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風起
你說,死了的人還能不能復活?
答案是否定的。
那真的復活,算什麼?
……
是個醜陋的鬼吧。
錯了,真的錯了。
這個復活的鬼卻很美麗。
美麗的少女。
展昭在凌晨出了城門,幾天後駕著一輛小車回到了開封府。
車裡是個病人,美麗的如同月亮神一樣的少女。
在開封府大堂之上,眼波流轉之處便似籠上清亮的月光。
「小女子林若梅見過包大人。」
包拯讚美的看著這位文靜的少女,蘭心慧質,美不勝收。
住在開封府的李氏卻一把擁過少女,「天可憐見的,你還活著。哀家實在對不住你們林家。」
林家遺孤,在新阜尋找家人葬身之處被縣令看到,一時不能決斷,連夜急令交予開封。
開封府的四大護衛卻不太理解,為什麼要保密?案子不是已經破了嗎?為什麼大人和先生還要鬼鬼祟祟的?為什麼不要告知任何人這個少女的身份?甚至還要求李娘娘先不要和林若梅相認?為什麼?
看著身邊圍著高壯的男人,露出孩童般迷惑不解的表情。這個局面真是好笑。展昭不想笑,他不想讓自己表現和他們相差太遠,他喜歡和他們在一起,豪爽又單純。
可是,他還是微笑出了聲,「我也不知道啊。」說著使用自己的縱雲梯跳出那八隻手掌的束縛。
透過書房的的窗戶,看到那四人不依不饒的撲向展昭,公孫策收回了目光,「大人,展護衛好像變壞了,也學會捉弄人了!」
從卷宗抬頭,包拯看著公孫策臉上那絲可以說是寵溺的微笑,搖搖頭,「先生此言差異。」
「哦?」公孫策疑惑的看著包拯。
「展護衛不是學會捉弄人,先生,而是他一直就會捉弄人。」饒有興趣的盯著在窗外上下翻飛的那紅色身影,端起茶盞卻現杯中已空,一扭臉,看到公孫策倒好茶換了一盞,微笑著,「先生可是在賄賂本府?」
「呵呵,還望大人賜教。」
「哪裡,我們共勉。」頓了頓,「我遇到他的時候……」
是在江南……
草長鶯飛的江南,淺吟低唱的江南,撐著十八骨油紙傘的江南。白牆黑瓦的江南。
梭梭的雨煙里逐漸清晰是那個挺拔堅韌的身影。如墨染的黑亮亮的垂在身後,清脆的聲音很溫和,「我叫阿超。不過,書生你請我吃飯,可曾有錢?」在包拯東摸西摸也摸不到錢袋時,才狡黠的笑著,遞上,「噥。是你的吧?可憐的,那麼大個人也看不住一隻錢袋。就這樣,你還怎能兼濟天下?」清亮的眼,笑迷成兩道月牙。
然後在包拯一番滔滔不絕氣宇軒昂的演講空隙里,打個哈欠,可憐兮兮的摸摸肚子,「我餓了,」三個字噎的包拯沒有喘過氣來。還嫌不夠刺激又加上一句,「黑大哥,你說要請我吃飯的。」
呃。
呃呃。
大人被大俠打劫了。
錢袋「化緣」,空了,底朝天。
還不算完,「那個,黑大哥,你好像說的宵夜也請啊。」
沒有錢?沒有錢吃完了給店家洗碗可好?
好…啊…還能說什麼?小兄弟要吃飯,沒有什麼,洗碗唄。
捲起袖子,和展昭洗了三天碗。
「你們啊……」公孫策莞爾。完全能想出當時的情景。可是不能想象的是二品大員挽著袖子的場面。看看包大人那微鼓的肚子,圍上圍裙會是怎樣討喜的樣子。
「狡猾的,」包拯笑著,「那時,我知道他是保護我。因為,有人派出了殺手要我的頸上人頭。」
狡黠的少年,領著他洗了三天碗,在蘇州最大酒樓的廚房裡待了三天,避開殺手,護送他來到汴京。
正笑著,窗戶前露出一張臉,趙龍粗豪的面孔上有抹可疑的紅暈,「大,大人,先生,生,那個,我能帶林小姐去逛夜市嗎?她說,她還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市鎮呢?」
是的
汴京城不僅是繁華的也是美麗的。
「百家技藝向春售,千里農商喧日暮。」是後人敘述它的繁華。
而它的美麗在於穿城而過的汴河,「一架驚鴻臨綠水,九轉天河逸秋波。」
林立小樓,流光河水,如虹拱橋,璀璨似星的燈火,還有慢歌淺吟畫舫遊船。
「微臣愛這汴京城,所以才留戀不去。」耶律洪對趙禎的詢問是這樣的回答。
耶律洪說這個話的時候,郭槐、劉震俱以伏法,劉氏太后劉斐兒晏駕歸西。流落民間的李娘娘入主太後殿,並減免了魚米之鄉江南諸鎮的一年花稅,彰顯李娘娘在江南所受照顧和江太醫一家無辜慘死的歉意。以趙禎為包拯為骨幹的政治核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雷霆萬鈞的解決了趙禎親政后的第一場危機。這場仗打得漂亮打得迅速打得眾人措手不及。眾人,就是原本心懷莫測或原想渾水摸魚的某某某某。
八賢王在劉震死後名正言順的接手京畿軍務。
至此,趙禎真正的做到了軍政集權盡握與手的皇帝一人。
甚至,在某些方面,他超出了開國英皇太祖趙匡胤。
趙禎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將會是宋史上最偉大的皇帝,依然是笑著謙虛著柔和著,帶著軟軟的鼻音,細聲細氣的坐在金鑾殿上做他與眾不同的官家。
「我們太輕視也疏忽了。」耶律洪站在畫舫上目視緩緩流淌的河水,「低估了對手的能力,錯失先機。」耶律洪拍拍手下朱漆雕欄,唯然長嘆。
誰能料到一出可以撼動大宋根基的狸貓換太子竟然這樣快的落下帷幕,在他們還為如何布置聯絡何人而苦惱時,就已經山河易主大勢已去。
「相爺不用煩惱,就算包拯他們殺了劉震,可是劉后的根基還在,我想他們也是不願意這樣束手就擒的。」
說話的是一個高大的人,一雙鷹目對著陽光隱隱透出一抹藍色。
「你啊,」耶律洪嘆息著,「還是太年輕了。」看著對方輕狂神情,搖搖頭,「劉后掌控朝政已有三十年了,眾臣早已歸心,如果不是真心的退還朝政,又怎能讓趙禎如此輕易坐穩江山?還有,就是劉后晏駕?」停頓了一下,「她可真死的是時候啊!」
「既然相爺如此擔心,為何不讓鐵衛探探虛實?」不以為然的撇撇嘴,「皇宮不想去,也可以去開封府看看啊。」
「探探開封府?」耶律洪嘴角抽搐的看著他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兒,「看來我的副使沒有向您說清楚,蕭英,」回過頭看著縮在一旁的人,「麻煩你給我們尊敬的太子殿下說說耀武殿上的事情,照膽劍是誰驅使出劍靈?」
「是展昭。」蕭英聲音很小的說。
看著遼國尊貴的太子殿下耶律弘基,耶律洪好心加上註解,「展昭號稱南俠,現為大宋四品帶刀護衛,隸屬開封府。」
蕭英不敢直視耶律弘基臉上紅紅白白的神色,也為左相大人漲他人威風的做法深感不忿,於是不甘不願的加上一句,「也許是他運氣武動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將夜凡人修仙傳殺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職高手錦衣夜行超級強兵仙府之緣造神楚漢爭鼎不朽丹神最強棄少天才相師聖王無盡武裝好……」底下的話被耶律洪一記冷瞪嚇了回去。
「哼哼,」耶律洪從鼻子笑了幾聲,回看看周圍,不論是自己帶的還是太子手下的侍衛皆是一副不服氣的神情。知道他們在輕視,他們看不起這個龐然又懦弱的朝廷。從檀淵之盟簽訂那時起,遼國勇猛無敵的概念便深植腦海,卻不知天外有天的道理。輕嘆口氣,從袖裡拿出一枚黑黝黝的鐵丸,「霹靂丹,傾賢庄獨特的暗器。」小心的拋拋,此物精巧非常,稍有碰撞便會炸裂。可誰能做到在那刻不容緩生死關頭,用劍尖頂入樹身,炸裂開樹木擋住如雨箭矢卻不傷性命。
那種舉手間的行雲一剎那高明一閃念的悲憫。
端的是拈花世界,樹葉菩提。
蕭英看著耶律洪手上的那枚霹靂丹,很心疼的想著前些日子耶律洪那種燒錢的做法。
傾賢庄的霹靂丹在江湖上賣的價錢近百兩銀子一枚,耶律洪在一次出門后興緻勃勃的定購了百枚,讓近衛高手接相練習將這霹靂丹頂入樹木的遊戲。
那真是雞飛狗跳烏煙瘴氣的幾日。只炸得眾人面色黝黑渾身傷口心驚肉跳。
「怎麼?」耶律弘基看著左相手中的霹靂丹,心中有些明白。
「此物,展昭曾拿來對付過劉震。」耶律洪的眼前晃動耀武殿上那個紅衣身影,「殿下,你可知他是如何做的?」
「展昭將此物用劍頂入樹身。此份巧勁和功力,在你我近衛中還未有此等高手。」
輕嘆著氣,「休要說我漲他人威風。只是自知明知人智。我們已經棋差一招,若輕舉妄動只會是一敗塗地。」
「還有,就是傾賢庄歐陽春也置身此中。」對著耶律弘基驚訝的神情,耶律洪點頭,「殿下可知他已經盯著使別墅很多天了。」
「所以,你……」耶律弘基完全明白了,為何今日會泛舟河上,只是為了屏去隔牆有耳的可能。
「不過,我還是不太明白,」耶律弘基問出自己的疑問,「歐陽家一直和皇室很不對付,怎會……」
「你不明白的多著呢。」耶律洪笑著,「你知道展昭從新阜接回一個人嗎?」
耶律弘基大張著迷糊不解的眼。
「你想不想知道,西夏一品堂來中原是幹什麼的?」
遼國勇猛的太子殿下依然張著迷惑不解的眼。
耶律洪輕拍著欄杆,「只是遺憾雖然展昭天縱奇才佛心俠膽,但吃虧於年青稚嫩,不懂人情險惡。」耶律洪嘿嘿的笑著,看著岸邊那個紫髯碧眸的北俠,「而北俠為人豪爽沒有算計之心,你說北俠和南俠碰上李元昊有幾分勝算?」
「李元昊拿著王牌死活不動,我還真想不到他會怎樣做?這個人野心很大手段又毒,我怕輕舉妄動會有損全局。」
「縱臣不願無功而返,但也只能是謀定而後動了。」
「是的。」站在岸上的歐陽春臉色陰沉的看著河中的畫舫,耶律洪這條老狐狸真是大搖大擺進行陰謀詭計。回答智化的問題后,才泄氣的坐下,回過頭看著智化的臉,點點頭又重複了一句,「我討厭這個齷齪的皇朝。」
「小弟洗耳恭聽。」智化輕聲的說道。從那天歐陽春對展昭那樣沒有理智亂脾氣后,智化就知道這其中肯定有他們不知道的原因。
歐陽春苦笑著,他本不願再陷於朝中紛擾。可是,看著展昭抱病奔波又加上自己對他心有愧疚,還是勉為其難的替他監視起遼使的動靜。
這樣值得嗎,以江湖自由身樹身仕途?他問過展昭也問過智化。只是這兩個人都是轉移話題的高手,展昭只是微微一笑,避而不答。智化也是微微一笑,點點自己的腦袋,吐出兩個字,「豬頭!」於是氣歪了鼻子。
歐陽世家在西北鳳陽道主掌傾賢庄,與在東北聚義門的裴家本是戎馬出來的生死之交,是當年跟隨太祖趙匡胤一同打天下的兄弟。浴血奮戰出的感情不是那種喝喝血酒攀攀利益所能比的。在卸甲歸田后,他們鼎足相望分守在一西一東建立自己莊園構建了江湖中龐大的金融帝國。他們協助帝王把握經濟,讓飽受戰爭蹂躪的國土快速恢復,將歷代下九流讓人看不起的商人帶入劃時代的境界,有了一種無冕之王的味道。
從禁衛行軍的武器到居家婦孺手裡的鍋鏟,沒有他們不經營的。打仗動亂大水旱災擋不住他們買賣的腳步流通的渠道。他們用圓通手段利益優勢佔盡天時地利,大江南北黃河兩岸漠西隴東皆成通途。
於是,趙姓皇室惶恐了緊張了,連下旨意,以兩家千餘口人命要挾,致使歐陽裴姓兩位大當家均死於非命,兩家從表面成為陌路。
表面,只是從表面。
那種骨肉相連的異性兄弟血脈是不會因外人殘暴手段而分裂。
不是當年太宗布局不縝密不殘忍,而是他低估了這種可以交付生命的感情。這種感情是在戰場上特殊的環境里磨合經過無數鮮血無數生命歷練而成,是對彼此最堅定的信任和諒解。
犧牲,只是讓兩家兄弟靠得更近更清楚認識到龍椅之上那位孤家寡人變態的殘忍心理。
於是,歐陽春非常反感趙氏。
因為他沒有見過這樣用你還要懷疑你提防你陷害你,讓你流血還要流淚的人。
「我們是狗嗎?」歐陽春對著智化問著自己的憤怒。
於是,在他當家后他偏離自己先人的宗旨,他脫離了輔佐皇室的認命。
於是,當他現他所幫助的展昭竟然是為了一位身份可疑的先皇皇妃時。他出離的憤怒了。
可看到展昭被激的吐血,他又後悔了。
他知道展昭的為人,很欣賞展昭人品和風骨。
所以,他默默的為展昭打點他力有未逮之處。他看不過展昭著低燒還要伏在使館別墅冰冷的屋脊上。所以,他拋卻自己一貫堅持的做法帶著傾賢庄精銳的情報勢力投入了這場浩浩湯湯的政治角逐。
在這裡,他感到了各種看不到的暗流在相互纏繞相互抵制。可是,卻根本看不到具體。所面對你的總是笑臉。這和江湖是大不相同,這裡沒有快意恩仇,沒有肝膽相照,沒有我不爽你就給你臉子看。這裡的一切都是在暗中陰沉沉的進行。他開始擔心展昭,擔心這個笑得溫柔眼神清澈乾淨的大孩子在這裡會有滅頂之災。
於是,他問值得嗎,卻沒有想到被當事人直接無視掉了。
歐陽春坐在地上,看著河中靜止不動的畫舫,看著耶律洪對自己舉了舉酒杯,看著這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裸計劃著的陰謀詭計,他無力了。
「展昭,」智化說,「他和我們不一樣。」
歐陽春出了會兒神,才道:「我想走了。事情也告一段落,我想沒有我什麼事情了。」
「我不走。」智化乾脆的謝絕,「事情還沒有結束。」沒有意外的看到歐陽春驚訝的眼神,沒好氣的,「說你是豬頭還真是……」
「還有什麼?」歐陽春不明白的問,他真的沒有想到還會有什麼事情?還能生什麼事?「你別聳人聽聞啊!」
「展昭接回一個人,你知道嗎?」見歐陽春不理自己,用腳踢踢他,「大鬍子?!」
「不就是一個女人嗎?」歐陽春懶洋洋的回答。
「知道她是誰嗎?」又問。
歐陽春氣憤的盯著把自己當成傻瓜的狐狸,「你真當我是笨蛋了。林若梅,不就是林家的遺孤嗎?」
智化看著以為自己不是笨蛋的某人,笑了,「林家遺孤?她從哪裡來,大鬍子,你想過嗎?林家一十三口的命案早已結束。屍體一具不多一具不少,怎又會多出一位林家的遺孤來?」
歐陽春卡殼,大腦袋轉了幾轉,噌一下站起身來,「這裡有問題。」
智化好笑的眨眨眼,「大鬍子,我問你,你說在這條破船上的某人他會不會知道?」
「還有,展昭問過我,是否知道江湖上哪位仁兄會使一柄圓月彎刀?」
「媽的。」歐陽春一把攥住智化的肩膀「你不要跟我說,展昭對上了戈壁狂狼。」
戈壁狂狼――慕容錦,西夏一品堂雷旗的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