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六章 出師未捷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六章 出師未捷

沒得到回應的魏溢林猛地抬起了頭,一看,卻是又喜又怒,喜的是,身後並沒有什麼妖魔鬼怪,怒的是柏韻蓮正蹲在那具靠在入牆式貨架旁的遺體旁,跟沒有聽見他的命令似的。

魏溢林本想換上強硬的語氣再叫一次,但在話語即將出口之時,他又轉念一想,柏韻蓮在聽到求援請求時的反應就是六人中最激動的,說不定那具遺體生前是她的好友呢,既然如此,就讓她們多待會吧。於是,魏溢林轉過身,檢查那具埋在「屍山」中的遺體去了。

而此刻柏韻蓮盯著的,是遺體身邊的那行血字——風蕭蕭兮易水寒青年報國兮死何惜

寫這行字的手指停在了「惜」字右下方那一橫上,這手指上沾滿了已經凝固的鮮血,這些鮮血順著遺體的手指一路滑落,在冰涼的地板上形成了一方小小的湖泊,湖泊的盡頭是一隻銀白色的箱子,跟柏韻蓮的那隻一模一樣。遺體的護目鏡右側有一塊小小的凹陷,防化服的帽子仍完好地戴在頭上。

柏韻蓮輕輕地摘下了遺體的護目鏡,幾條黑色的髮絲旋即落在遺體臉頰兩側,這髮絲上有什麼正在閃爍著微弱的亮光,柏韻蓮定睛一看,似是水珠,又像汗珠,遺體的臉頰還保持完好,只是已經失去了血色,且已微微扭曲,臉頰上亦鋪著一層薄薄的水膜。柏韻蓮盯著遺體緊閉的眼睛,似乎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與死者建立某種聯繫。隨著時間的推移,柏韻蓮似乎成功了,那張臉忽地輕輕觸動了一下,臉上的水霧也泛起了漣漪,柏韻蓮微微一怔,微微發紅的眼眶對準了這張臉,恍惚之間,她還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

不,這不是錯覺!「遺體」竟然睜開了眼睛!這是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那雙眼眸就像兩方深深的湖泊,清澈而寧靜,透過其可以直窺遺體那顆純凈的心靈,但此刻這方湖泊最深處的中央,有一團紅色的薄霧正在緩緩升起,隨著時間的推移薄霧越來越濃,顏色也越來越深,漸漸地濃霧鋪滿了整方湖泊,就在此時,遺體的眼白忽地裂開,那縱橫交錯的血絲徹底打碎了湖泊的純凈。

「吼」遺體叫了聲,張開了櫻桃小嘴,她長著一口潔白的牙齒,這是純碎的白、不沾一絲雜色,但這白也是沒有生機的白。柏韻蓮完全被眼前的這一幕震懾住了,但感染者可不管這些,兩隻沾滿鮮血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握住了她的脖頸,緊接著那張小嘴便撲向了柏韻蓮的脖頸。

「咔」白色的牙齒狠狠地撞在面罩上,這巨大的衝擊力令柏韻蓮身子向後一昂,或許就是這一動,令柏韻蓮從震驚中清醒了過來,她立刻雙手抓住感染者的脖頸,死命地往後推,同時腦袋朝著感染者的面門狠狠地一砸,感染者似乎也沒有料到她回來這麼一下,觸不及防之下,竟然鬆開了手,身子往後一昂,撞在貨架上發出「砰」地一聲。

「怎麼回事?」直到現在,前面那三個「沒有聽力」、「反應遲鈍」的傢伙才發現了身後的異動,連忙回身。

這時感染者也回過神來,猛地向前一撲,這次的力量比上一次大了不少,柏韻蓮冷不防地被她撲倒在地,肩膀惡狠狠地砸在櫃檯上,感染者雙手抓住了柏韻蓮雙肩,那張嘴又一次襲向柏韻蓮的脖頸。

柏韻蓮左手撐著地,以免腰部承受過多的載荷,右手對著感染者的腦袋就是一拳,感染者觸不及防地挨了這麼一下,身子一側,摁著柏韻蓮的雙手不由自主地一松,柏韻蓮猛地一翻身,雙手抓住感染者的脖頸猛地往地上一推,已經失去平衡的感染者立刻傾倒在地,柏韻蓮舉起右拳對著感染者的面門就想砸下去,但她卻在此刻猶豫了,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感染者一骨碌地爬起來,又像上兩次那樣來抓柏韻蓮的脖頸。

就在這時,一道白影忽地飛過了櫃檯,接著一隻大手抓住了感染者的帽子,隨後猛地往後一拉,感染者的衣服被這麼一扯,身子在習慣性地向前沖了幾厘米后便向後一退,下一刻,一道寒光已經刺向了感染者的眼睛。

「別!」然而還是遲了一步,王明君的多用途軍刀精確地插入感染者的右眼,差點捅了個對眼穿,感染者叫了兩聲后,便停止了掙扎,身子慢慢地軟了下來。

「她被感染了。」王明君解釋道。

「我知道。」

「那你想幹什麼?」

柏韻蓮不作聲了,但雙手卻沒有閑下來,她先是打開了感染者身邊的箱子,箱子中的血液保存袋仍是空的,看起來禿鷹小組在有所收穫之前便遭到了滅頂之災。

柏韻蓮打開了自己的箱子,抽出一支小試管以及一根連著針頭的軟管,用軍刀割開感染者的袖子,也不塗酒精,直接對著白皙的皮膚之間那抹顯眼的青綠色一紮,暗紅色的液體慢慢地湧入那拇指般粗細的試管當中。

「隊長,後門有情況。」秦天武的聲音忽地從耳機中傳來,「發現疑似禿鷹小組倖存者。」

這個信息猶如一個重磅炸彈,在所有人的心頭炸起來一朵歡樂的火花!

「明君,警惕前門。其他人跟我去後面看看。」魏溢林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了一絲笑容,三步並做兩步地衝到了後門,「哪呢?倖存者呢?」

「那邊。」秦天武伸手指了指左側,魏溢林立刻朝他所指的方向一看,那裡確實有一個身穿銀白色防化服的身影,正一步步地往這邊走著,魏溢林剛剛舉高左手,正想通過通訊器聯繫他,但就在這時他僵住了,因為他那雙鷹一般的眼睛已經捕捉到了一絲異樣,這個倖存者的雙手並沒有放在那本應被他緊握的步槍上,而是在身體兩側一甩一甩地。

魏溢林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消失,只見他緩緩地舉起了衝鋒槍,透過上面的瞄準鏡觀察了一下這個倖存者,他臉上的表情又變得沉重起來。身邊的三人也受到他的影響,一股緊張與不安開始在眾人之間瀰漫開來。

「怎麼樣了?」柏韻蓮那清甜的聲音算是給眾人擰開了解壓閥,釋放了一絲壓力,但她能做的也僅此而已了。因為就在她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她也看見了那個越來越近的「倖存者」,不安與恐懼也在這一瞬攻佔了她。

「你是不是需要一個活體感染者?」這話就像往拉姆拉錯中扔了一個重磅炸彈一般,魏溢林話音未落,耳機中便傳來一絲吸氣聲。

「不。我建議我們應該撤退!」這是柏韻蓮第一次在行動方面提出建議。

「我同意。」接話的是喬武,那時那個「倖存者」離大家只剩不到五十米的距離了。

「我們不能丟下他。」提出反對意見的是鍾文峰。

「他死了。」王明君毫不客氣地將這句話頂了回去。

夕陽下的環州城,五彩斑斕,色澤純美,一棵棵三十年樹齡以上的樹都張開了樹冠,通過那尚算濃密的枝葉,吸取著殘陽所帶來的最後的養分,好為接下來的慢慢長夜做準備。這是一片位於城鄉結合部的居民區,區內多事九層高的樓房,其中一棟綠白色外牆的居民樓下,有一個停放大型車輛的停車場,這個停車場後面有一塊面積過千平方米的荒地,荒地中生滿了一人高的灌叢,灌叢中間立著一棟三層高的紅磚屋,這屋子已經被拆掉了一半,一根斷梁從二樓垂下,吊在半空中。荒地北側是一個通信基站,長長的天線直指殘陽似血的天空。荒地西側隔著一道兩米高的帶鐵門的圍牆便是橫貫環州城的霸西河,河水深約兩米。底下滿是淤泥,但鐵門外有一個碼頭,碼頭上拴著一條長五米的木船。而河的對岸便是佔地面積達一千畝的環州貨場。

「灰狼呼叫狼穴,即將彙報情況。重複,即將彙報情況。」魏溢林爬上了一輛高大的高壓清洗車的車頂,他手中拿著一台天線拉到最長的衛星電話。

離這台清洗車二十米遠的地方,是一個供人休息的雙層活動板房,板房二層有三間房間,其中兩間房間中,鋪滿了灰塵,但中間的那一間卻相對乾淨許多,給人一種不久前還有人在此生活過的感覺。鍾文峰站在板房廊道的東側盡頭,舉著望遠鏡不安地監視著這條進入停車場的唯一道路。

「剛剛那個,是你朋友吧?」王明君的話,打斷了柏韻蓮的動作,此刻後者正借著天邊的夕陽,處理著箱子中的物什。

柏韻蓮沒有說話,而是打開了那隻小盒子,王明君掃了眼,心口就像壓了塊大石頭一般——五塊裹著白紙的軍牌。柏韻蓮摘下了橡皮手套,兩隻手指靈巧地夾起一塊亮銀色的,冰涼的軍牌,遞給王明君。

「林秋雪。好名字。」

「我不怪你。」柏韻蓮將軍牌放回盒子當中,「只是有些不舒服。」

王明君的嘴唇不停地蠕動著,他好想說些什麼,來表示一下,讓雙方的關係回復到這件事發生之前,但俗話說「書到用時方恨少」,任憑他怎麼磨爛了嘴唇,但就是組織不出一句完整的,意思明確的話。

「咚」、「咚」樓梯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三人幾乎同時扭頭一看,原來是魏溢林,三人這才將仍帶有驚愕的臉轉了回去。

「不管怎麼說,我懇求你不要對我產生隔閡。」

柏韻蓮似乎被王明君這話逗笑了,她笑起來時樣子很甜,雖然這並不是舒心的笑容:「我不是小女孩了。」

「壞消息。國家隊輸了,二點五比零。」魏溢林站在中間的那間板房的門口,通過通訊器在所有人耳邊說道,「好消息,我們都沒事。」

霎時間,除了放哨的鐘文峰沒有轉過頭外,其他所有人無論正在做什麼,都將目光投向魏溢林,他們的眼神或驚訝或悲傷或迷茫或恐懼,眾人耳邊,不知體恤人情的寒風又開始了呼嘯,猶如輓歌的樂音。

「伊洛魁明早七點半到,它會給我們帶來補給。並帶走我們採集到的樣本。」魏溢林抿了抿嘴唇,「就憑這幾根試管,我們每個人都將獲得勳章。」後半句,他沒說,但大家都知道——如果我們有福消受的話。

吃飯的時候,房間中靜得出奇,除了細微的咀嚼聲外,便只有屋外那「滴、滴」的滴水聲。夕陽慢慢地隱沒在西山之後,天際的晚霞也愈發暗淡,厚重的黑雲慢慢地給大地蓋上了一個厚厚的蓋子,置身這個蓋子之下的眾人,雖不覺沉悶,但胸口卻像壓上了一塊大石頭般。

喬武似是承受不住如此壓抑的氣氛了,猛地咬下一小塊壓縮餅乾,開口道:「隊長,說說吧,出什麼事了?」

「禿鷹沒了。」魏溢林輕輕地飲了口水,冷水的刺痛感,令他清醒了不少,心情也平復了些,「灰熊組在確認牛鯊組殉國后便失去了消息。」

「那賈先生的意思呢?」

魏溢林搖了搖頭,又灌了口冷水:「三點。一、找到最早的發病點。二、確認爆發具體時間。三、活著。」

「真是輕鬆。」鍾文峰不冷不熱地說了句。

這間屋子右側的牆壁上,掛著一本被撕掉了大半的日曆,這是那種兩頁為一張的日曆,通過它可以很方便地確認屋內的人離開的時間——17、18。一旁的垃圾桶裝得滿滿的,裡面不乏日曆紙的身影。秦天武拍了拍手掌,重新戴上了橡膠手套,細細地翻找著垃圾箱,並不時地檢出一張被揉成一團的日曆紙。這些日曆紙都有一個特徵,背面被塗得滿噹噹的,細看之下方能發現,那原來是一幅幅畫,畫是用圓珠筆畫的,很是彆扭,需要花很大的氣力才能辨認出,那是一幅幅稀鬆平常的生活情境,畫作上的人都有條不絮地做著自己的事。

「隊長,最早的那張是十一月二號。」

魏溢林點了點頭,這個時間跟今早聽到的信息非常吻合,但如果最終報告,就顯得不負責任了。魏溢林也知道,要想得到精確地數字,他們必然要面臨超乎想象的困難,最後的結果也很有可能像其他三個小組那樣「出師未捷身先死」,但這個世界上,有的東西是不能用「利益」來衡量的。真的如此嗎?剛想到這,魏溢林的內心便在第一時間反問道。魏溢林微笑著搖了搖頭,喃喃道:「多想無益。」

「韻蓮,這方面你懂,你有什麼主意?」鍾文峰忽地問道,他這麼一說,眾人的臉上都或多或少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對呀,專業人士就在自己隔壁,為什麼要捨近求遠呢?

八隻眼睛就如八盞大功率探照燈,一併打在柏韻蓮身上,照得她下意識地拱了拱手,以試圖擋住自己的臉。但眾人此刻又豈會輕易饒恕她?盯著她的目光越來越熾熱。其實柏韻蓮又怎會沒有主意,但這些在以前,或者說安全區域在正常不過的主意,在現在,每完成一個小步驟,可能都需要付出血與淚的代價。柏韻蓮雖然與面前的這群人相識不過大半月,但他們畢竟是同一個系統出來的,也大概知道「沒條件,創造條件上。」這句話的含義,正因如此,她才不想表態。

「呵呵,你該不會也沒有主意吧。」

這話在柏韻蓮看來分明就是嘲弄,只見她咬了咬牙道:「環州警察局接警中心、環州市中醫院。」

「韻蓮,夜晚很長,啰嗦點沒關係。」說話的是魏溢林,他說話時,還不斷地摩擦著雙臂,「這地方太恐怖,需要點人聲來壓驚。」他本想通過這種方式達到幽默的效果,以緩和一下氣氛,怎奈,現在的氣氛,確實搞笑不起來。

「感染者在病發後會主動攻擊正常人,因此接警中心裡一定會接到關於『瘋人』襲擊的報警電話,找到最早的那一條記錄,便能大致確認時間、地點。相應的,醫院中的就診記錄也能給我們提供大量咬傷者出現的一個時間範圍,以及傷者變異所需的大致時間。」

「可以,很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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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決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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