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決心

第9章 決心

袁氏匪夷所思。

這位大嫂生得皮膚微黑,身形高挑,面龐帶著敦厚和藹,透著一股十足雷厲風行的氣質,但她其實很好說話,有時候還有些傻氣,大體上符合一個大嫂可親的形象。

可大嫂還從沒這樣問起過她關於院里的私事!袁氏還來不及不舒服,范氏就一臉鄭重其事地靠近她幾分,語氣嚴肅地說:「他今晚去了熊管事的院子里,一呆就是小半炷香!」

「咳,想必是他與熊管事有事情交待,多待了一會,這有什麼不妥嗎?」袁氏的語氣已經有點抗拒,隔房如隔山,大半夜不睡覺跑到她房裡來編排她丈夫,怎麼都不大合適。

范氏看到她這樣子,嘆了口氣:「若是只有熊管事那也就罷了,但我那屋裡的丫鬟煙洛親眼瞧見,熊管事親自帶了一個臉生的丫頭往自己院里走,也沒見出來!」

「您說什……咳咳,咳」袁氏忽然一口氣上不來,在喉嚨里咳不出聲,臉色猛地漲紅,把范氏嚇得不輕,忙叫了一聲「來人」

青苔跑進來給袁氏倒茶,看見這副樣子,心底里也是不大高興,范氏不知對袁氏說了什麼,大半夜趕著來欺負人嗎?

「少夫人,覺得好些嗎?」青苔給袁氏端上一杯清茶。

袁氏卻使勁翻手把茶杯撇到了地下,清脆一聲裂響,打了個杯碎茶流,她咬著牙道:「不用忙了,等我死了,大家都好!」

青苔還未見袁氏這樣要死要活過,一時只好拿安慰之語來勸她消氣,范氏臉色尷尬地站起來道歉:「你看,這倒是我不好了,沒的跑來跟你嚼這些舌頭做什麼,今日已晚,弟妹趕快上床休息吧,什麼事情都不如養好身子要緊」

袁氏卻反過來拉住了范氏,一面咳嗽,一面急道:「好嫂子,您千萬別走,這麼走了算什麼?把這事從頭至尾說清了再走」

范氏拗不過,只得繼續坐下,青苔倒了茶水放在近前,憂心忡忡地退出。

「其實這本來不是什麼大事」范氏生怕再惹得弟妹病發,刻意避重就輕道:「前兩日我聽聞熊管事家的身上不好,一直也沒空去瞧,晚間我想讓煙洛去替我瞧瞧,與她說說話,缺什麼也好告訴我。煙洛去瞧完了出來,正碰上熊管事帶著一個丫頭回來,因為天色暗,那丫頭又和府上其他丫頭一樣打扮,乍看沒什麼特別,只到煙洛打招呼時,才發現那丫頭臉生得很,且……」她猶豫了一下,袁氏急道:「怎麼?」

范氏道:「這話你聽了不必認真,我那丫鬟沒見過什麼世面,只當她胡說八道……她說那丫頭生得極美,不似常人,倒像是嫦娥……」

袁氏白了臉,指甲摳進手心裡,一陣陣的疼。

她勉強道:「您接著說」

范氏道:「到這兒也就沒煙洛什麼事了,她只因為那丫頭與眾不同,多看了兩眼,熊管事就不大自在,匆匆打了招呼就回屋去了。後來煙洛又從門前過,就看見三爺的跟班阿舟立在門口,還對她遠遠地笑了笑,從三弟回來到那時,怎麼也有半炷香的時辰了!」

袁氏聽到此處,才放了心。煙洛只看見一點點,並沒看見全貌,真假尚且難辨。大嫂這人見風就是雨也就罷了,她不是那等沒有心肝,只會聽人挑撥的女子,這事到底是不是如她所想,還得兩說。

范氏見她忽然面色平靜下來了,也不知她是什麼主意,便小心地道:「大抵就是這樣,我也是生怕弟妹不知情,被人蒙在鼓裡,才來這兒多嘴兩句」

袁氏穩穩笑道:「嫂子是為我好,我豈有不知道的?但是嫂子也太多心了,這兩件事莫說也許壓根就沒有聯繫,就算有,那也未必是你我想的那種聯繫。三爺這人,您不知道,辦什麼事都不能分心。他如今一心都撲在他那生意上,連給父母請安都快忘了。就算有閑工夫能顧得上男女之事,也不會自找麻煩地把外面的女子領回府里,他一天呆在外面的時候比在家裡還多呢,何必捨近求遠!」

這番話說得范氏啞口無言,她沒什麼心眼,不管人愛不愛聽,有什麼就要跟人家都說出來,沒想到說不到點上,反倒被人家嗆了回去。

她面上掛不住,只好自找台階道:「我也不敢說死了,只是弟妹要多多留心,好些事情都是這樣,初時不覺什麼,到後來卻後悔也晚了」

「是啊」袁氏面不改色:「多謝嫂子提醒,今日果然晚了,嫂子回去要多加小心」

她叫了青苔進來,吩咐她們給大少夫人多添把提燈。

范氏也只好就坡下驢地笑著道別。可從三院出來之後,臉上的笑意便全然消失了。

煙洛跟在范氏身後,提著那把袁氏送的提燈,知道自己少夫人碰了壁,自動噤若寒蟬,不發一言。

范氏氣道:「我自問是為人家好,可人家倒不領我的情」

煙洛溫言道:「好少夫人,她若不聽那是她自己的事,不過是個人顧個人罷了,您只要看顧好大爺就萬事齊備了」

「我何嘗不想撒手不管?可我是大嫂!這家中,老夫人只享清福,二弟妹與世隔絕,三弟妹病病歪歪,我不管誰來管?」范氏就是這樣的脾氣,若有什麼事情不讓她插上一手,管上一管,她就渾身不舒服。

「是是是,少夫人,您小心看路……」

范氏脾氣是來得快去得快,她現在心裡有氣,說兩句氣就消了,回頭什麼事都當沒有發生過。

袁氏和范氏不同,她表面上是一直在笑,可心裡卻又百般鬱結,一件事能翻來覆去想一千遍。

范氏怎樣,其實她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她到底有什麼居心,有什麼目的,她都沒興趣了解,但她在意的是曾居道是否真的有了二心。

這一天真的來了嗎?袁氏一時間千頭萬緒,百感交集。雖然她無比抗拒,無比憎惡,但這一天遲早會來,她知道。

范氏的一篇話,讓她史無前例地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危機。

安安穩穩地孤獨下去,一直走到棺材里去,這就是她的目的嗎?

那她要怎麼辦才好?

袁氏低下頭,未察覺到一滴眼淚砸到了裙面上。

「少夫人,少夫人」紅樹聲調上揚著跑進來,看見袁氏低著頭掉淚,忽然怔住了,嘴邊的話變得吞吞吐吐:「三爺……回來了」

袁氏如夢方醒,抬起頭來,兩眼還帶著濕潤。

「紅樹,給我梳頭」她忽然下達了這樣的指令。

因為她身子不好,所以睡得比所有人都早。一天之內,她只有在早晚將盡的時候才能見到曾居道,所以仔細一想,她每天見到曾居道的大多數時候竟然都是素著一張臉,滿面憔悴,毫無裝扮。

這樣子兩年下來,他看著府外那些精心裝扮得鶯鶯燕燕能不動心嗎?換作是她,每日對著一張不施粉黛的苦臉,也早該厭煩了。

換位想想,也沒什麼難以理解的,畢竟連她自己都不喜歡自己那副樣子,又怎麼能奢望丈夫喜歡?

紅樹猶豫著進來給袁氏梳頭,她望著鏡子里的少夫人,忽然有些不敢相認。

「少夫人,三爺去了書房」青苔進門通報,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這是做什麼?您不是要就寢了嗎?」

袁氏慢慢地給自己畫眉,畫好了一邊,望著鏡中的自己,兩相對比之下,輕嘆道:「哪裡有什麼情人眼裡出西施,不都是女為悅己者容嗎?」

聽到這話,青苔先是怔了怔,然後慢慢回過味來,雖然一時還沒有想明白這其中的緣故,但還是走到鏡邊,把方才從袁氏頭上取下來的釵環插了回去,然後取了桃紅色的唇脂塗在她唇上……

直到鏡子里那張臉龐逐漸變得精緻而面目模糊。

「青苔,去把三爺請進來吧」

「……是,少夫人」

就在袁氏暗暗下定決心要改變之時,杜雲涼回到了春路的院子。

春路還沒有睡,剛剛散了頭髮,就見杜雲涼提著一隻籃子回到屋裡,面色似乎很愉快。

雖然打聽別人的事情是不好的,但春路還是有些好奇地望著她,圓眼睛一眨一眨,像兩顆星星。

杜雲涼看了她這副樣子,忍不住笑道:「有什麼想問就問罷」

春路搖頭:「我不問」

杜雲涼道:「你不問,我也要告訴你,從明天起,我就要出府去上工了」

這倒是聞所未聞!春路驚奇:「咱們府上還有什麼工要到外面去上的嗎?」

「自然是有,而且……」杜雲涼將籃子放到春路懷裡,神秘兮兮地道:「往後啊,你可是大有口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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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中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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