一會兒往前走,出了城門,別再回來,就能活命,聽見了嗎?」
白墮勉強把意識收回來,「你是要逼我們離開黔陽?」
「我是給你們一條活路,」為首的把他扔到地上,揚起棍/子威脅:「還不趕緊滾!」
鈴鐺被對方嚇得直發抖,他一邊使勁想把白墮往後拉,一邊不住地討饒:「走走走,我們馬上就走,我們本來也沒想留在這的……」
白墮沒有讓他說完,「回去告訴你們陳掌柜,他既然那麼害怕我,我就非得回去和他賭個高下不可!」他站起來,直視著為首的眼睛,「今天打我的這一頓,我要讓他用身敗名裂來還。」
為首的一怔,隨後發起狠來,提起傢伙又打!
突然,一隻素白纖細的手穩穩地撐住他的手腕,而後輕輕一拔,棍/子在那手裡轉了個圈,擦著對方的鼻尖揮了過去。
為首的一個跟頭倒在了地上,慌亂地在臉上摸了摸,才發現對方只是在嚇唬自己,立馬惱羞成怒,爬起來帶著人就往上沖。
那隻手的主人不慌不忙,舞起棍/子左右開弓,又准又狠,瞬間撂倒一片。
擺平眼前的局勢后,那隻手收回來,落在自己的裙擺上,纖白的腕間裹著掐褶的袖口,淺水綠的輕棉,四周是大量的花邊。
洋裝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