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敲詐勒索
上輩子蕭凡就明白一個道理: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
也就是說,英雄好漢有一種非常窩囊的死法,——窮死。
英雄應該慷慨悲壯的死去,窮死的英雄還算是英雄嗎?
蕭凡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英雄好漢,不過他覺得自己既然打敗了名震天下的北方豪傑朱棣,打敗了英雄的人,當然更是英雄,未來的某一天他會死去,他給自己設定了無數種死法,但絕不包括活活窮死,那樣太憋屈了。
英國公府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經濟危機,國公爺太不會過日子了,一時大方居然把自己逼到了傾家蕩產的境地,蕭凡自己都覺得有點混帳。
家中幾位夫人倒是賢良淑德,這幾年收受的銀錢珠寶,各種名目的賄賂,以及合理合法的冰敬炭敬等等,其中大部分被畫眉她們拿去買地買宅子修園子,這年頭所謂的商業無非開店做買賣,除此之外便是大量的購買土地房屋,為子孫後代積累祖業家產,畫眉她們如此做法無可厚非,這年代所有的大戶人家都是這麼乾的。
現在的問題是,府里的流動資金已經全部被蕭凡送得乾乾淨淨,買下的那些土地一時半會兒也見不到收益,年關在即,怎麼辦?堂堂國公府,奴僕,雜役,園丁,廚子,丫鬟們的紅包,還有京師各王公大臣勛貴的人情來往等等……
怎麼辦?
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想辦法撈銀子去
銀子怎麼撈?公然朝下屬官員索賄當然不可取,國公爺是要面子的,吃相太難看的事他不會做,唯一的選擇就是敲詐勒索了。
——指望蕭凡想個堂堂正正的主意實在不太可能,每次他眼珠子一轉,想到的總是壞主意,蕭凡終於對自己的人品產生了懷疑,……難道我並不是個善良的人?
這個結論真好笑,怎麼可能
敲詐勒索不能找那些清流,如今正是清流和姦黨的蜜月期,難得大家同仇敵愾,共謀政敵的和諧時期,若敲詐了他們,難保中途不會出什麼亂子,再說,清流大臣家裡那點小錢,國公爺壓根看不上。
目標很容易找,蕭凡幾乎沒有任何思索便鎖定了一個頭很大,大得像冤大頭的人,那人長著一張虯髯大臉,相貌忠厚,權傾朝野。
回府以後,畫眉愁眉苦臉回了內院,蕭凡則命人將曹毅叫了過來。
曹毅是個老光棍,除夕之日正一個人抓耳撓腮琢磨著去哪家蹭頓飯,一聽英國公相召,曹毅不由大喜,這不,飯轍來了。
裝模作樣拎了幾包禮品上門,曹毅剛進花廳,蕭凡劈頭就問了一句:「紀綱那傢伙最近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嗎?」。
曹毅一楞,想了想,很快答道:「前些日子你把鎮撫司衙門血洗了一遍,紀綱嚇得幾天沒敢當差,躲在家裡裝病,這傢伙被你嚇到了,最近很老實,沒聽說他干過什麼壞事……」
「沒幹壞事?不可能壞人不幹壞事那還叫壞人嗎?他活著還有意義嗎?」。蕭凡一臉不相信。
曹毅一翻白眼兒:「你不也活得好好的……」
「…………」
…………
…………
「再想想,仔細想想,我要拿他一個把柄。」
曹毅想了很久,仍舊搖頭:「真的想不出,人家最近從良了,你總不能憑空捏造個黑鍋扣他腦袋上?不少字」
「青樓姑娘從良我信,母豬上樹我信,紀綱從良,我絕不信再想想,就算跟紀綱有關的壞事也行。」…。
曹毅凝神想了半天,終於遲疑道:「最近倒是有一樁事,咱們回京之前,戶部左侍郎王鈍被紀綱抓了扔進詔獄,興許是王鈍受不了錦衣衛的酷刑折磨,前幾日終於在牢里自盡了……王鈍的死雖然不是紀綱下的手,多少跟他有關係?不少字」
蕭凡略一思索,然後狠狠一拍大腿:「好就拿這事做文章」
「你想幹什麼?」
「發財。」
除夕傍晚,家家戶戶喜氣洋洋在家中吃團圓飯,五彩斑斕的花燈和此起彼伏的炮竹聲點綴著京師這座古老帝都的夜色。
錦衣衛副指揮使紀綱拿著英國公蕭凡的名帖,乘著一頂藍昵小轎來到國公府門前。
蕭凡相召,紀綱不敢不來,鎮撫司衙門的血腥味道還沒消散,在紀綱心裡,蕭凡的形象已經變成一隻青面獠牙,面目猙獰,嗜血濫殺的惡魔。
今日惡魔心情不錯,居然請紀綱來他家過年……
紀綱接到名帖的那一剎,心情糟透了。
黃鼠狼給雞拜年固然沒安好心,但是雞給黃鼠狼拜年算什麼?給他家飯桌上添菜么?
如果說蕭凡是一條兇惡的狗,那他紀綱就是一個活色生香的肉包子。
這隻肉包子現在正站在狗窩門前痛苦徘徊……
會無好會,宴無好宴,蕭凡大過年的不顧官場規矩召他,想必沒什麼好事,紀綱不會這麼天真,以為蕭凡想跟他緩和目前緊張的關係,那太扯淡了。
站在國公府門前轉悠了半晌,紀綱終於一咬牙,硬著頭皮進去了。
全京師五萬多個人知道我進了國公府,你敢拿我怎樣?
心裡放了這句狠話,怎麼看都像在壯膽。
蕭府花廳內,英國公蕭凡熱情款待了錦衣衛的二把手紀綱。
二人相見甚歡,寒暄之後二人就共同關心的國內外局勢問題交換了意見,並就錦衣衛衙門來年的工作規劃和人事安排達成了共識,紀綱畢恭畢敬的表示,願意服從英國公的領導,承認衙門內有且只有一個最高領導,人事權和財政權是領導手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神聖而不可侵犯……
一通廢話說完,該進入正題了。
蕭凡冷眼瞧著紀綱那張貌似恭謹的臉,心中暗暗嘆息。
大過年的,真不想給別人添堵,可問題是……本國公窮得快破產了啊
「紀大人……」
「下官在。」紀綱躬身道。
「聽說戶部左侍郎王鈍死了?」蕭凡不緊不慢的道。
紀綱呆了一下,這話……算是正題還是閑聊?他突然說起王鈍是什麼意思?
想歸想,紀綱不敢遲疑,飛快答道:「是的,王鈍私受藩王賄賂,任內多有不法事,前幾日在詔獄內畏罪自盡。」
蕭凡笑眯眯的道:「好死得好像這種朝中害蟲,死一個就少一個,吾皇萬歲的江山才能穩如泰山,社稷延綿萬年。」
紀綱聞言愈發驚疑不定,居然說王鈍死得好,難道這傢伙不是為了給王鈍翻案?
「國公爺高論,下官很是贊同。」紀綱趕緊附和道。
蕭凡點點頭,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冷不丁突然問道:「王鈍是你拿下的?不少字」
紀綱臉上微微露出得色,既然他說王鈍死得好,想必拿下王鈍算是功勞一件?不少字
「稟國公爺,王鈍正是下官所拿。」
蕭凡沉默片刻,忽然哈哈一笑,笑得很甜,很開心。…。
「是你拿的就好,不錯,不錯……哈哈。」
紀綱被蕭凡一陣笑得頭皮發麻,滿頭霧水瞧著他,心中不由莫名其妙。
「紀大人,有件事本國公……咳,真不知該怎麼說。」
紀綱急忙拱手道:「下官對國公爺忠心耿耿,國公爺若有吩咐,但言無妨。」
「吩咐倒是不敢,紀大人啊,你下手快了啊……」蕭凡深深嘆息。
紀綱吃驚道:「下官愚鈍,國公爺此言何意?」
「也許紀大人不清楚,那個王鈍生前頗為拮据,一年多以前向本國公私下借了一筆銀子,本國公平叛回京后,正打算找王鈍把欠銀討要回來,你知道,本國公家業雖大,可開銷也不小,上上下下管著這麼多張嘴吃飯,壓力很大啊……」蕭凡語氣很是沉痛。
紀綱:「…………」
「昨日本國公才知道,這個王鈍竟然犯了事,進了詔獄,我一急,命人趕緊去王府打探,結果下人去了王府後回來稟報,說王鈍的家早被你紀大人給抄了,抄得乾乾淨淨,連只耗子都不剩……」蕭凡抬頭瞧著紀綱,臉上帶著笑,表情卻有幾分不滿:「紀大人,你抄家是不是抄得太心急了?」
紀綱張大了嘴:「下官……下官……」
囁嚅幾句,卻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
蕭凡接著嘆息道:「抄家就抄了,本國公至少還抱著一絲幻想,只要人還在,總歸得給我把銀子還來,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道理,紀大人你說對不對?」
「這個……」
蕭凡突然狠狠一拍大腿,語氣變得激烈起來:「可誰知道,這王鈍居然自盡了本來,他死不死不關我的事,可他還欠著本國公的銀子呢,他這一死,家眷都被流放千里,或入教坊司為ji,這筆銀子誰來還?難道這筆帳就這麼賴掉了不成?本國公何時吃過如此暗虧?紀大人,你說對不對?」
「國公爺……所言甚是。」
蕭凡語氣一頓,忽然抬眼斜乜著紀綱,若有深意的笑道:「據說紀大人查抄王鈍的家,所獲頗豐?」
紀綱:「…………」
話說到這裡,他終於明白蕭凡的意思了
他娘的敲詐赤luo裸的敲詐
果然是鴻門宴
紀綱太憤怒了,大明朝堂怎麼出了這麼一號東西
氣歸氣,紀綱深知蕭凡的可怕,胸中縱然怒火萬丈也不敢絲毫表露出來。
撲通一聲,紀綱朝蕭凡跪下,語氣帶著幾分悲憤:「國公爺明鑒王鈍的家確實是下官所抄,可王鈍家中清貧如洗,家中只有一位老妻和一雙兒女,三兩個僕人,家產總共不過百兩銀子,國公爺,下官何來『所獲頗豐』呀?」
說到最後,紀綱帶了幾分哭音。他敢對天發誓,查抄王鈍的家真的沒撈到油水,那該殺千刀的老混蛋真是個清官,家裡窮得跟遭了災似的,凄慘落魄。
蕭凡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如此說來,莫非是本國公誤會了?」
紀綱急忙抬頭,正待點頭,卻正好迎面瞧見蕭凡那張笑吟吟的臉,臉上的笑容一如平常般溫和儒雅,可眼睛里卻散發出兩道冰冷的寒光。
紀綱渾身一震,背後頓時冒出一層冷汗。
蕭凡這王八蛋是打定主意要敲我一筆啊,大過年的把我叫來添堵……
既然國公爺開了這個口,不論他說的是真是假,紀綱都不敢反對,更不敢拆穿,這是官場,以蕭凡如今的身份地位,他可以破壞甚至是重新制定官場的遊戲規則,但他紀綱沒這個本事,他只能按蕭凡制定的遊戲規則來玩。…。
想通了利害,紀綱立馬改口:「國公爺沒有誤會,王鈍家中所獲現銀雖然只有區區百兩,可他受賄頗多,家人將銀子全拿去買地開店,若然變賣,必然是一筆巨款……」
蕭凡長長舒了一口氣,釋然笑道:「那就好,我還以為借他的銀子打了水漂兒呢,這樣,本國公也不讓紀大人白忙活,我只要王鈍欠我的那筆銀子的本金,利息就算了,剩下的都給你,紀大人是自己留著還是上繳國庫,本國公一概不問,如何?大過年的,大家都不容易……」
紀綱毛茸茸的大臉狠狠抽搐了幾下,垂首道:「下官……敢不應命。不知王鈍生前欠國公爺多少銀子?下官這就派人給國公爺送來。」
蕭凡哈哈大笑,隨意的一擺手,輕飄飄的道:「紀大人客氣了,一點小錢,不值一哂……」
紀綱如聞仙樂,整個人鬆軟下來,一點小錢沒關係,就當我花錢消災,給這王八蛋買葯吃……
誰知蕭凡接下來一句話把紀綱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不過二十萬兩銀子而已,不多。」
砰
紀綱身形不穩,狠狠一頭栽到花廳的玉石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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