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入局 第四章 公子和胖子

第一卷 初入局 第四章 公子和胖子

一夜沉沉酣夢,龍少陽次日醒來,睜眼向帳外望去,發覺天已大亮,想來定是自己昨夜思緒紛繁,入睡甚晚的緣故。

他穿衣下床,這時才仔細打量起來。見這房間並不十分寬敞,卻古樸典雅,桌椅屏帷,井井有序。正中一書架上書籍琳琅滿目,臨窗案上整齊擺放著筆墨紙硯。

一個老僕端著一隻銅盆走了過來,正是程伯,說道:「公子醒了?請洗漱吧。」

龍少陽莞爾一笑,略事洗漱后,說道:「多謝程伯!蕭大哥呢,不知他在哪裡?寄寓尊府,自當前往拜謝。」

程伯笑道:「大少爺一早就出去遛鳥了,只怕要到午後才能回來呢。臨去時命老奴轉告公子,說公子且安心住下,飲食起居,不必拘束,就當是自己家一樣。太子殿下一早派人來傳話,說是諸事妥當之後,待到時機合適,自當相會。早飯已經準備好啦,請。」

龍少陽笑著點了點頭,隨程伯來到廳中,只見桌上已擺放著米粥、饅頭、小菜和幾色點心。

「公子請慢用。」程伯道,「若有其他什麼吩咐,隨時傳喚老奴便是。」說完便退了出去。

十幾個時辰沒吃東西了,龍少陽此時已是飢腸轆轆,當下也不客氣,一個人坐下自吃自飲,驀地里一股亦幻亦真的感覺襲上心頭——這一夜經歷太多,競猜燈謎,結識太子,小巷遇襲,義結金蘭,寄寓竺舍,彷彿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竟忍不住輕輕長嘆一聲。

用過早飯,龍少陽走出房間,立在檐下看了看。

此時已近午時,孟春時節,嚴寒漸去,陽光和煦,一眼望去,遠處一池春水曲折蜿蜒,一座石拱小橋橫跨其上。橋邊一溜抄手游廊沿水延伸向前,盡頭與一座假山相接,山石古樸,一亭翼然臨於池上,甚是別緻。

只見亭子下,池水邊,山石旁,一株株梅花正傲然獨放,燦如緋雲,隱然似有暗香襲來。

見到此景,龍少陽不覺精神一振,沿著鵝卵石甬道信步而行,轉過假山,登上亭來。見亭上高懸一匾額,「停雲亭」三個大字赫然醒目。舉目四望,只覺身處一片花海之中,心胸為之一爽,真是心曠神怡。

「如此美景,豈可無樂?」他邊說邊從后腰抽出那支隨身攜帶碧玉笛來,湊到唇邊,雙唇輕啟,一縷笛聲緩緩流出。

笛聲起初平緩無奇,如幽深山谷中的小溪,穿過雜草,越過碎石,無人問津,讓人平生一股孤獨落寞之感;而後靜靜流淌,流向遠方,流過鳥語花香,流過晝短夜長,卻始終清凈透明,至此,笛聲已變得悠遠綿長。

跟著笛音一轉,變得哀婉低沉。風乍起,梅花紛飛,如一陣花雨,隨著風在空中漂浮迴旋。飛紅萬點,卻愁深如海,思家之情驀然襲上心頭,只覺心如重壓,忍不住要痛快一慟。

花瓣翩躚飛舞間,龍少陽眉骨一動,視線鎖定在了不遠處的石拱小橋上,嘴角不由地向上輕輕一挑。

遠處一紅一綠兩個人影下了小橋,沿著抄手游廊徑直朝這邊走了過來。

龍少陽好似渾然不覺,唇邊玉笛依舊笛音裊裊。

還未到近處,便聽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道:「借問梅花何處落,風吹一夜滿關山。想不到洛城青年中竟有人可以吹出如此佳音,看來並不都是粗俗不堪的遊俠兒。」

龍少陽心中一驚:「自己吹奏的兩首笛曲《落梅花》和《關山月》,古已有之,流傳甚廣,被人識出本是意料之事,但這人卻用兩句詩將這兩首曲子不著痕迹地嵌了進去,渾然天成,當真是妙不可言。」心裡想著,卻面不露色,當下向聲音處尋去,只見一主一仆緩步走來。

前面那人是個年輕公子裝扮,身著朱紅綢衫,皮膚甚白,邊走邊用扇柄輕點手心,透著一副傲然高貴之氣。後面跟著一位身穿青色衣服的女子,卻是小婢裝束。

那二人走到近前,轉身沒入假山,隨後輕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手指突然停住,笛音戛然而止,龍少陽轉過身來,這二人已赫然出現在他身前。

一亭之中,丈許距離,彼此直入眼帘。

龍少陽一眼看去,只覺這紅衣公子相貌俊美,眉黛青山,雙瞳剪水,面部輪廓頗為清晰,襯著一襲紅衣,俊美之中透著三分英氣。

那紅衣公子此刻也在打量著龍少陽。

一眼瞥去,此人身材頎長,容貌清秀,衣著服飾與一般洛城青年並無二致。

正眼再看,此人兩道劍眉下眼眸深邃,似是一潭靜水,卻不知水深幾何。

見對方也在從容看著自己,毫無局促拘謹,紅衣公子心裡一驚:「這洛城之中,敢如此與自己對視的人只怕屈指可數,眼前這人是何來頭?」當下一股好奇之心油然而生。

片刻僵持后,那紅衣公子略一躬身,行禮道:「方才公子所吹笛音,婉轉飄渺,音韻空靈,意境非凡,就是比之京城大家,也是別有一番味道!」

龍少陽還禮道:「龍某一介山野村夫,粗識宮商,豈可與京城大家相提並論。這位公子過獎了!」

「公子不必自謙。」那紅衣公子一邊說著,已將目光落在龍少陽右手的橫笛上,只覺青光一閃,便道:「小弟唐突,可否借兄台橫笛一觀?」

龍少陽點點頭,微一躬身,雙手奉上。

那紅衣公子收起摺扇,接過橫笛,摩挲笛身,上下仔細打量。見這支橫笛通身色如竹葉,長約一尺四寸,上下七孔,與一般竹笛無二。只是笛身厚重,通體冰潤,貼近掌心,又覺溫潤可人。

一縷陽光透來,更覺笛身晶瑩潤澤,碧綠中竟然帶著一絲青光——原來這橫笛並非一般竹笛,乃是昔日一巧匠剖一罕見美玉造之,其色綠中帶青,其質硬如鋼鐵,實是稀世之珍。

那紅衣公子見笛身上端刻一篆體「龍」字,想到剛才龍少陽還禮那句話,心中一動,笑道:「音是佳音,笛是寶笛,可謂珠聯璧合,本公子今日眼界為之一開。」說著雙手便要將玉笛送回,誰知剛一伸出,手又縮回,眼珠一轉,有意考較考較眼前這人,俏笑道:「龍公子既然粗識音律,小弟想請教一二。」

「公子請講。」

「龍公子可知笛始於何時,最初由何人所造?」

「據傳玄黃之際,先人便用飛禽脛骨鑽孔吹之,這是笛最早的模樣,是為骨笛。後來聖人黃帝見竹中空挺拔,不變其材,命令當時一個叫伶倫樂官,伐昆溪之竹,制而為笛,橫排七孔,吹之,其聲悠遠響亮,宛如龍吟。其後便用龍吟代指笛聲,有人言「誰能制長笛,當為作龍吟。」有人說「笛奏龍吟水,簫鳴鳳下空。」……不一而足。」

「不知可否分類?」

「以音高論之,可粗分為三類,南派多為曲笛,笛身較長,笛音較低;北派多為梆笛,笛身細短,笛音較高。此外還有一種中音笛,長短、笛音介於二者之間。」

「有何技巧?」

「技巧也分南北兩派,北派以花舌、滑音、吐音居多,南派則多用打音、疊音、顫音……」

他滔滔不絕,對答如流,那紅衣公子和那青衣小婢早已聽得目瞪口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那紅衣公子宛如夢中,喃喃自語:「妙音,妙笛,妙人!」說完自失一笑,移步上前,接著道:「常言道明珠不可暗投,玉笛自當歸還。」

說著雙手捧笛,走過來送還,龍少陽見狀伸手便去接拿。哪知二人手間尚有兩尺多距離,眼前那雙手突然向後一撤,玉笛順勢從掌上滑落而下,眼見就要墜到小亭的青石地面上。

龍少陽心頭一驚,未及細想,當下猛地屈身,向前躥起,同時手臂一伸,右手牢牢將玉笛接在手中,借著衝力,左手撐地,手掌一錯,順勢避開那紅衣公子,就地向一側一個前滾翻,人已穩穩站了起來——不知何時,那玉笛已插在腰間。

倏忽之間,竄、接、撐、錯、翻、站,幾個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

這一下變起倉促,又是在這狹小空間之內,那紅衣公子看著不禁心下駭然,臉色一變。見他寧可冒險撞上亭柱,也不肯直衝過來,傷到自己,心中又陡生竊喜之感。他隨即安定,露出一副歉疚之色,故作惶恐道:「哎呀,小弟一時疏忽,險致玉笛受損,還望兄台恕罪!」說著竟躬身行禮。

龍少陽心道:「祝家小姐倒真是機智伶俐,奇計百出,讓人防不勝防。」情知自己著了道兒,對方是有意為之,故意試探,可又想此時與她強辯也是無益。

因見她眼角眉梢帶著三分竊喜之態,更是印證自己判斷無誤,當下卻不著惱,順水推舟道:「兄台言重了。」說著,伸出雙手,一副要將對方扶起的模樣。

誰知那紅衣公子突然臉色大變,驚叫道:「不用,不用,不勞兄台。」慌亂之中,連退數步,才站穩腳步。

便在這時,那青衣小婢已連忙跨前幾步,擋在二人中間。

那紅衣公子尚自臉色緋紅,見對方不光識破,竟然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隨即自顧自圓場道:「兄台莫見怪!小弟自幼時便有一怪癖,不喜與他人有肢體之觸……」

龍少陽嘴角輕揚,正要答話,突聽遠處傳來一陣吆喝聲。

「小王爺,你等等老奴,等等老奴……這個園子……沒經大少爺同意,外人一概不得擅入。你……你何苦為難老奴啊。」正是那老僕程伯的聲音。

他舉目望去,只見園門口一個錦衣男子正快步走來,那老僕程伯跟在後面,邊走邊喊,顯是體力不繼,已漸漸落了下來。

那紅衣公子此刻也走了過來,循聲望去,突然微一頓足道:「哎呀,這個沒心沒肺的聒噪鬼、死胖子也來了,到哪都能遇到他,上次與他打賭,還欠他一副古籍樂譜……真是掃興!憐兒,咱們走!」當下轉身拱手,笑吟吟的道:「龍公子,今日你我各勝一局,平分秋色,他日再會。」說完,也不等龍少陽回話,帶著青衣小婢徑自下亭而去。

望著這一紅一青兩個背影,龍少陽心中一動,微笑著揚聲道:「公子,不知你貴姓,可否相告?」

那紅色背影一頓,青色背影也跟著停了下來,接著又繼續向前。

只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道:「我家小姐……不,我家公子姓祝。」

「祝公子,多蒙相讓,今日勝你一局。」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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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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