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AP
高中畢業之前學校發起了一個活動，「寫給十年後自己的一封信。」
十年前的那個夏天，我寫了什麼，現在還能回憶多少呢？十年後的今天，我聯繫了班主任，十年後的我要回母校去看看他了。
是呀，一轉眼，就已經是十年了。在外面混的人模人樣，過年也不再經常回來過了，曾經的朋友，除了一些有聯繫的，剩下的只能用「曾經的朋友」來概括他們了。想起高中的生活在這一座建築里，總是有些感傷。
時間過得很快。
很快。
快到我已經記不得我把當初畢業照放在哪座城市的哪個家了。還是在老宅的陳舊積灰的書架里？記不得了。也記不全當初所有人的名字和模樣了，只記得，我在的文科班，女生很多，很多，其中還有一個對其充滿情愫的女生。現在，哎，估計早已是某些小朋友的母親了。
十多年了，沒有一次聚會。沒有像樣的班級聚會。可能大家都是女生的緣故吧，高中的時光沒有玩得起來，聚不聚就不是很重要了。像我出省求學的人也有，也有在外定居的，不過最幸運的是，這十年來，沒有聽到同學的噩耗。
也就是說，我和她，他們她們一群度過高中時光的同學們，已經十年不見了。
學校也變化的很大，畢竟都是百年老校了，一直在變化。每一屆畢業生走後的學校都會給新學弟學妹增加一些新東西。十年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全都亂套了。自己在物是人非的校門道看著裡面的新世界。
「肖……肖，亓翰。」
有人認出我來？在教學樓上，有人叫出我的名字？
一個女人，面熟的女人，似曾相識的感覺，鏤空白裙黑高跟，披肩散發素顏妝，是小眼睛長睫毛。楚楚玉立，儀靜體閑。
好想問問她是誰，很面熟，卻叫不出名字。
能這麼叫我的女生，應該是故知。至於是誰，我還是沒有任何想法。
應該不是前任。那就應該是老同學，或是，在上海認識的朋友。
「嗯，你好。」我回答道。
「好久不見。肖亓翰。好開心，在這裡能碰到你。」她靠過來了。帶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嗯，好久不見。你來這裡做什麼？最近生活過得怎麼樣？還不錯吧。」我隨便問問，寒暄一下。我沒有直接問別人姓名的習慣，就沒有問出口。
「來拿十年前的信呀。你不是嗎？我最近過得挺好的，前幾年該發生的事情也都發生了，這兩年都習慣了。你最近怎麼樣？我們都好久沒聯繫了。好像有6、7年了吧。」
我好像想起來她是誰，只是突然之間，叫不出她的名字了。
她繼續說道：「時間過得真快。」
「是呀，一下子就是十年了。」我們異口同聲道。
會視一笑。
我想繼續和她說下去，起碼把她的名字想起來吧。那麼熟，就在嘴邊……
「哎，那你拿到了嗎？」
「嗯，剛拿到，就想在學校走走，看一下曾經的教室，然後，就碰到了你。真開心！」
「很巧，很巧。」
「很幸運呀。」
「既然這麼巧，那我們一起轉一下吧。」
「不了，我還有些事情，我先回去了，有機會一起吃飯。」我想拒絕她。「好呀，篎！」
說真的，有時候我的嘴巴有著自己的想法。這不，腦袋都想不起的名字，它卻能說得出來。
曾經回來過一次，那時候的變換就讓我感慨不已。新一屆的學生學習的硬體設備好太多了。拉和式黑板，中央空調，新式軟膠桌椅等等，宿舍貼上了瓷磚，安上了熱水器，操場，體育館，實驗樓都變化太大了。
現在的每一年畢業生都無法享受到這樣的優厚的學習環境，當年，夏天我們還是搶著電風扇，冬天全靠一身正氣和衣服的厚度才勉強度過，用的桌椅與地面的大理石摩擦出的刺啦刺啦的聲音……
「亓翰，我們先去教室看看吧。」篎拉著我的手，往曾經畢業班教學樓去。
「哎，不急呀。」
……
「這裡變化好大呀，樓道那邊都貼上了瓷磚了，感覺很乾凈。」篎環繞著走廊上的瓷磚中說道。
「嗯？你是不是都沒回來過？這瓷磚在我們畢業后一年就有了。」
「我曾經想過回來，一直都……都沒時間。」
「借口。」我小聲地說。
「喂！沒時間就是沒時間！」篎瞪大了她的小眼睛，「曾經一個人也想回來看看，但是被保安拒之門外，後來就沒有想過了。我沒有像你和班主任關係比較好，一個電話就能讓門房放你就來。」
「額，還好吧。」
「十年了，時間過得真快。當初你一直堅持在教室外面念書，甚至還跑到廁所那邊去背課本，你真的很有拼勁。」
「也就那時候的事情了，上了大學之後，整個人都鬆懈下來，有一段時間很頹廢，現在也不行了，得過且過了。」我笑笑到，手拍欄杆，四十五度角仰望著熟悉的一方藍天。
「對對對！當初你就是這樣裝深沉的。」她用手指指著我的模樣。
「嗯哼？裝？」
「額……當時初中女生也有這樣說，到了高中我也有聽見這樣說你的。」
「那你覺得我是怎麼樣的？當初覺得我是怎麼樣的，現在覺得我又是怎麼樣呢？」
「額……」她頓了一下。
「不想說沒事，隨口問問。」我吧唧吧唧了嘴。
當初分手的時候就想知道這個問題，當初她還挺矯情的。這幾年來，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什麼謠言都能傳到我的耳朵來。
「好的。」她看了下天空。
「肖亓翰，當初你為什麼要送我紅鼻子。」
「紅鼻子？嗯哼？哦，想起來，那個，額……」紅鼻子是英國節日，關注兒童的一個公益項目，那時候我在通過暴走大事件買了十幾個紅鼻子，送給了我們班的好幾個人，也有幾個學妹。最後我留了一個，打算送給篎的。為什麼要送給她，現在的原因我想不起來了，大概，在某些時刻意識到自己對篎還是存在超過普通朋友的情愫吧。但是，我那時候就感覺到我送出去篎也不會戴上，甚至會拒絕我的禮物。畢竟那時候還是高三最後的一周。誰都不想出意外吧。
「你不是退給我了嗎。你怎麼突然想到這個。」
送給她的第三天，她就退了給我，還沒拆開，可能都沒想過要拆開吧。
「不是，看之前的朋友圈的動態的紅鼻子，就想到你當初好像有送我一個紅鼻子。」篎咬著嘴唇。
我想了想說道：「不知道，忘了，就是想送給你，想看你戴起來。」
我的嘴巴可是比我的腦袋會說話。
「哦，這樣子。那時候看你們幾個男生在那旁神神叨叨地說喜歡我，就表白呀之類，還以為你喜歡我，送我禮物，要跟我表白……額。唉，那時候……很青春，很甜。」
看樣子篎是放下了，那我不能在掩飾著吧，畢竟現在再掩飾的話，感覺自己是不折不扣的渣渣了。
「嗯，等下。」我看了下篎，凝視著前方的不會長大的棕櫚樹，心想著，畢竟都是過去的事情，還是說出來吧。
「你那時候就知道了嗎？」
「唉……我那時候並不能確定喜歡你。」我哭笑說道，「但是能確定的是，確實是挺早的時候就注意到你，可能在初中就對你有感覺了吧，但是不能確定，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初中那會也不想去確定我對你的感覺。那時候我好像也告訴你，我一直暗戀一個女孩子嘛，當然，我和那個女孩子最後沒有什麼結果。」
「是嗎？突然感覺很幸福呀！好開心。」她樂開懷。「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個暑假你怎麼都不和我說？哦，算了，那時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談戀愛。」
「暑假？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我看著她認真的表情，恬靜與優美一併。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我就和她在一起了？是嗎？
我的腦子越來越不好用了。
篎，害羞了。不知道是塗的腮紅的緣故還是害羞的緣故，頓時感覺篎，還是十年前的那個篎。
還能讓我一直關注的篎。
覺得篎還是喜歡我。
可是當初是怎麼分手的？
我努力回想。
前些年犯渾了的、醉生夢死的生活和記憶。
可是當初又是怎麼在一起的？
送給她紅鼻子之前，整個高中，我和篎的交集並不多。
就算我想和篎有交集，篎她也不是很願意吧。
高三那年冬天一過，篎又搬出去住了。她初三那一年也是住在外面，我算是她的室友吧，我們幾個學生住在老師的托教那邊。這件事，說來話長。
班級僅有的幾個男生都知道我喜歡篎。但我沒有承認，起碼我不說不是，他們也不敢和我拌嘴。但是還是有表出現出來，幾個男生都心知肚明，慫恿著我向篎表白，但是我一直都義正言辭的告訴他們，我和篎只是同學關係比較久一點而已。高三那會，也沒想過要發生什麼，我和她的以後我也沒想過。
高三最後一次運動會，是由我組織的。因為看到這個班級若沒有人去參合的話，這個班級真的會散得不像話！我組織入場式，和幾個女生吵了吵；我鼓動大家參與項目，我又和幾個女生爭辯；團體賽的訓練和招人上我也花了了不少力氣；甚至擅自鼓動全班同學晚自習下操場去排練，被巡邏老師逮住，他一頓挨批，我一頓認錯……上一年的運動會，是完全不像樣的，沒有人願意操這樣的心，隨隨便便玩一下，就過去了嘛。再努力高考也不加分的！全班差不多也有十幾二十個女生是不願和運動會打任何交道，就像不願和我打交道一樣，這其中就有篎的存在。
運動會上，我叫一個和我關係比較好的女生冰一起來幫我，將參賽的名單寫在後黑板上，以及比賽時間；我覺得還不夠，我在上面添加班級的某某同學將在這比賽的亮點和預告都寫上去；我還覺得不好，於是將在前面黑板上寫上前一天班級的同學在運動會上的表現、名次和得分情況。
不知道有沒有我想法的功勞，最後我們班得了年段第七，文科班第一名，頒發了獎狀。震驚了那些無所事事的人的死表情，也包括篎在內。
元旦晚會，沒人組織的話，就要看電影了。我和幾個男生商量著，不能讓最後的晚會枯燥無味。我們幾個男生幾乎承包了所有的活，我串上串下，得到了班主任的支持，以及兩部筆記本電腦的支持，並租到了音響。耗費了好多氣力，當然我也知道這些我忙活的一切是高考不加分的，但是我還是要做呀，不然最後的晚會將是什麼呢？布置教室前，我在講台上鄭重地邀請所有的通學生都能來，我隨口保證我們準備的晚會會很精彩，畢竟這是高中最後一次像樣的晚會了。雖然我說這樣心裡很沒有底，因為面對著分割的班集體來說任何一次活動都是考驗人性。
效果還不錯。之前能來晚自習的都來了，除了篎之外。我是有點不悅的感覺的。班級上一個男生，雄，想到了積分換獎品的賽制，成功激起所有同學的表演慾望和參加遊戲得名次的衝動，氣氛很融洽，難得的其樂融融。但是我總覺得有點不悅。活動還是得繼續的。心情，卻有些沉重。這以至於，後來的靈毓叫我去她的班級找她玩我也拒絕了。班級的舞蹈我沒有跳，叫了社團的一個女生幫我熱熱場，沖個節目。
最後一次的集體活動是遠足，篎直接請假回家了。
我對有女朋友的炅說了篎這樣的事情，炅他說這很正常的，他女朋友也會像篎的，他不會要求他女朋友時時刻刻的要順著他的心意，而他不會幹擾他女朋友的做法，只是要提前說一下，不要一聲不吭。
但是我對他說，感覺我和篎的三觀越來越不一樣不一樣了。我曾經以為篎不會像班級的絕大多數的女生一樣，那樣平凡而庸俗。但是現在我感覺，篎被同化了，或者順應了這樣的環境。起碼的同學情都及不上徐尼瑪（那個女孩冰）。
感覺篎變得自私了。這樣的篎不是我曾經向之學習的篎。
「我們去學校旁邊看看？
去就近的咖啡書店坐一下。」篎提議道。
「可以。走吧。」
「亓翰，你看，這首詩『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十年，納蘭容若故地重遊，獨行於花陰月影之下，也是花了十年。你說巧不巧，我們回來也是十年，在這見面也是花了十年。好開心呀，亓翰！
迴廊是他和戀人昔日常常逗留約會的地方。花骨皓質呈露又怎樣呢，月華柔軟如水又怎樣呢，嫻雅溫柔的歲月里，再不是相依相偎的兩個人。眼前所見的，仍是十年前的舊跡，胸口跳動的，仍是十年前的那顆心。
我把對你的記憶和感情，頑固封存，然而就這樣走過了十年，如同藏入鐵盒深埋土底，那鐵盒表面會因十年的雨水的侵蝕和氧化形成銹漬斑斑，但封存在當中的記憶卻是簇新，還么動人，如此刻盛開的木槿花。
又或許，彼此面對面的時候，眼淚還能流落，彼此早已不是十年前的那樣。多麼想知道你這些年發生了什麼，也多麼想告訴你，我，我，我發生了什麼。」
嗯，我記得，她很喜歡納蘭容若的詞，我曾經也喜歡，後來就不喜歡了，這句話我有點印象，但印象不深，記不得上一句是什麼了。她說了她的見解，我沒有什麼反應。
嗯，很多年沒接觸文學了，沒有去背過像樣的詩句了，文縐縐的東西早就不適合我這個大叔了。篎還是喜歡，挺好的，雖然是做著截然相反的工作，但是有文化底蘊的女人，總是很吸引人的，很迷人，很有味道。
嗯，女人真奇怪，讀文史的女人更奇怪，在你面前賞析情詩的女人最奇怪。搞不懂，搞不懂，從來都沒有去理解她們，習慣了。
「嗯，我懂。很有味道，你說的比他好。更有感覺。」我不知道篎是不是話裡有話，還是單純的說一些——她以前也是說這樣的詩句，在一次視頻聊天中，突然向我背起了情詩。我都聽不清詩句和詞語，很難了解她的想法，有時候古文就像外語一樣，沒了字幕，突然之間，就聽不懂了，無法理解了。
我和篎踱步前行。她瀏覽著書架上的不動的形形色色，我瀏覽者這店內動的形形色色，彼此像極了一對情侶或是夫妻。
但我們不是，我們才見面，只是在學校里不期而遇，僅此而已。
「我等會要去見一下咱們的初中班主任。」她看著我，想知道我的反應。
嗯。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哦？是嗎，我也正想去看看班主任。」我說了，我的嘴巴早就習慣了獨立思考。
「還記得我們在初三那年都是在班主任租的套房裡生活。班主任對我很好。」她眼神上揚，微笑了一下。
初三的時候，篎不知道什麼原因搬離學校的宿舍，住進班主任的托教中，和我同一個時期。我呢，哈，是因為被沒收手機，違規違紀了，被退舍了，那一部我省吃儉用，絞盡腦汁賺點小錢才買下的手機，一下子就到了班主任的手裡。那部手機現在早不知道丟哪裡去了。儘管裡面還存有我初戀女孩的側身照片。總共有兩張，我放哪了？我記不得了。
「嗯對，那段時光是我一生最拚命了。我記憶很深刻。」我略略點了點頭
「有時候我起床上廁所都能看見你檯燈下的背影呢。差不多三四點吧，你當初真的很拼，能起得那麼早。」
「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還記得呀。」
不記得自己起的有多早，但是感覺那時候自己挺努力的，不僅僅是因為中考，還有準備給嬌的禮物，最後一段時光，我打算表白——雖然嬌知道我喜歡她。那段時間，沒有感覺到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具有那麼強的拼勁。可能因為嬌吧。
「你還記得呀。還好啦，就是有時候睡不著，起床看看書。我要是當初像你那麼厲害，語數英能達到400分以上的話（滿分450），我也不用那麼早起來。當初我那個水平很難進入一級達標校，最後一次模擬考的分數依舊沒有達到。真不知道我怎麼考上的。僅僅高出2分而已。」
「別這麼說，你肖亓翰怎麼願意服輸呢？記得嗎？我轉學到我們班級，我第一眼就注意到你了，你很沉默，活在你的世界中，那時候我就相信你是個肯努力的人。不是都說，努力的男人最帥了嘛。」她笑出聲來。「你高中三年最後不也是把我超得遠遠的。」
「那時候就注意到了我嗎？」我問道。
她沒說。
「你抽煙嗎？」
「不抽的。」我說，「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真好。我上個洗手間一下。」
她整理了一下包離開了。
我和篎進了同一個高中，對於我來說，真的是幸運的。高中沒分文理科之前，我和篎不是一個班。兩個人很少有過生活上的聯繫。然而可能是緣分吧，一起分到同一個文科班。但是她對是否她和我一個班級緣分，不感冒，快到畢業的時候，才主動找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