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西北望 第八十章 半日三驚
次日醒來,龍少陽只覺窗外天色大亮,自思定是昨晚入睡太晚的緣故,是以一覺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當下他摸了摸尚自有些模糊的腦袋,翻了個身,睜開眼,面朝房門側卧,開始回想昨晚城外的情景:平靜和安靜思走後,他和祝溪冰覺得若是告發秦王陰謀,卻又沒有真憑實據,牆角聽來的話做不得准,反而可能激怒秦王,逼得他鋌而走險?若是視而不見,無異於坐以待斃。龍少陽提出一面伺機潛入秦王府邸,看有無機會打探計謀細節。一面假裝不知,緊盯秦王動靜,以變應變。二人又商量了半響,均覺眼下除了上述法子外,確無他法,便返回涼州驛館,回來時已是四更時分了。
便在這時,突聽門外腳步聲響,有一人走了過來。聲音雜沓,輕重不一,顯不是什麼武藝高強之人。
龍少陽心中一松,正想翻身,再睡個回籠覺。只聽吱呀一聲,房門開了,一人徑直走了進來——這人竟是房門敲也不敲。
只見他麵糰似的臉上點著兩隻小眼睛,正是滕王蕭元嬰。
龍少陽見是滕王只身前來,知道他並無什麼要事,突然起了玩笑之心,登時閉上眼睛,假裝熟睡。
只聽蕭元嬰「咦」了一聲,說道:「原來少陽這小子還沒起,瞧不出來,還能睡的。」說著走上前來,推了一把龍少陽道:「少陽,醒醒,快醒醒!太陽快曬到屁股啦,又沒有溫柔鄉,你一個人睡得倒起勁!」
龍少陽被他一推,眯縫著眼睛,起身坐在床沿上,打了個哈欠,道:「原來是殿下來了。」說著揉了揉眼睛,只覺得房外白晃晃的陽光眩人眼目,又道:「原來這老早了——昨晚這一場酣夢覺睡得太沉啦。」
蕭元嬰「哼」了一聲,不懷好意地笑道:「少陽,昨晚你不是睡得挺早的嗎,沉沉一夜酣夢,今天應該精神飽滿才對。嘿嘿,怎麼感覺你疲憊不堪,像是夜裡去偷人了一般?」
龍少陽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道:「殿下還真是神目如電。不過呢,不是我去偷人了,而是我被人偷了。」
蕭元嬰奇道:「你被人偷了?此話怎講?」
龍少陽道:「殿下,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一個西涼裝扮的女子盈盈來到我的床邊,俯下身來,用手指來回輕輕摩挲我的臉——」
他的話還未說完,蕭元嬰驚道:「少陽,你果真做了這樣一個夢?那後來呢?」
龍少陽故意摸了摸腦袋,道:「後來的事,我就記不清了。再後來,迷迷糊糊中覺得有人推了我一把,便醒了——這才發現原來是殿下來了!」
「竟有如此巧事,真是奇哉!」蕭元嬰慢慢踱者步子,一臉正經地自言自語,忽然轉過身來,向龍少陽神秘一笑道:「嘿嘿,少陽,昨晚你是在夢中和那西涼女子相會,我可是真真切切,由兩個西涼侍女陪著——」
正說著話,忽聽一個銀鈴般的女子聲音道:「龍大哥,你終於起來了,我來了幾次見你房門都關著,沒好意思相擾——你這件外衣,自當物歸原主!」話音未落,一人已快步走進房間,只見她一身朱紅綢衫,相貌俊美,正是換了女裝的祝溪冰,右手手臂上卻搭著一件男子的青色外衣——昨晚龍少陽見夜深風寒,脫下披在祝溪冰身上,回到驛館之後,竟是忘了拿回。
蕭元嬰吃了一驚,盯著祝溪冰半響,結結巴巴說道:「咦,祝……祝……祝家小姐,今天你怎麼穿了女裝啦?」
祝溪冰陡然見到滕王蕭元嬰在龍少陽房間里,自也是吃了一驚,可旋即鎮靜,嗔道:「我一個姑娘家,穿女裝怎麼了?聽你的意思,難道我應該穿男裝?誰規定本姑娘必須穿男裝?」
她巧舌如劍,連珠炮般接連發問。蕭元嬰撓撓頭,有些尷尬地道:「這倒沒有,祝小姐自然是愛穿什麼,便穿什麼……」說著瞥了一眼祝溪冰手臂上的外衣,黑豆般眼睛眸光一閃,像是突然領悟什麼似的,「祝小姐,你手上的這件外衣好像是少陽的……你們倆……你們倆……」轉頭瞥了龍少陽一眼,話卻止住了。
祝溪冰臉上一陣緋紅,當下應變道:「哦……龍大哥昨天下馬車時,這件外衣不小心被車廂刮破了一道口子,我……我昨晚幫他補了補。瞧,已經完好如新了!」說著走上前來,將外衣放在房中圓桌上。
龍少陽聽了,心裡卻在苦笑:「你一個堂堂相府千金,金枝玉葉,怎會女工縫紉、修補這些繁苦手藝?這謊話編得更欲蓋彌彰了。但想著若將昨晚所見所聞如實告訴蕭元嬰,那更是大大不妥。」見蕭元嬰愣在當處,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樣,忙站起身來,走至桌前,拿起外衣穿上,笑道:「我正想著去祝姑娘那討要,沒想到你親自送來了,如此便多謝了!」
說罷,轉向蕭元嬰道:「殿下,實話告訴你吧,不是祝姑娘不愛男裝愛紅裝,而是人家已經瞧出祝壯士不是壯士,而是一位姑娘了。既然如此,何必再裝?!」
蕭元嬰又是吃了一驚,「啊」了一聲,道:「少陽,你是說西涼人瞧出來了?」
龍少陽淡淡的道:「豈止瞧出來了,連祝姑娘的身份也一清二楚。不光如此,咱們送嫁隊伍每日行程多少,何處落腳,何人接待等一應訊息,西涼人都是了如指掌……」
蕭元嬰早已聽得臉色煞白,小聲嘀咕道:「這麼說來,咱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啦!」說著全身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祝溪冰白了一眼蕭元嬰,「哼」了一聲,道:「瞧你這害怕的樣子,快說!是不是背著我們,私下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走上前來,坐在圓桌邊的椅子上,瞧向蕭元嬰,煞有介事地道:「這下子好啦,被人家西涼人抓住小辮子咯!等回到洛城,瞧我不在陛下面前奏你一本!」
「我能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蕭元嬰早已想到昨晚西涼侍女侍寢一事,想來也在西涼人的掌握之中,後背早已沁出一層冷汗來,此時又被祝溪冰一詐,更是惶恐不已,勉強一笑,道:「祝小姐真會說笑!整個洛城,誰人不知我是高潔之士,如白玉映沙。再說了,我就是有做賊的心,也沒有做賊的膽啊!」
祝溪冰笑道:「這可難說!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蕭元嬰急道:「我可真沒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啊!這一點,天地為證啊。」轉向龍少陽道:「少陽,你倒是說句公道話啊!」
龍少陽見蕭元嬰被祝溪冰一陣揉搓,委實滑稽可愛,再也按捺不住,噗嗤一聲,終於笑出聲來,笑道:「祝姑娘,你就別再嚇唬殿下了。自離開洛城,這一路之上,我和殿下一直朝夕相伴,形影不離。說起來只有昨晚我醉的不省人事,未和殿下在一起,不過殿下當時也喝了不少酒,回房便歇息了——這一點,我可以作保!」
「對!少陽說得對!」蕭元嬰介面道,「昨晚我也是喝得酩酊大醉,這會兒頭還疼呢——這西涼的酒也忒烈了些!不比咱們大齊的美酒醇厚甘甜。等郡主大婚之後,咱們便打道回國!」
祝溪冰一怔,心道:「咱們一入西涼,便落入了秦王設置的陷阱里,想要完整回國,只怕是沒那麼容易了!」待要說話,忽聽得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聲音甫住,一個身著大齊侍衛裝束的人走了進來,打量了一下眾人,拱手道:「滕王殿下、龍衛率,太子殿下傳諭,招二位大人即刻過去,有要事相商!」說完又看了一眼祝溪冰,眼裡似乎對她有些詫異,當下點了點頭,算是見禮,顯是他並不認得眼前這位姑娘便是當今相府的千金小姐。
龍少陽、祝溪冰心道:「來得倒挺快,只怕是平靜昨晚說得安靜思姑母寫給他的那封信,要他火速回國。」
蕭元嬰卻是不禁大驚,忙問道:「商議要事?你可知道是什麼事?」
「請王爺恕罪,小人不知。」那侍衛躬身道,「小人只聽說方才西涼兵部送來一封洛城來的八百里急件,好像上面寫著收信之人是……是安將軍,太子殿下召見或許和此事有關!小人先行告退。」說完便轉身去了。
「安靜思這小子收到一封急件?」蕭元嬰自言自語道,「他收到急件,跟咱們有什麼關係?不知這信里都寫了些什麼!」說罷便往外走,對龍少陽、祝溪冰道:「走,咱們瞧瞧去。」
龍少陽和祝溪冰對望一眼,什麼話都沒有說,抬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