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兩個彼此沒有好感,甚至是互相仇視厭惡的人相偕同行,除了更加深彼此的讎隙外,半點樂趣也沒有。
何如倩與項晨離開了江凌山莊,朝遠在四川的項家堡而行,他們唯一共同的心聲,便是感嘆路程遙遠,巴不得立刻便飛到項家堡,免得兩人總是怒目相瞪,甚至是惡言相向,真箇是相看兩相厭。
一路上,項晨便不停的反覆在心中叨念,似她這樣的女子,他絕對不要、鐵定不要、無論如何也不要娶她為妻,他寧可終生不娶,一輩子沒有老婆,也絕不會娶她的。
為了使她更加討厭他,確保她不會對他日久生情,他甚至還做了許多沒氣質的動作,以加深她對他的厭惡感。
就如現在,他們正在一家客棧落腳用午膳,而他竟然將右手食指插入鼻孔,努力的樞鼻屎,還將樞出來的鼻屎,亂沒衛生的黏在桌上。
何如倩見著此景,俏臉上滿是怒容,她的碗筷重重的放下,扯開嗓門,不悅的道:
「喂!姓項的,你粗魯不堪也就罷了!居然還如此骯髒噁心,我警告你,你若是再做出如此骯髒無禮的行為,咱們就分桌吃飯。」
她的話頓時惹來了客棧中其他的人紛紛投以注目的眼神,大家在私底下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項晨沒料到她竟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嚷嚷,在眾人議論紛紛下,他不禁也頗感難為情,該死的,這個女人竟敢當眾給他難堪。
他匆匆吃完飯,便不理何如倩逕自走出去。
「哼!跩什麼嘛!你以為沒有你我就到不了項家堡嗎?」何如倩低罵一聲,繼續埋首於飯碗中,對於他的自行離去,並不在乎。
項晨氣惱的走出了客棧,疾步而行,牽出馬,跳上馬背,原欲縱馬離去,將她遠遠的甩在身後,但,旋即,他忽兒想起了曾答允何太君之事,他勒住馬,又躍下馬背。大丈夫一諾千金,他既已答允何太君,這一路上要好好照顧她,便不能將她拋下,逕自離去。
對了!她方才那樣說,不正符合他原先所想的嗎?她越是討厭他,此事就更萬無一失了!如此一來,相信她必不會再有想嫁他之心吧!
他露出愉悅的笑容,佇立在客棧門口等她。
何如倩吃飽喝足了,才慢慢踱出客棧,不意,竟看到原本以為已經走遠的他等在門外,沒好氣的對他說:
「我還以為你已經走遠了哩!正慶幸自個兒落得輕鬆,眼不見為凈,想不到你竟還在這裡,真是令我太失望了!」
「你以為我愛等你嗎?若不是先前已答允何太君這一路上要照顧你,我早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項晨也沒好氣的回她。
「不用你的假好心,想我何如倩好歹也在江湖上行走半年多,我難道還不能照顧自個兒嗎?要你在這虛情假意、礙手礙眼做啥,你要走儘管先走,我不會告訴太君的。」
「男人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既已答允何太君,豈有背信之理。」
她眼含輕視的瞄瞄他:
「你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丈夫,別在我面前充英雄當好漢了!不過,要是你不敢一個人上路,我是可以考慮讓你跟。」
他被她的話氣得牙痒痒的,幾乎差點就忍不住要出手揍人,幸好他不斷提醒自己,要有君子的風度,不要與她這種無知的女人一般見識,這才吞忍下想揍人的衝動。
奇怪,他原是不容易被人激怒的,為何這幾日他生氣的次數,加起來竟還超過以往呢?該死的,都是她,害他的修養越來越差了!
好男不與惡女斗,他決定不理會她的話,將她的話當是放屁。
他冷冷掃了她一眼,一句話也沒說,便逕自策馬往前走。
何如倩接到他掃來的目光,這其中含有濃濃藐視的意味,她一氣之下,立即躍上馬背,縱馬追他而去,她非要他說清楚,方才他那一眼,是什麼意思。
連日來,項晨實在不知道她到底是精力過於旺盛,抑是正義感強過頭了!
即令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只要她看不順眼的,她便要插手一管。
人家夫妻吵架,她也要充和事佬,插手一管,經過她的一番窮攪和,結果,人家夫妻是和好了!炮口卻一致指向她,非但對她沒半點感激之意,還責怪她多管閑事,當然,她也不甘示弱回罵,最後,變成是她在與那對夫婦對罵。
這也就算了!連小孩吵架,她也要插手一管,她惡聲惡氣,一點也不溫柔的朝兩個孩童,語氣不善的道:「說,你們為何要吵架,是誰先不對,老實招來,否則我兩個都打。」
小孩見她如此惡形惡狀,早已被她嚇得嚎啕大哭,哪還回答得了她的話,但,小孩的哭聲把他們的爹娘給引了出來,問清原由后,孩童的爹娘自是對她怒目相向。
而她卻是不由分說指責他們:
「你們是怎麼當人家爹娘的,放著孩子在外面吵架也不理不睬,難道你們沒聽過一句話嗎?『養兒不教父之過,教子不嚴母之惰。』你們呀!實在是應該面壁思過,努力反省自個兒是如何身為人父、人母。」
自己的孩子被她嚇哭,他們尚未責怪她,反要聽她教訓,這算哪門子道理,因此,自是免不了一番唇槍舌戰啦!
這些項晨都還能忍受,但是此時她竟然……竟然在教訓一條狗?!
方才,他們路經此地,看見兩條狗兒在打架互咬,其中黑色的狗兒比較碩大,而土黃色的狗兒較為弱小,因此,何如倩便料定,是那條黑色的狗兒無欺負那條土黃色的狗兒。
她拿出劍,硬是將兩條打架的狗兒格開,狗兒被她一嚇,自是夾著狗尾巴逃竄,但是,誰知她何大姑娘竟然迅速從包袱中拿出一條繩索,迅雷不及掩耳的拴住了那條夾著尾巴逃跑的黑色狗兒,也不知她哪來的蠻力,居然硬將那條黑色大狗,拖到她跟前。
她一手牢牢揪著繩子,一手持劍在狗兒頭上敲了一下,狗兒被她一敲,哀叫一聲,它的狗眼似也看得出,這個女人並不好惹,因此與地展開了一場拉力賽,想脫繩而逃,但,她似乎頗經驗老到,手一收,便將狗兒揪得更近。
她擺出一副晚娘面孔,開始訓斥那條可憐的狗兒:
「你乖乖給我站好,不許動來動去,否則別怪我給你一頓排頭吃。」狗兒似乎真聽得懂她的恐嚇,果真站好不敢亂動。她滿意的看狗兒一眼,又繼續訓斥:「你好大的狗膽子,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欺負瘦弱的狗兒,怎麼?你以為你是地頭老大,也想學人家逞勇鬥狠,我警告你,下次若是再讓我瞧見你欺負別的狗兒,我非剝了你一層皮不可,聽到沒有?咦!怎麼?你一點反應都沒有,是不是不服氣我的話?」她驀地伸腳踹了黑狗一腳。
黑狗被她踹了一腳,不禁哀嚎幾聲,但何如倩顯然不打算就此放過它,又道:
「瞧你那雙狗眼猛瞪我,莫非是想咬我?」黑狗哀叫一聲,表示它並無此意,她一副給它天大恩賜般的模樣,道:「諒你也沒那個狗膽敢咬我,好吧!倘若你真心悔改,以後不再仗勢欺負別的狗兒,我是可以寬恕你的,這樣吧!若你想悔改過往所做的一切,點個頭我就知道了!咦!怎麼?你不點頭,莫非你不認為以往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對的嗎?」
她又踹了它一腳,揍了它一拳,引得狗兒一陣哀嚎。
「說,你要不要改過?」
那條黑狗哀嚎幾聲,頭不住往下點,何如倩才頗為滿意看著它:
「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狗兒可教也!」
她替狗兒解開拴在它狗脖子上的繩索,那條黑狗立即逃命也似的狂奔而去。
項晨在一旁看呆了!天呀!這是什麼樣的情形?她是什麼樣的女子?竟然連狗兒都如此怕她!
他實在很難想像,將來那個不幸娶了她的男子,會是什麼樣的人,可以容得下這樣的妻子,人家說「河東獅吼」已經很可怕了!他覺得她比河東獅吼更令人可怖。
他不禁很慶幸何太君的開明,讓他逃過了一劫,否則,他若是真娶了她,他可以確信,他活不過三天便會英年早逝。
當然,除了這幾樁事件,何如倩還發揮她自謝濟弱扶強的俠義作風,管了許多她認為不合理之事。
與她相處多日,項晨越發膽戰心驚,他怕……他們還未到項家堡,便已被人圍殺,身首異處了!非他膽小怕事,而是以何如倩好管閑事的性子,總能無是生非、徒惹風波。
他真懷疑,以她這樣的性子,又是一介女流,武功又實在不怎麼樣,竟然能在江湖上行走半年,至今仍平安無事毫髮未損,這不啻是一項奇迹!
他當然不知道,何家大小姐自幼便福大命大,遇事皆能逢凶化吉,運氣好得不得了!
鳳陽縣熱鬧的市集,人群熙來攘往、絡繹不絕,但,奇怪的是,在人群中居然不見任何一名女子,不管是老婦、少女,或稚童,整條熱鬧的街道上,清一色全是男人。
吹月樓坐落於熱鬧的街道上,它是鳳陽縣規模最大的一家青樓。
花遣雲在她的房中點燃了一盅裊裊的檀香,伴著檀香撫弄著琴弦。
她沉醉於自己喜愛的曲子中,一曲又一曲的彈奏著。
這幾日她過得極為清幽愜意,她可以不必為了任何人而撫琴,只為自己而撫琴,或許她應該感謝那名採花賊吧!
若非他將鳳陽縣弄得人心惶惶,她也無法偷得這幾日清幽的日子。
嬤嬤為了擔心採花賊向她下手,特地為她請來了幾名武師,無分晝夜的保護她,因為那名採花賊已然公開放話,下一個他要下手的對象便是她--花遣雲,鳳陽縣的花魁。
嬤嬤顧慮到她的安全,因此特意讓她這幾日不用接客,待採花賊事件平息后,再恢復接客。這倒不是嬤嬤有良心,而是她乃是吹月樓的搖錢樹,至今仍是個清倌兒,倘若她落人採花賊手中,被採花賊玷污了清白,那她就不再值什麼了!
她一曲奏畢,輕啜了一口茶。
「小姐這曲兒彈得真好,恍如人間仙樂!」香兒在她身旁已伺候她三年了,花遣雲一直視她如自己親妹子一般。
「香兒,你就是這張小嘴兒會說話,直哄到人心窩裡去。」花遣雲淡然一笑。
「小姐,香兒說的都是真心話,我沒聽過還有誰的琴能彈得比小姐更好的了!」
「天下之大,琴彈得比我更好的人比比皆是,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我這點琴法,實難登大雅之堂。」幼年習琴時,怎麼也沒想到,日後竟成為她賴以為生的技藝。
「小姐,這是你太謙虛了!不然為何那些名流公子,聽完小姐的琴音,皆讚不絕口呢!」
她望著香兒清秀稚嫩的臉龐,「他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頓了片刻,「你還小,不會懂的。」
「小姐,這幾日你氣色極好,似乎很開心。」她十二歲就來伺候她了,是個機靈伶俐的丫頭,深懂出門看天色,進門觀臉色的個中三昧,且又伺候她三年,對她的脾性早巳摸清,因此從花遣雲的臉色,即能知她此刻心情的好壞。
不用去應酬敷衍那些仕紳公子,不用佯裝笑臉,她自然再開心不過了!
花遣雲雖視香兒如妹子,但有很多心裹的話,她不曾告訴過她,一來是這些事說與她知道,只怕她也不會懂的,二來是這些事就算讓她知道,也是無濟於事。
「也許是這幾日天氣極好吧!所以人也就精神多了。」她淡淡道。
「但是小姐,你不擔心採花賊嗎?他公然說下個下手的對象就是小姐你呀!」
「這有什麼好擔心,嬤嬤已請了幾位武師來保護我,不會有事的。」她語氣中並沒有絲毫擔憂。
「但是我聽說那採花淫賊武功很高強,只要他看上眼的人,無論如何他都有辦法得手的。就像三天前謝員外的千金,謝員外也請了許多護院保護她,可是她還是被那採花賊給擄走了!還有李員外的夫人及不過才十歲的女兒,也是在層層嚴密的保護下,雙雙被採花賊給擄走了!而且她們至今都還下落不明哩!」關於此事,香兒實在很難不替小姐擔心。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倘若真是註定我逃不過此劫,那也是我命該如此,我也只有認了!」她十分淡漠的道。家道中落,父母雙亡,世上早巳沒有任何親人,一身孑然,還有什麼值得害怕的。
「小姐……」
「香兒,你也不要鎮日為我擔心而愁眉苦臉的,是福是禍,唯看天意了!」
香兒注視著她,不禁十分佩服主子的勇敢,此事若換作是她,只怕她無法如此鎮定。
花遣雲心知香兒此刻是無法體會她的心境,畢竟她所經歷的世事還不多,不似她,經歷了家道由盛而衰及至敗落,甚至連至親之人皆一一離她而去,陰陽永隔,逢此遽變,若非她的勇敢,只怕也熬不過來。
但往者已矣!生者何堪。她孤獨的活在世上,連個親人也沒有,就似大海的一葉孤舟,不知何處才是她的歸處。即使她很不喜歡在吹月樓迎來送往的日子,不過,至少此處可以提供她一棲身之所。
當初為了埋葬雙親,她賣身進了吹月樓,以只賣藝不賣身為條件,嬤嬤也答應了,自此開始了她歌妓的生涯,也開始了強顏歡笑的日子。
有時當她一人獨處時,她曾奢想,若有一天,她能為自己贖身離開吹月樓,那該多好!但是,旋即她又思及若她離開吹月樓,她一介弱質女子,又能往何處而去,將來的日子,她又將依憑什麼過下去?
在這茫茫紅塵中,她--花遣雲,除了吹月樓,竟再無一容身之所,每當思及此,總令她熱淚盈眶。
也曾有過不少人想為她贖身,但那些人對她並無真情真意,他們不過是一時貪戀她的容貌,一旦她色老人衰,她不敢想像他們會如何對她,也許她的下場會比在吹月樓更凄慘。
因此,她不肯讓那些人為她贖身,除非……她能遇到真心愛她之人。
然而,在這種煙花之地,要覓得有情郎,不啻難上加難,因為會到此種煙花場所之人,莫不是生性風流之輩,焉會真情真意愛一個人。
除非……是他,她的腦際飄過一個人影,他有著一雙誠摯的眼眸,溫文儒雅。她猶記得他初見她時,面上露出的驚喜,及不自覺流露出的愛慕之意,是那麼的真誠!
自那次見面之後,原以為還會再見到他,但是他卻始終不曾再來過。
她曾多次引頸企盼,期待他的出現,但次次均落空。
也許……他不會再來了!她不過是個青樓女子,似他那般的人品,是不會對她有情的。
但她始終忘不了他那雙誠摯的眸中漾著濃濃的情意,是她一時的錯覺嗎?
她搖搖頭,罷了!她福薄命薄,是無此福分能得遇有情郎的,也許此生,註定她合該一人孤獨終老。
何如倩與項晨在鳳陽縣城郊一處林蔭下歇息,他們兩人背對背坐著,誰也不願意瞧見誰。
驀地,一個聲音響起,些許異味飄散出來,何如倩霍地跳了起來,直捂住鼻子,退了幾步,用手指著他,氣憤的道:
「你實在太沒有道德,竟然在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放屁,難道你就不知道要迴避嗎?」
項晨被她驀然如此指責,俊臉不禁微紅。「難道你放屁還有挑時辰、挑地點嗎?」
「至少你應當去找個隱蔽沒有人的地方啊!居然就在這裡,當著我的面,堂而皇之就放起屁來,你難道不知道你的屁又臭又響又難聞嗎?」何如倩不理會他難堪的表情,歷歷指責。
「你簡直是無理取鬧、不可理喻!」他老羞成怒擠出一句話。
「分明就是你自個兒理虧,當眾放屁,還敢怪我?」她理直氣壯的道。
「我就不信你從來都不放屁?」他的容忍已到極限。
「至少我會找個地方迴避,不會似你這般沒道德,去荼毒別人的嗅覺。」她說得好似他真犯了什麼天大不可饒恕的錯。
他無語問蒼天,難道放屁也是一種罪過?!
他知道她總有一肚子自以為是的歪理,他不想再與她辯駁下去,那不過是徒勞無益,浪費唇舌與精力罷了!
他此刻恨不得她立刻消失在他眼前,永遠不要再見到她。
何如倩瞪視他沉著臉無言的跳上馬背,心想這次他可能真的火了!
但,這也不能怪她呀!是他自個兒不對在先,焉能怪她責備於後,對,是他自個兒沒風度,不能虛心受教,這不關她的事。
雖是如此想,但望著他冷著一張臉,沒有任何錶情,她心下惴惴不安,莫非真是她說得太過分了!
見他已策馬而走,她也立即躍上馬背,急急跟上。
一進入鳳陽縣,沒多久項晨很快就發現異樣,打從他一進城門開始,迄今竟然在街道上,沒見著任何一個女人。
而且街道上很多男人對他們投以十分異樣的目光。他發覺那異樣的目光,並非針對他,而是針對他身後的何如倩。
他回首瞧了一眼,她並沒有什麼異樣之處,她是長得秀麗清雅,但尚不至於吸引如此多男人的目光吧!
以他多年的江湖經驗,他隱隱覺得此事並不尋常,他雖是對她很生氣,但她的安危他必須顧慮到,否則,萬一她有個差池,他要如何對何太君交代。
他放緩速度,拉近與她的距離。
瞧瞧天色已有些昏暗,他找了間客棧。
他與何如倩一進客棧,立即察覺客棧中眾人也以異樣目光投向他們。
何如倩也已感受到眾人對她投以異樣的目光,她的眸子盛滿不悅掃視他們,那些人見她掃來不悅的目光,心知失禮,忙將頭低下,不再注視她。
項晨找了個位置坐下來,何如倩也在他身旁坐下來,趁小二來招呼他們時,他問出他的疑惑。
「小二,這鳳陽縣是發生何事?為何至今不見任何女人?」
那名小二極熱心回答他:
「客倌,我瞧您是剛到鳳陽縣吧!難怪不知咱們這裡發生的大事,說起這件事啊!是七天前開始的吧!那天是咱們這裡城隍爺的誕辰,城隍廟附近十分的熱鬧,擠得水泄不通,人山人海的,突然間,聽到一聲尖銳的叫聲,一個不知打哪兒跑出來的蒙面黑衣人,扛著一位姑娘飛奔而去,他的速度委實快得驚人,那麼多人,沒有一個人能追得上他,一眨眼工夫,他就逃得不知所蹤了!而那個被擄走的姑娘,您知道是誰嗎?就是咱們縣令大人的千金,為了這件事,衙門出動了所有的衙役捕快,但是一直沒能找到縣令的千金。還不止如此哩!城裡這些天幾位未出嫁的姑娘,其至是已婚婦人,還有小女孩兒,也被那採花賊給擄了去,至今是半點消息也沒有,所以城裡的女人,不論老少,沒一個敢出來拋頭露面,唯恐被那採花賊給擄去。那採花賊可也夠大膽的,居然還撂下話說下一個要擄的人就是吹月樓的花魁,花遣雲姑娘!」
「你怎知道那擄走那麼多女人的人便是採花賊?」據項晨所知,採花賊多半是找年輕未出嫁的姑娘下手,甚少對已婚婦人甚至是孩童下手,這事應是另有蹊蹺。
「城裡的人都是這麼說的,況且他只擄女人,又未聽聞他要求被擄的女人家中付贖金,他不是採花賊是什麼?」
項晨點了幾道小菜后,要了二間上房,小二十分好心的警告他:
「客倌,這幾日你們最好待在客棧中,不要隨意出去,否則要是讓那採花賊瞧見了您身旁這位姑娘,只怕她很快便會遭到採花賊的毒手。」
項晨禮貌的向那好心的小二道謝后,抬眼望向何如倩,她不知在想什麼,想得十分入神。
他驀地心念一動,莫非她竟想插手管這檔子事?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也不掂掂自個兒有多少斤兩,憑她那點本事,也想管這採花賊的事,連此地的衙門都拿他莫叮奈何,可見他是有些真本事的,憑她的花拳繡腿,怎奈何得了他,只怕尚未管到此事,她便反成了受害人。
唉!這個麻煩的丫頭,萬一要是有個差池,他難向江凌山莊交代。
何如倩可不會想到這些。
現在她腦子裡想的是,要如何才能捉列那名採花賊,為民除害。
她何如倩可是行俠仗義、懲奸除惡的一代女俠,哼!小小的採花賊豈能難得了她,沉思片刻,她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心中也暗自佩服自己越來越聰明,哈!真是天下無難事,只怕她何如倩不出馬,只要她一出手,包管再難的事,都能馬到成功,圓滿解決。
項晨看著她的表情,越看越心驚。「你別忘了咱們還得趕回項家堡,這一路上咱們已經耽誤了不少時日,你可別再給我惹是生非。」為免橫生枝節,他立刻又道:「明日一早咱們就得起程趕路,今夜你早些歇著。」
何如倩橫了他一眼。「我幾時有惹是生非?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她不認為自己曾惹是生非過。
項晨深吸一口氣,平緩自己的情緒,使自己盡量不怒言相向。
「好,算我失言,你沒有惹是生非,但是你太愛管閑事,使我們一路上耽誤不少的時日,如若我們不快些趕路回項家堡,只怕會來不及給太君拜壽。」為了怕她會故意與他唱反調,他刻意將聲音放柔,但願他如此忍氣吞聲,沒有白費。
何如倩對他的話十分不認同的撇撇嘴。
「我輩江湖兒女,遇有不平之事,自當仗義援手,怎能袖手旁觀坐視不管呢?這豈是俠義中人之所為?如若你怕死怕事,那麼你儘管自個兒先回項家堡,我會在項太君大壽前趕到項家堡的。」
項晨強抑胸中的怒意。
他如此忍氣吞聲,竟被她說成是貪生怕死之輩。
這該死的女人,他恨不得將她親手掐死,免得自己總有一天被她氣死。
他此刻很想做一件事,就是乾脆將她敲昏,直接綁在馬上,運回項家堡,如此倒還省事多了,也免得提心弔膽,不知她何時會出些什麼狀況。
想歸想,若要是真的這麼做的話,她是會跟他沒完沒了,說不定還會因為要報復他,而硬要嫁給他,那他豈不是虧大了!嗯!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得忍住氣才成。
「何姑娘,你說的自然不無道理,但是此事已有官府在調查,我們江湖中人實不宜與公門中人有牽扯,況且我相信,經過這麼多日的追查,衙門必已有法子可破此案,我們實不需為此費心。」
「難道方才小二哥的話你沒聽清楚嗎?連縣令大人的千金都被擄走,一點消息也沒有,衙門只怕是束手無束,一點頭緒也沒有,破案?我看還早得很呢!況且濟弱鋤強、解人危難,本是俠義中人應做之事,何來不宜與公門中人有牽扯呢?唯有幫助他們早些破案,如此才能令那些無辜的百姓少受些苦呀!好了!你別再找借口,此事我非管不可,我說過,若你害怕,那你先走好了!我不會勉強你參與此事的,免得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哈!她早就知道他是一個膽小懦弱、貪生怕死、沒有擔當的人,哪像她,見義勇為、行俠仗義,乃當代奇女子耶!
如她這般聰明之人,她只消動動手指,便能想出一籮筐的計謀,採花賊,這不過小事一樁,憑她何如倩,三兩下就能把他解決了!
但,這在別人眼中,可不這麼想。
尤其是項晨。
多日的相處,項晨對她的能耐已十分了解。
她能把一件簡單的事弄得很複雜,把一件複雜的事弄得一團亂。
「天呀!」他禁不住在心中哀嚎,世上竟有如此沒有自知之明的人!這也就罷了!她竟還將自己當成是很厲害有本事之人。
瞧她那一副十分不屑輕視的眼神,好似真的將他當成貪生怕死之徒,他不知是該生氣抑是該笑。
因為她越是瞧不起他,他們之間的婚事越是不可能,沒有任何女子會願意嫁給一個自己瞧不起的男人,沖著這一點,他就該狂笑三聲。
但是,他又很不甘心被人看成是一貪生怕死之輩,想他項晨,自出道以來,何曾怕過什麼事,好吧!硬是要說有的話,那就是--娶她,這是他今生最大的夢魘。
「喂!姓項的。」她喚回他的魂。「就這麼說定了,明日咱們便分道揚鐮,你趕你的路,我辦我的事,你放心。我會盡量在項太君大壽前,趕到項家堡的,這樣吧!為防有失,太君托我帶去給項太君的賀禮,你先幫我帶去,免得萬一我真趕不過去,誤了太君交代我辦的事,那就不好。」她自認很明理的說。
項晨也按捺下胸中的一把火,惡狠狠道:
「我說明日一早起程,就是明日一早起程,若是你膽敢給我耽誤到行程,我就打斷你的兩條腿,把你綁在馬背上,運到項家堡。」
「你敢!」她何如倩豈是給人唬大的。「我告訴你,姑娘我說不走就是不走,你敢把我怎麼樣?你要是敢動我一根寒毛,姑娘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對你客氣了!到時萬一你有個什麼,可別怪我,因為那是你自個兒找的。」
老虎不發威,她還真當他是病貓。
他狠狠撂下一句話。「咱們走著瞧,明天你就知道我敢不敢這麼做。」逕自走上二樓的房間。
何如倩在他背後,給了他一個大鬼臉,她豈是被人嚇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