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熟人
男人的氣味始終縈繞著,王佩瓏犟不開,只能任由他圍住自己,靠住自己。
她的眼前,是一身青灰色的馬褂,那褂子上暗綉了一兩片老式滿襟的團花;
這是她曾經最熟悉裝扮。
人,也是她最熟悉的人。
兩年了,兩年算個屁。
這人從來就沒變過。
「想我?想我怎麼被你玩膩了再丟一回?」
她長吁一口氣,使足了力氣推開他:「我是賤,可還沒那麼賤。」
轉身往樓下走,腦子裡已經亂了。
她在想,想那王八蛋居然還真有臉找上門;
想他如今這樣的身份和地位,居然也願意找上門,找她這麼個下九流的戲子來重溫舊夢。
......可是早沒有夢了,她從十七歲那年,就下定決心不再做夢,去她x的白日夢。
哦對,還有,鳳年一會兒酒醒了得吃東西,他腸胃嬌弱的厲害,她不能讓他餓著,她得去廚房看一眼,看看要給他準備些什麼東西好呢?
對的,她要照顧好鳳年,她的鳳年........
王佩瓏想的出神,想的整個人彷彿都飄在地毯上,踩著鞋一直飄下樓。
不多時,後面也傳來聲響。
「喂!」
王佩瓏回頭,從下往上地看他。
萬顯山背著手,官老爺似地大步朝她來:「不睡覺,吃個飯總可以吧?」
「.........」
晚飯備有鮮濃純白的魚湯,陳鳳年愛喝魚湯,但是對魚沒興趣,王佩瓏平時很煩幫他剔魚骨頭,不料今晚情況大有改善,架著鳳年回來的萬顯山相當有胃口,嘴巴一開一合,吃相迅速又不窮氣,轉眼間鍋中魚湯已經去除大半,當間只剩一顆碩大魚頭。
王佩瓏看犯人似地全程盯著他,順帶還要想想樓上躺著的鳳年,想原本該喝湯的人在睡覺,原本該滾蛋的人卻坐她對面,想鳳年睡夠了就又要開始發酒瘋,發酒瘋又頂什麼用,能把萬顯山給嚇跑嗎?
想到這,她更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了,心裡巴不得對面姓萬的趕緊滾,最好就此消失,從精神到肉體,都是徹底的灰飛煙滅。
可惜萬顯山不滾,萬顯山依舊在吃飯。
他動筷子,只管把魚眼睛和魚鰓部位的好肉挑走了,吃的很香,看的更香。
因為他發現純白魚湯所蒸騰出來的熱氣,簡直是把對面的美人烘托的更為美麗了。
三年前佩瓏才多大?十四五左右吧,胸脯子沒挺這麼高,屁股也沒那麼翹,往戲台上一站都沒人看她,誰會吃飽了撐的去看她;
人家崔鶯鶯和張生唱的快抱在一起,她這個小紅娘趁機在邊上打瞌睡。
現在,現在真是漂亮多了,但凡戲班班主瞎了眼才會讓她唱丫鬟,生的就是花旦的命。
對於美色,他的垂涎一貫是不加掩飾,看到就是看到,下一步必定是掠奪回家,繼續看。
從他手裡搶來的、丟走的不計其數;
可把佩瓏丟開以後,他卻有些後悔,他發現自己捨不得她;
他想把他的小姑娘弄回來。
不過『弄回來』這件事有難度,難度還不小。
萬顯山就著魚湯和美人下飯,白天與陳安年扯皮時攢下的一肚子紅燒肉早就消化殆盡;
現在他餓了,必得用一碗好米飯來抵餓。
他吃著,王佩瓏也不閑著,通過一頓晚飯摸清了他的路數;
這人的路數就是捏著鼻子倒回來吃白食,能吃一回就一回,吃一回就賺一回;
怎麼看都是下三濫不要臉。沒有錯的,他就是這樣的人。
王佩瓏腦中是一塊大算盤,她閑暇時就會把算盤悄悄鋪開慢慢盤算。
她是有計謀的。
她想自己心心念念的鳳年是現在時,可面前這姓萬的,那都已經是過去時了。
過去和現在,這怎麼能放在一起比呢?
她可是想跟陳鳳年一路好下去,好出個太太名頭的人。
這才剛回上海一個月,萬顯山就找上了門,還打著老相好的名頭跟她翻舊賬,這種行為跟逼良為娼勸人下海沒什麼兩樣,實在是非常讓人噁心。
王佩瓏自小在戲班看人眼色長大,對於淫棍和偽君子的眼神那是相當熟悉,此時見萬顯山手裡的筷子和調羹在飯桌上來回地不停歇,那眼神幾乎有點色-欲攻心走火入魔的苗頭,心情頓時惡劣地簡直快要嘔血,便是暗自留了個心眼,琢磨該怎麼把這人好生地趕出去。
對待這種淫-棍是不能翻臉的,還得倒過來陪著笑臉。
她伺候過萬顯山,伺候的還不賴,以至於對他的脾氣和秉性那是了如指掌——哪怕當中還隔了兩年。
但鑒於自己前兩年除了和萬顯山安置的那堆好姐妹爭奇鬥豔,別的一概沒問;又加之剛回上海,滿心都在籠絡陳家少爺上,王佩瓏也很心虛,心裡知道萬顯山這是更發達更得勢了,連陳康柏的面子都不看,就敢借著今晚鳳年喝醉的當口找上門。
這人究竟升到什麼程度了?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憑她這般手段,她都不能徹底掌住他。
反而只有他。
只有他才配降住她,才配製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