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人十顆
小姑娘名叫玉小樓，土生土長的千眼湖居民，出身後體內只生成了基礎的抗輻射基因，十幾年來從沒離開過千眼湖，對外面的世界既嚮往又害怕，一路上不停的問花谷外面的趣事，最後又聊起關於千眼湖的避難所。
早在十幾年前，千眼湖領袖申豹大人就已經組織本地居民在各處建造地下臨時避難所，來躲避雷電。
因為常年受到雨水的毒害，當地居民需要服用一種小果子來維繫生命，這種果子長在藤蔓的根部，產量並不少，但由於千眼湖常住居民太多，地下城附近的果子早就被人挖空了，人們不得不跑到更遠的地方，這樣一來很容易因為躲避不及時遭受雷電攻擊，這些地下避難所就此應運而生。
當然想要進避難所，哪怕是千眼湖居民，都必須支付一定數量的果子，而像宋飲這種常年遊走在各個大陸以狩獵為生的異能者，也可以用錢代替果子，一百一顆，支付五百就能順利進入避難所。
在聽完她的敘述后，宋飲四人沉默了很久，花谷又從兜里掏出五張皺巴巴的百元鈔票遞給了玉小樓。
剛剛還一臉狡黠的小女孩卻沒收，搖著頭說：「姐姐，有五百我就夠了，我這次找了好多果子，夠我和媽媽吃上好幾天了。」說著還把竹筒湊到花谷面前。
裡面總共也就二十來顆黑乎乎的小果子，還粘著不少泥巴，玉小樓卻很得意，「今天收穫最多，媽媽一定很開心。」
宋飲從花谷手裡把錢要了過來，又從自己兜里掏出幾張，一股腦兒都塞給了玉小樓。
「都拿著，我們不認識路，需要你帶我們去地下城。」
玉小樓始終很懼怕宋飲，尤其宋飲板著臉的時候，身上透露出來的煞氣，就跟那些變異生物一樣，讓人不寒而慄，她很謹慎的往往花谷身邊靠了靠，似乎不敢離宋飲太近。
不知道為什麼，宋飲覺得心裡有些煩悶，像是有一股火被壓著無處發泄，他抬腳踢飛一截枯藤，快走了幾步，沒再去看玉小樓的臉。
越海和苦山對視了一眼，小聲問花谷，「他這是怎麼了？」
花谷看著身旁的玉小樓，想了想說，「大概是想起了一些人吧。」
第一個避難所距離山地動物園交界處有三天的路程，由於玉小樓體能沒有強化，走了沒多久就氣喘吁吁的不行，最後還是越海和苦山輪流背上她，在第二天傍晚趕到了避難所。
避難所入口就建在一座小土丘的半山腰，一名穿著迷彩服的壯漢蹲在門口，手裡捧著把小果子，很是愜意的往嘴裡塞，就跟吃糖豆似的。
玉小樓一看到他，身體很明顯一僵，眼神有些躲閃，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全身上下都透著股不自然。
宋飲率先察覺到她的異樣，看了眼迷彩男，小聲問道：「你認識他？」
玉小樓沒有回答，只是拽了把宋飲的衣袖，站著沒再往前走，似乎有話要說，但又不敢。
「怎麼了？」一旁的花谷也看出玉小樓很緊張，安慰道：「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別怕，有我們在。」
玉小樓咬著牙齒，找了個不會被壯漢發現的角度，猶豫著道：「姐姐，我們換個避難所好不好，我不想去那裡。」大概是覺得自己作為一名嚮導，沒有盡到應盡的義務，她又把剛才的十幾張鈔票拿了出來，遞給花谷，「這個錢我退給你們，我只要五百就夠了。」
宋飲眯著眼睛看了眼土丘，又給花谷遞了個眼色，花谷微微點頭，把錢塞回玉小樓的兜里，輕聲道：「小樓，姐姐問你，那個人是不是以前欺負過你，所以你害怕他？告訴姐姐，姐姐讓哥哥們給你出氣。」
玉小樓一聽這話，嚇得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拚命搖著頭說：「不，不要，姐姐，你們不要找他麻煩，沒事的，他，他沒有欺負我，求求你們，不要，不要……」說著眼眶裡竟湧起一層水霧。
宋飲最見不得女孩子哭，有些不耐煩的撇過腦袋，冷哼著道：「哼，這個世界哭是沒有用的，有人欺負你，你就打回去，打不過就等，等到自己變得足夠強大。」
玉小樓看著宋飲，似乎在思考他的話，過了好一陣，她才仰起腦袋很認真的問道：「如果一輩子都打不過怎麼辦？」
這個問題一下子把宋飲問住了，他看了眼玉小樓髒兮兮的臉頰，把視線投向小土丘：「打不過，我幫你打。」
玉小樓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巴掌大的小臉帶著些倔強，但更多的卻是無奈。
「宋飲哥哥，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你們都很厲害，可是我不一樣，我沒有能力離開地下城，而你們早晚都會走的，等你們走了，我要怎麼保護媽媽，保護自己？如果我可以像你們一樣厲害，我又為什麼要怕他？」
小女孩清清亮亮的嗓音就像根針一樣刺進宋飲的心口。
是啊，七年的殺戮生活幾乎讓他忘了世界上還有那麼一群人是沒有異能的，命運已經不公，但他們同樣需要活下去。屈服是弱小者的生存本能，如果足夠強大，誰又會去做那個低頭者呢。
宋飲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沉默著拉起玉小樓的手腕，朝地下城的方向繼續前行。
一道幾乎要把整片天空炸裂的雷聲，響徹了天地。
霎那間，烏雲壓頂，狂風大作，一條銀白色閃電從空中劈下，擊碎了遠處一塊巨石，暴雨很快就要來了。
宋飲停下腳步看了眼玉小樓，小姑娘有些不可置信的抬頭看天，嘴巴喃喃了幾聲，最後只能認命似的垂下腦袋。
現在就連老天也沒打算放過這個女孩。
宋飲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冷著一張臉說道：「放心，離開前我會讓你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和你的媽媽。」
玉小樓看著宋飲，表情有些迷茫，或許還有些不理解，她不明白為什麼宋飲明明很可怕，自己卻不再害怕了。她用力點頭拽緊了宋飲的手，轉身走向避難所。
遠處十餘名正在附近摘果子的千眼湖居民已經聚到了避難所門口，正眼巴巴的等著壯漢來收果子。
甬道內，迷彩服壯漢拎著把一尺來長的槍支堵在門口，看著大伙兒，歪嘴笑道：「來來來，要進去的一人十顆黑果。」
「十顆？」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臉驚詫的看著壯漢，許久后才有個膽子稍大的男人，小心翼翼的問道：「元汰大哥，原來不都是五顆嗎？怎麼現在變十顆了？」
「原來？切，原來是那因為老子沒來，老子來了都得十顆，少一顆都不行。」
元汰抬起條腿往牆上一跨，把一米來寬的甬道堵了個結實，他高抬下巴掃視眾人，一副這裡老子說了算的囂張嘴臉。
眾人一見這架勢就知道他們不交十顆果子，今天這避難所恐怕誰都別想進去。作為一群沒有進化出能力的普通人，眾人既不敢怒也不敢言，為了活命只能老老實實上交十顆黑果，不過每個人的心裡都涼了一大截。
他們出一趟門不容易，要避開雷雨天氣，還要保證有所收穫，有時候忙活了幾天，連十顆黑果都摘不到，上交五顆已經是極限了，十顆就等於他們冒著生命危險獲得的成果，最後都不屬於自己，這也間接的算是絕了他們的生機。
沒有黑果他們不會立刻死亡，只是沒有辦法像現在這樣還能站著說話，還能幹些力所能及的事，沒有黑果就只能躺在床上等死，或許運氣好的，在毒素侵蝕他們大腦，把人折磨得半人半鬼以前就已經餓死。
對千眼湖的居民來說，餓死是個相對比較好的結局，起碼可以留個全屍。
一名中年婦女用手指扒拉著竹筒里的黑果，果子並不多，她卻數了很久，最後有些無奈的吐出一個數字：「九顆。」
這九顆還是她忙活了將近五六天的全部收穫，居然還不夠一次上交的數量。
女人已經絕望了，看著外面越來越大的雨勢，很想一頭扎進去，讓雷電洪流把自己劈了，可是地下城裡她的孩子還在等著，自己要是死了，他一個人該怎麼活？
女人看了眼身旁同伴手中的竹筒，臉突然一紅，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訥訥道：「小琴，那個……」
同伴察覺到女人的視線，又看了眼她手心明顯不夠的黑果，連忙捂住竹筒，把她接下來的話堵了回去。
「冬陽啊，不是我不給你，你也知道我家裡還有兩個孩子等著吃呢，這次上交的果子漲了一倍，我也是沒辦法，你別怪我。」說完快速點出十顆黑果，塞給元汰，頭也不回的鑽進了避難所。
東陽看著她的背影，表情僵在臉上，心裡卻亂的跟團麻繩一樣。
小琴是她最好的朋友，兩人從小就在一條街巷裡長大，前後腳結了婚，相隔一個月生下自己的孩子，兩人的丈夫也因為摘果子沒來得及躲雨都被雷電劈死了，最後連具完整的屍體都沒留下。
冬陽本以為小琴會看在她們多年的朋友份上，幫自己一把，沒想到三十多年的友情卻敵不過一顆果子。
她並不怪小琴，小琴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要活下去並不容易，她只怪自己沒能力，只怪這老天爺太不公平。
直到小琴消失在甬道拐角，冬陽才回過神，她看看黑果再看看元汰，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鼓足勇氣說道：「元汰兄弟，我這幾天沒吃沒喝的就摘了這麼幾顆，您行行好放我進去，等雨停了我一定給補上，您看成么？」
「去去去，一邊去，誰是你兄弟？不滿十顆，誰都別想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