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妍翠覺得小姐不對勁，眼疾手快扶住她，順著她失神的方向望去。

兩輛車，一輛不是姑爺嗎？怎麼車上還有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紅衣女人，她正挽著姑爺的手臂，整個人恨不能縮在姑爺懷裡，大白天的像什麼樣子！她眼裡帶著幾分鄙夷，同時同情擔憂起了小姐。

李紹文一手摟著車裡的嫣影，一邊回頭和後面那輛車的男人說著話，後面的車裡也有個男人摟著一個女人，同樣地濃妝艷抹，他時不時低頭同懷裡女人調笑。

若嵐看得渾身發冷，心如同撕裂一般，若說以前還有偽裝，心碎還有藕斷絲連，今番好像大庭廣眾把若嵐剝開了衣服，又或者剛要癒合的傷口再次被生生撕開，她這麼驕傲的大小姐，把真相揭露在別人的眼前，根本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李紹文摟著誰，那個女人她是誰，若嵐不想去追究，她也覺得很無謂，從那天慕清的話對她起作用開始，她就覺得李紹文遲早要離開自己，只是沒料到他這麼早地就把真相甩到自己眼前，而且是今天這個景象。

若嵐的臉頰紅得發燙，她深深地呼了幾口氣，使自己盡量平靜下來，直到他們兩人的車走遠，才清了清嗓子道：「我們走吧。」

「小姐您還好嗎？」妍翠擔心地問道。

「沒事，玉夫人還等著我呢。」若嵐牽起臉頰的淡笑，繼續抬腿向前。

「你來了，嵐兒。」若嵐趕到咖啡廳，玉夫人正等著她。

若嵐剛想喚她「娘」，忽然改口道：「玉夫人，今天怎麼有空？」

「我在家悶得慌，想跟你聊聊天。」玉春吩咐她傳話的小丫鬟先回去，若嵐給了妍翠一點錢，讓她四處逛逛。

「你現在過得好么？」玉春問道，握住了她的手。

「娘。」若嵐不問則已，一問不禁哭了出來，「我看到李紹文帶了旁的女人。」

玉春走過來抱住她，嘆道：「我可憐的孩子。」

若嵐真真正正感到母親的溫暖，她把頭埋進了母親的胸懷裡，她停止了哭泣，在玉春身上汲取著力量，這是種踏實又無法言喻的滿足感，是她二十幾年人生從沒有過的嘗試和感覺，玉春只站在那兒抱著她就令她心安，不知道如何解決處理的難題似乎也變得不重要了，人生的疑問、生活的際遇皆不重要。

待她平復了情緒，玉春坐在她身邊只問了一句：「你看到你夫君身旁有別的女人，是心裡嫉妒還是面子上覺得過不去？」

這句話把若嵐問懵了。

「很重要，你要想好如實回答我。」玉春迎著她迷濛的眼神，正色道。

若嵐低下頭喝了口咖啡，細細揣摩著玉春的問話，想了良久道：「我覺得是面子，我不是很在意他帶的那個女人是誰。」

「你就一點也不妒忌？」玉春問道。

「我確實有點不舒服，可是我一想到他曾經做過的事我就懶了倦了。」

「他做過什麼事？」

「娘，你不知道，別的不提，他曾經害我的慕清哥坐監，此事我絕不會忘。」若嵐不瞞玉春把心中的隱秘和盤托出。

「周慕清？」玉春驚道，她想了想，「你愛上了周慕清？而且你還愛著他？那他是不是也....」

若嵐緩緩點了點頭。

玉春嘆了口氣：「我鄭家的女兒，怎麼都這麼命苦！」為了若嵐，也為了走了的珊珊。

眼前若嵐的感情線就仿如一顆毛線球，交疊錯亂，要想解決就必須找到那個亂結根源的起頭，玉春想幫她一把，也是幫自己一把。

周老爺一病不起，躍華忙前忙后照顧，大太太時不時來醫院探望，比起家裡，只有在醫院裡，大太太才恍如回到當年鄉下，那是完整的一個家，沒有多餘旁人，老爺子完完全全是她一個人的。

而周公館，對失去管家權的她來說，只是一幢華麗堂皇的房子而已，每次她從醫院回來，踏進這所房子，就算聽到祁玫喚聲「媽」，依然有股透入心扉的冷寂和孤獨。

某天聽躍華說老爺子的手偶爾動一下，偶然流了眼淚，大太太就歡喜得上小佛堂拜上一拜，周老爺的情形，就她和躍華娘兒倆門清，她怨著祁玫，什麼都不想說。躍華怨著慕清，幾次來探望都擋在病房門外。

閉門羹吃多了，周慕清索性不再去醫院。而且年關將至，無論是銀樓或是商行，年前都是一個銷售高峰，他兩邊都不能懈怠，常常忙得連軸轉。

祁玫成了當家太太后，周管家「投靠」了她，每天少奶奶前少奶奶后，大太太瞧著心裡對他一陣鄙夷。

快過年了，周公館也忙碌起來，採買、洒掃、祭祀、給老爺太太少爺們做新衫...樁樁件件無不需要祁玫拿主意，尤其今年過年，又有周老爺住院這件意外事，祁玫更是全心以赴，力求把這個年過得像模像樣，為了慕清能讓他在家裡舒舒服服，沒有後顧之憂。

慕清忙碌，可累壞了他的助手小趙也要早起晚歸。小趙這年輕人踏實勤快，是個質樸忠心的好幫手，慕清看在眼裡讚賞在心裡。

晚上颳起大風，兩個人巡視完萬德銀樓，小趙本欲如往常一般下班回家。慕清叫住了他。

「起風了外面很冷，我送你回去吧。」

「這，太麻煩周經理您了。」小趙頓時幾分不好意思。

「你當我助手這麼久，我還不曾給你獎勵，是我當上司的不是。」慕清笑道，不容小趙推辭，把他往車上推。

汽車開到太平里巷子口，這是一個尋常不能再尋常的小街。江城除了三大家族和有權勢的人家住得是靠近租界的獨棟小樓，富庶的人會選擇永安里附近類似石庫門的里弄房子，平民百姓更多會蝸居在這樣的小街小巷子里。

一條狹窄泥濘的石板街蜿蜒鋪開，既深又長，幾盞昏黃的路燈昏昏暗暗，街兩旁都是比鄰而櫛、戶戶銜接的磚瓦平房，偶爾有幾間是兩層的簡易樓房。這條窄街還堆著雜物，比如腳盆、煤球爐子、破鍋爛鐵或是一些廢棄的家什。

車開到巷子口再進不去，慕清頭一次到這樣地方來，也下車來隨小趙一起向深巷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