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一首好詩
我狠狠顫了顫。
不是因為他對我產生的強烈威脅,而是我看到了那張臉。
我怎麼都沒想到,我會在此地、以這樣的形式和他相遇。
我該怎麼辦?
鬼怪和活人最大的區別,在於他們的思考方式。
哪怕他們已經無限的接近活人,但始終會以鬼怪的角度思考問題。
所以看到那張本不該出現的面孔,我緊張、傷心、猶豫、迷惘……心情極為複雜。
六隻陰靈間的對抗,猶如狂風驟雨一般,開始的快結束的更快,轉眼間就要接近尾聲。
我新俘獲的陰靈,和對方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
在通道禁忌的加持下,我這一方的陰靈魂體已經開始碎裂,就像細碎的蜘蛛網一樣密布全身。
照這趨勢發展下去,最多再有半柱香時間,我的陰靈將全部斃命。
到那時怎麼辦?
讓小青、景長生他們出來繼續頂?
繼續送死?
還是我拚死一搏,嘗試使用《道胎》的群殺技能?
關鍵是不遠處,對方還有第四陰靈虎視眈眈。
一來我百分之百不是他的對手,二來我未必能對他下的去手啊!
……
「相公,我雖然明白的稍晚了些,但還不算太遲。」
鈴兒已經來到左側通道的末端。
興許在欺負鈴兒境界低微,數不清的鬼怪涌了出來,里三層、外三層將她包圍起來,眼中帶著強烈的嗜血之意。
鈴兒丁點兒都不緊張,不緊不慢的在紅燈籠上轉了轉。
紅燈籠蓋子被擰開,有更多如鮮血一般的光線,從燈籠里潑灑出來,把周圍映照的一片紅。
不!不對!
這次不是艷紅的光線,而是真正的鮮血!
「那次使用魂魄備份后,我雖然恢復過來,卻一直陷入悲傷的情緒中,到現在都沒能拔出來。」
「不是我不夠堅強,而是那個黑色的小姐姐的身份太特殊了。」
「她對於我,就相當於小黑對於你。」
「我死去的親姐妹,不僅救了我一條命,而且早在多年前,就把半份血脈留在這紅燈籠里,以備我不時之需。」
「我剛剛才得知這些。」
「兩份蘇氏血脈聯合起來,未必就輸於阮尋歡的血脈。」
「所以,相公,現在我全力替你減壓,你一定要撐住呀!」
……
鈴兒解釋完這些,就切斷了通心關聯,不管我再怎麼心急,都沒法知道她的狀況。
我腦補著鈴兒渾身帶傷、渾身流血的場景,心裡再沒有絲毫猶豫。
在我這一方的陰靈完全潰敗之前,我終於出手了。
即將潰散的陰靈被我收進鎮塔,冥尺包裹著最強的破妄符籙,以橫掃千軍的架勢,掃向最前的三隻陰靈。
我的第三空間連介面,已經對準了最後的那一位。
無論他是誰,無論他以前有怎樣的身份,我都要搶先出手了。
嗡——
黝黑的長槍發出令人心顫的嗡鳴聲。
他右掌在槍尾輕輕一推,長槍立即如矯健黑龍,瞬間脫手而出。
我瞳孔收縮。
他不是陰靈高級境。
剛剛他隱藏了境界。
他真正的實力,應該在陰靈巔峰,甚至,有可能是達到了不死陰靈的層級。
噗、噗、噗——
長槍眨眼即至,發出三聲脆響。
我第三空間的入口,即將朝著最後一位籠罩過去。
不過在最後關頭,被我硬生生停了下來。
局面再次出現逆轉。
第四陰靈的黝黑長槍,接連刺破了他三名同伴的魂魄珠,直到他們倒地氣絕,也沒能想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左側通道這邊最強的勢力一清,鈴兒那邊壓力大減。
趁著群鬼混亂時,鈴兒已跑到通道的盡頭。
按照道門規則所說:一旦有人能穿過通道,這層禁忌防禦,就算被破了。
「過去吧!小傢伙,祝你好運!」
第四陰靈沒有說出我的名字,興許他還有別的什麼顧慮。
我心情激蕩,兩手顫抖的厲害,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需要我很努力的控制,才能不讓淚水滑落下來。
「謝……謝謝這麼多年的恩情,我……我終生難報!」
情緒激動之下,我都不怎麼會組織語言,下意識的說出這特土的一句話。
對方笑了笑,那桿長槍不知何時被他收了起來,取而代之、手中握著一把摺扇。
他輕搖摺扇,看似悠閑,在這樣的場合卻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不過在我看來,卻顯得格外親切。
我為了再看到這一幕,已經苦等了很多年啊!
「陰冥的爭鬥,早已經結束了。」
他語氣低沉下來,聽不出其中是喜是憂,「不過沒有哪一種結束會是永恆。這次結束,就是下次新的開始。有些事情,不是時機與謀划的問題,而是命運和輪轉的問題,想開了就好。」
這番話我聽的雲里霧裡,但還是認真的記住每一個字。
興許現在不理解,將來就會理解了;興許此地不理解,等進入陰冥就明白了。
在這位陰靈的震懾下,兩條通道里的鬼怪,早就隱藏進了牆壁了,甚至不敢興起追殺、報復我和鈴兒的念頭。
他最後提到了藍大先生,「這世上,沒誰是真正無敵。以前藍大先生進出通道,同樣會有損傷,只是近年來發生一些變化,陰冥通道對他無效罷了。」
我心中一動:「他身上出現了什麼變化?」
「他成了和陰冥之主平起平坐之人。」第四位陰靈的語氣依舊平和,似乎在說一件和自己沒有任何關聯的事情,「因為身份的變化,我們不能對他怎麼樣,只能對那些密宗子弟下手。」
「嘿嘿……如果不是有規則限制,估計藍大先生會把我們這些老傢伙全部殺光啊!」
說完這些,他背著手向側面走了幾步,在身後讓出一條路來。
「我們都知道你是誰,只希望你不要迷失自我,從正確的路走到錯誤的路上。」
陰靈的影像逐漸變得模糊,最終徹底的消失,不知他是隱入了牆壁,還是躲進了陰冥更深處。
「他是誰?為什麼跟你說出這些稀奇古怪的話?」
鈴兒跟我在通道盡頭會合,看看四下無人,周圍黑漆漆的一片,她下意識的朝我靠了靠。
我顧不上回答她的問題,請求香香先去治鈴兒身上的傷。
所幸,鈴兒在用血脈吸引鬼怪時,只是在身上留下了一些傷口,並沒有傷到她的臉。
而且,因為紅燈籠里藏著的大量精血,吸引了鬼怪一半的注意力,意味著鈴兒受到的傷害也只是一半。
饒是如此,看到那些傷口時,我還是忍不住一陣心疼,「怎麼樣?疼不疼?你……你這個傻丫頭啊!」
這些傷,簡直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
那些鬼怪嘗到了甜頭,剛剛見到傷口,便迫不及待撲了過來,在傷口處拚命的撕咬。
於是傷口附近的筋肉潰爛不堪,留下斑斑牙印,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創傷,不知是怎麼造成的。
香香還在心傷小黑的死,始終悶悶不樂,一張小臉兒綳得緊緊的。
她手腳麻利的給玲兒用過藥草,而後一言不發,回到鎮塔,對著小黑的屍體喃喃輕語。
她的聲音壓的很低,誰都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
我暗嘆一口氣,藉助鈴兒的天目,向前打量著。
「事情還要從瘋人院說起,我是在那裡得到一些新的提示,經過內心反覆掙扎后,我選擇了信任。」
我凝視著遠處那扇巨大的青石門,右眼皮輕輕跳動兩下,「在事情沒有完全結束之前,我沒必要暴露他們的身份。」
「我只能說:那個很久以前瘋掉的護法,蓮花上師,以及剛剛使用黑色長槍的陰靈,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和他們見面,慘烈、悲傷,甚至讓人絕望,但我卻沒資格哭泣。」
「我所能做的,就是站在他們的肩膀上,儘可能走得更遠。」
香香的藥草極其神奇,鈴兒身上的傷勢已經開始癒合,估計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完好如初。
只是可惜了阮尋歡,她身上的血已經完全耗盡,魂魄海四分五裂,生機流逝,就算有大羅神仙在,也是回天乏力了。
在處理阮尋歡的屍體時,我和鈴兒有過短暫沉默,她眉頭時而皺起,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相公,我想問一個問題:活人如果變成厲鬼,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晉變為陰靈嗎?怎麼會有這樣神奇的手段?我以前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鈴兒這麼一問,我就知道,她已經猜到了某些真相。
最起碼,她已經懷疑到最後一位陰靈的身份了。
我回想起鬼主《鬼說》中的某一段話,再次長嘆了一口氣,「方法是有的,但這種方法,一萬個人里未必有一個肯做。」
「如果一名道門子弟,生前就達到了化域境,死後大概率會變成陰靈。」
「如果他生前就接近甚至達到大圓滿境,死後一定會變成陰靈,而後境界不低。」
「但達到了這樣的境界層級,如果不是他們心甘情願,誰會輕易殺死他們呢?」
「唉!他……瞞的我好苦啊!」
這次鈴兒不再說話,伸手指了指通道另一端,那裡正是瘋人院所在的方向。
我明白了鈴兒的意思,跪地上朝那個方向重重磕了幾個頭。
在領著鈴兒即將推開那扇青石門時,我聽她輕輕念叨了兩句話。
「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妻妾成群。」
「相公,這……真是一首好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