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005):盼兒

卷五(005):盼兒

每到情急之處,盼兒的腦子裡就會出現一片空白。這不,又來了不是?

好在她腦子一旦空白,又會神差鬼使一般,身體自己會動起來,究竟幹啥?無非就是趨利避害罷了。到了這會兒,也就一個字:逃!慌不擇路地逃。

事後回想起來,當時也就是一個旱地拔蔥,直往更外的宮牆上竄,高來高去,那些大兵根本上不了屋頂,一溜煙猛躥,不等一口氣用完,追兵就甩掉了。

等到重新找回自己的神智,盼兒覺得周圍好像有點熟悉。

定了定睛,借著月色再看了看,沒錯,正是壽陽公主府,自己來過兩趟了。

只不知壽陽公主還活不活著,記得那日自己被擒送入宮,人已經油枯燈盡,奄奄一息,應該是撐不了多久。如今兩三個月過去,這座府邸怕已荒棄。再看下面,要燈沒燈,不聞聲響,雖說夜深,但也不該如此了無生機吧?

盼兒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確定方位。原來她的停腳之處,正是那日婚禮的大堂上面,她看到那日發現常飈的內天井,更明確了,決定歇一會就去公主的卧室看看。

剛把自己的屁股擱穩,就聽到下面吱呀一響,有扇排門應聲開了。

盼兒嚇了一跳,趕緊閃到就近的一個煙囪後面,不僅隱住身形,還屏住了呼吸。

「沒人吧?」出來一個彪形大漢,聽口音有點南國腔,只是盼兒認不出來。

不會是二哥的那些黑衣衛士,也就是常飈的手下?甄融曾給二哥配過不少黑衣衛士,據說都來自西域,中土話都說的不順,所以很少開口,即便跟得二哥最緊的老張二虎也是沒必要不開口。既然這麼溜的南音,就不該是他們。

那麼這又該是哪來的南國人呢?怎麼會在壽陽公主府?該不是麻傑的手下還沒離開,一直在此守株待兔?抑或還有別的南國人,竟僭佔了公主府?

如此想去,自然複雜,真是哪壺不開,偏提哪壺,這不又要燒人的腦瓜了嗎?

「剛才好像聽到聲響……」屋裡有人介面,只是沒跟出來。

「野貓?!」那個彪形大漢抬頭四尋,還在盼兒藏身的煙囪方向多停留了一會。

「野貓也不會只響一兩下,要不我給你搬個梯子?」

「梯子?!要真有人,那我磨磨蹭蹭不是去送死?」

「沒事,我在下面給你掠陣……」

「掠個屁?!有種你自己上去……」

都是南國口音,只是一個始終在屋裡不出來。盼兒覺得奇怪,再加上人家不急不慢地對著,心想要自己真想偷襲人家,他們還有幾條命能這閑聊哇?

然而沒等她想囫圇,答案就到了。只覺得后脖一涼,已經被人封了大穴。這些傢伙也太卑鄙了吧?原來早已發現她了,天井那個不過是個釣魚的餌兒,吸引她的注意力,真正的偷襲卻在背後,這下三濫的風格倒挺像麻傑。

等到被人提溜到堂里,盼兒才發覺此間何止一人?一二三四,連背後那個至少五個。

堂上本已有燈,只是被遮了,等到押她進來,撥亮的撥亮,還另外添上了幾盞。

「就一個?!」堂里正面領頭的那個發話了,循聲一看,她好像在哪見過。

「估計皇宮方向鬧騰的就是她,是她就該是一個了……」

背後的聲音也有點熟悉,喲,她立刻轉驚為喜:「甄老師,是我,我盼兒……」

「哦,對不起,盼兒小姐,失敬了……」甄融像是認出來了,轉到前面來。

「真是您,甄老師,我二哥呢?」盼兒一高興,就想湊近點甄融,不料穴道未解,站能站住,動卻動不得,就一個趔趄,又差點摔倒,幸虧被人一把搶住。見著自己人本來高興,可見甄融卻沒急於替自己解穴,不免有點嗔怒。

「怎麼不替我解開哪?甄老師?」盼兒一抬頭,發現甄融壓根兒沒在關心自己,反倒把目光問訊似地停在屋子中央的那人臉上,好像在等對方示下。

「甄老師,您還不快點!」盼兒雖說平時也學二哥的樣子讓著一點這位老太監,可他畢竟也在下人之列,自己好歹也算半個主子,怎麼反倒聽人的?

盼兒來不及細想,只是擰著眉毛怒視甄融。

甄融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確實有點不合常理,便賠了一個笑臉說道:「哦,對不起,盼兒小姐,小姐,奴才忘了稟報,這位是南朝臨川王的三公子……」

「啊哈,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盼兒小姐,果然聞名不如見面,還請小姐……娘娘原諒,是不是該稱呼您娘娘了?娘娘在上,請受南國西鄉侯一禮……」

原來是他,盼兒想怪不得眼熟,他長得雖然跟二哥不太像,可跟那個南國皇帝老子不還有幾分相似?要不怎麼看著眼熟?只是甄融怎會跟他搞在一起?

「不敢當,侯爺客氣……」

盼兒本動彈不得,自然也躲不開,更無從回禮,好不尷尬。

甄融這才想起來似的,連忙過來給她解穴:「真該死,剛才倉促沒認出您來……」

禁制一去,盼兒頓感一松,再一聽甄融自責忙中疏忽,便也稍微消了點氣。

只是心裡更加困惑,甄融怎麼會跟肖正德們搞在一起,要說《錢愚論》風波的時候,甄融好像已經來侍候二哥了,他能不清楚那一種形同水火的關係?

「對不起,小姐,還聽奴婢稟報……」甄融自然看出了她的疑惑,便俯首說道。「您從宮裡出來,您該聽說了新貴妃的事吧?對了,就是那個新納的貴妃……」

「琪兒?!」盼兒聽尚宮嬤嬤說過這個名字,自然脫口而出。

「正是,正是,那便是樂山侯的女公子……」

「樂山侯?!」

「喲!奴婢該死!忘了給您介紹這幾位了……」說著,甄融趕緊退了兩步,把擋在他跟肖正德身後的那幾位亮了出來,當首一位也看著跟肖正德有點像。「這也是南邊來的樂山侯肖侯爺,剛才向小姐打聽的便是他女公子……」

盼兒不由得多看了肖正則一眼,心說女兒死得那麼慘,倒也看不出這位當爹的有多麼難過。如果自己也有這麼一種爹,那有與沒有,又有什麼分別?

心裡雖這麼嘀咕,可面上還是陪著笑臉受禮還禮,暗道大概他們真把她當北國的娘娘了,都是大禮對她,既受用又有點不好意思,懷裡不敢放下怵惕。

甄融究竟是怎麼跟這些人搞在一起,該是受二哥所託,還是在背著二哥,沒見到二哥本尊之前,都不敢掉以輕心,故而人家再客氣,也不敢太託大。

甄融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等把其他人介紹完,不等盼兒動問,便顧自往下說了:

「……真是樂山爺的女公子遭遇不幸,他們怕受牽累,所以想來找殿下幫忙……」

「說到底,就想沾娘娘的恩蔭……」肖正德像是怕甄融說不明白,便接過了話頭。「真所謂親不親故鄉人,某等也是寄人籬下,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這一番話里,盼兒總算聽出點凄慘的味道。她明白了,一定是他們本想將自家的閨女獻給這裡的皇上,不料那女不僅早配,抑或還有小姑出牆的可能。卻還是一位始終不渝的烈女,不惜以死殉情,這結果絕非他們的意料。

弄巧成拙,他們自怕皇上遷怒,所以想著自己尚在宮中,偷偷來找二哥說項轉圜了?至於在這夜深時分,則很可能是怕引起北朝的注意,也真可憐……

「哪二哥呢?」

盼兒本想說自己都已逃了,哪還可能幫你們的忙?只不見肖瓚總覺得有點不對。

「殿下早就睡了,不敢驚擾……」

「二哥身體不舒服?!」盼兒知道二哥是個夜貓子,只要天黑人散落單了,就會鑽到滿地石砂的空屋子裡,折磨自己,怎麼可能就這麼早早睡下呢?

「回小姐,是王妃娘娘的身體抱有小恙……」

「王妃?!」盼兒懵了,王妃不是吞金走了,哪還來個王妃?

「哦,奴婢該死,小姐在宮中,一直沒有機會省親,有所不知,奴婢真是該死……」

「到底怎麼回事?」盼兒看出別有隱情,也就顧不得還有外人在場了。

「回稟小姐:您進宮之後,皇上就封殿下丹陽王……」

「這我知道,我問的是新王妃……」盼兒突然感到嘴裡有點酸水泛出來,辣嗓子,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吃醋的徵候,反正心裡有股火,可是從來沒有的感覺。

「奴婢該死,奴婢直說:也許是皇上愛屋及烏吧,不僅封爵,還讓殿下完了婚……」

「那新人?」

「還是原來的那位……」

「壽陽公主?!」盼兒心說我怎麼這麼笨,若非壽陽公主,怎麼可能在這兒撞見甄融他們,這不是明擺著的壽陽公主府嗎?莫非真讓妒火燒昏了頭?

「正是……」甄融突然變得更加委瑣,像是怕說錯了什麼似的。

看到甄融一臉惶恐的樣子,盼兒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早在第一個王妃進門之前,她就告誡過自己,只要能在二哥心裡留點位置就成,其他都是虛幻不可及的奢侈。自己應該安於現狀,知足常樂,這樣才能不失去二哥。

於是她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惜,侯爺,我和二哥都可能幫不了您……」

「這?!」肖正德見盼兒一臉誠懇,自然要詫異。

「剛才外面那番熱鬧,想必各位都聽到了吧?」

「唔……」盼兒孑然一身夜半出現,而且還不是正道而來,大家都有想法,只是依著她在宮裡的身份,在這最高,別的人就算不識趣,也不敢盤問不是?

「不滿諸位侯爺,我是從宮裡逃出來的,本想偷偷回來看看二哥……還有二嫂……」

想著剛才有所失態,決計趁這機會順便洒脫一回,便假裝為他們重續前緣而十分高興。「不料驚動了巡值的侍衛,這等於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真的?!」

「其實我早已被打入冷宮……」

「是嗎?」肖正德臉上連忙堆滿了驚詫,不想讓人看出來自己早就知道。畢竟此姝與北國朝廷的關係還沒走到最後,就算逃出來,人家要真喜歡還能算個事?

盼兒卻會錯意了,只當他很失望,沒想到人家竟是如此寄求,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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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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