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涉江湖意氣揚 第十二章 福兮禍兮
西楚乃是俠士盛行之地。
全因西楚出了個只愛江湖不願封王的皇叔,一朝得道,成就宗師之境,後來西楚人便紛紛效仿。
漸漸地,西楚境內的江湖門派也遠多於其他兩國。
只可惜北周與東勝攻破西楚之後,血洗江湖,將西楚境內的武林人士除了大半,比如那盛極千年的劍庄……
劍庄,取自天下名劍皆出吾庄之意,劍庄弟子遍布天下,有傳聞說那曾經的五大宗師之中,兩個劍道宗師未成名前,都曾討教於劍莊主人。
畢竟是江湖門派,哪怕聲名再顯赫,弟子再出眾,終究沒能敵過東勝大軍的鐵蹄鎮壓。
值得慶幸的是,東勝皇帝還未殘暴到滅絕人性的地步,只將西楚三州俠士給殺了個大半,待到已經無人可撼動他的皇權穩固之時,為西楚武林留下了一些香火。
靠山城,原本隸屬西楚國的廣南郡,與北邊的江南郡毗鄰,後來被東勝佔據,改了名字,現在叫南安郡,不過區區一座城池的名字,想來東勝皇帝是沒那個閑工夫去一處一處地改名了,也就照舊保留了下來。
因天高皇帝遠的緣故,許多生存在靠山城的江湖門派僥倖得以存活,也有不少逃難至此的武林人士在這裡紮下了根,漸漸把靠山城變成了魚龍混雜的聚集地。
弈劍閣霍家,作為東勝國為數不多的豪門大派,自然是在此設有據點。
還有個值得一提的地方就是,靠山城並沒有宵禁這一說。
從前倒是有的,可是靠山城畢竟不是大城,羸弱的城防軍又怎麼管得住這些亡命徒,結果守城大人能力受到上層的質疑,被調離了靠山城。
新來的這位守城大人較之前任更為不堪,上任之初便直接取消了宵禁,好在也沒鬧出過禍事,倒是一直與這些江湖人士相處和平,上面的郡守大人見此情形也就默認了下了。
俠以武犯禁,便是如此。
傍晚的靠山城依舊熱鬧非凡,街面上人頭攢動,隨處可見的小攤販也沒有絲毫要收攤回家的跡象。
聽說曾經有一位高人化身小攤販在這靠山城中隱居,後來遇到幾個吃白食的無賴,那高人本不願與他們糾纏,奈何無賴就是無賴,不光吃白食,更是看著攤主年邁又獨自一人,便想欺負攤主,從而訛上一筆。
故事的結果,而想而知。
所以,來往靠山城的雖說大多都是亡命徒,卻對沿街擺攤的小販客氣有加,從不曾少過銀錢,簡直比對待那些城衛軍還要規矩。
皓月初升的靠山城,迎來了一行奇怪的人,和獸。
一名麻衣少年昂首在前方帶路,身後一隻體型巨大的白狼相隨,白狼身上趴著個渾身鮮血的男子不時低聲向麻衣少年交代著什麼,似乎是在給他指路。
有些好事之徒本想上前搭訕,可還沒等他們靠近,便看到那匹巨大的白狼眯著猩紅的眸子狼顧而來,渾身雪白的毛髮無風自動,立刻嚇得不敢上前一步。
這奇怪的組合正是領著小白馱著霍春雷的許召南一行,因霍春雷有傷在身,不好急行趕路,幾十里的路程居然走了足足一個下午,直到傍晚才到靠山城。
「許老弟,前面走到街頭,再向左拐,應該有個名叫北來的商號,就是我弈劍閣的產業了。」霍春雷低聲對著許召南指路道。
「應該?」
許召南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確定。
「嘿嘿……」
霍春雷乾笑一聲,說道:「我也沒來過這靠山城,只是大哥知道我這次遊歷是往南走,便將這家裡在南邊的一些據點告訴了我。」
「原來如此。」許召南點點頭。
不多時,二人走到街道盡頭,向左看去,路邊果然有一家豎著大大的招牌,上書「北來」的商號。
許召南有些欣喜地說道:「霍大哥,果然是這裡,我們到了。」
兩人在路上時,已經互相通報了年歲,霍春雷年長許召南四歲,兩人以兄弟相稱。
霍春雷趴在小白背上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到了這裡應該就安全了,賊人再兇悍,也不敢在這靠山城內、弈劍閣的產業里下毒手。
北來商號的掌柜的看見門外站著的奇怪一行,趕忙迎上去,招呼道:「不知貴客光臨,有失遠迎,還望貴客恕罪。不知兩位貴客來此所為何事。」
不知他哪隻眼睛看出,這渾身鮮血的霍春雷也是貴客的。
許召南開口介紹道:「這是你家公子霍春雷,路上遭遇歹徒襲擊,被我給遇見了,你先把他領進去好生休養吧。」
掌柜的聞言大驚失色,連忙上下打量了霍人敵幾眼。
許召南二人本以為連霍春雷自己都沒來過這靠山城,掌柜的應該是不認識他的,若想要掌柜的相信,定然少不了一番口舌。
卻沒想到,掌柜的曾經護送貨物去過墨鵑城,遠遠地看見過霍春雷。掌柜的打量了幾眼,慢慢將眼前渾身是血的這人與記憶中的霍公子重疊在了一起。
確認了身份,掌柜的連忙上前,欲將自家公子扶回店內。
小白見到有陌生人靠近,獠牙探出,死死盯著掌柜的,若是他再敢向前一步,怕是立刻就會血濺當場。
「哎喲!」
掌柜的嚇得猛然往後退去,被門檻絆倒,摔在地上。
許召南見狀,摸著小白的狼頭一陣安撫,才讓小白平靜下來,之後扶著霍春雷向店內走去,小白立即跟上。
掌柜的見到白狼安靜下來,這才從地上爬起,顧不上拍打身上的灰塵,急忙用手扶住霍春雷另一側,對著店內高喊道:「裡面的人都死了嗎!快點出來,將少東家扶進屋躺著。」
店裡的人聽聞喊聲,立刻跑出來幾個夥計,眾人七手八腳得扶著霍春內進了店內,將其放在裡屋的床上躺下,掌柜的對夥計們交代要好生照料之後,告罪一聲,急沖沖地跑出店外,請大夫去了。
看著躺在床上的霍春雷,許召南也是鬆了一口氣,笑道:「總算是把霍大哥安全送回來了,等掌柜的將大夫請回來后,我就該告辭了。」
聽聞許召南要走,霍春雷連忙從床上掙紮起身,抓住他的手說道:「許老弟莫慌,雖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但是你至少也要留下幾日,讓老哥一盡地主之誼啊。」
許召南猶豫道:「家中師姐還在等著我回去,我怕回去晚了,平白讓師姐擔憂。」
霍春雷勸道:「老弟送我回來之時,不是往家裡留下書信了嗎,應當並無大礙。這樣,留下休息一晚,明日再走,多少讓老哥儘儘地主之誼才是啊。」
看著霍春雷如此熱情,激動之下,胸口纏著的布條都有些滲血的情形,許召南只好點頭道:「好吧,那就休息一晚,明日再走。」
說罷,扶著霍春雷躺下,靜靜等著掌柜的將大夫尋來。
不多時,掌柜的匆匆領著大夫回來,又將霍春雷重新包紮、上藥。
一番忙碌自是不提。
此刻夜色正濃,重新包紮完畢的霍春雷正坐在後院的石桌旁,與被夥計領去客房梳洗過後,換了一身全新錦衣的許召南相對而坐。
桌上擺滿了可口小菜,桌邊放了兩壇上好的美酒,霍春雷舉杯對著許召南謝道:「話不多說,許老弟日後若是有用得上老哥的地方,只管言語一聲,刀山火海也是去得!」說罷,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許召南阻攔道:「霍大哥,你重傷未愈,還是不宜飲酒。」
「今日我與老弟相見甚歡,大丈夫豈能無酒!哈哈哈哈!」
霍春雷洒脫一笑,繼續道:「況且老弟也聽見剛剛那大夫也說了,刀傷不深,以我的體質幾日便好,不必介懷。」
醫術毒術本就相通,許召南既然得了孫婆婆的衣缽傳承,能毒人自然也能醫人。自然可以看出霍春雷刀傷不重,傷他之人武功不算太高,並未修出刀氣,不然霍春雷早就一命嗚呼了。
導致霍春雷虛弱的原因,多半還是那刀上塗抹的毒藥——被許召南隨手化解之後,自然並無大礙。
想到此處,許召南也就任由他了,舉起杯中美酒一飲而盡,笑道:「行俠仗義本就是我輩江湖人士應該做的,舉手之勞而已,霍大哥不必放在心上。」
「哎。」
霍春雷打斷一聲,佯怒道:「若是救命之恩都不放在心上,我霍春雷豈不是那狼心狗肺之人。」
「額……霍大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許召南畢竟少與外人交流,還以為霍春雷真的生氣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話。
「哈哈哈。」
霍春雷看出了他的窘態,豪邁一笑道:「老弟的意思我懂,話不多說,都在酒里,咱倆共飲此杯。」
說罷,二人又是對飲一杯。
許召南放下酒杯,問道:「霍大哥,那攔路截殺之人,你現在心中可有眉目?」
霍春雷也放下酒杯,夾起一筷小菜喂進嘴裡,狠狠地咬了口,彷彿在將那截殺之人生吞,然後說道:「之前便跟老弟說過,我弈劍閣從不與人結怨,實在想不到究竟是何人要殺我。」
許召南環顧四周想了想,道:「若是因商號生意往來引起的仇怨呢?」
「商號?生意往來?」
霍春雷本以為是江湖仇殺,倒還從未想過截殺可能是因商號而起,皺了皺眉頭,思索道:「若說是因生意往來,我家這北來商號近些年倒是越做越大,雖說和氣生財,但多少還是影響了些許他人財路。可是,銀錢之事,何至於此。」
許召南起身給霍春雷杯中斟滿,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笑道:「霍大哥心懷寬廣,自然是認為不止於此,可這世上總是有些小人的,他們心裡可不會像霍大哥這般想。」
「嗯……」霍春雷沉吟一聲,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又舉杯飲了一口酒,點頭說道:「老弟言之有理,看來是我把這人心想的太簡單了。爹曾為我許下婚約,回去之後,就要與明珠樓的二小姐葉飛紅成婚,想必是此舉招到了某些人的嫉恨,欲將我除之後快吧。」
明珠樓,乃是東勝國內數一數二的豪門,葉家大小姐葉飛花更是商業奇才,短短几年就將家族產業遍及整個東勝,東勝境內幾乎每一座城池都有明珠樓的產業。
若是弈劍閣與明珠樓聯姻,其商業實力必然更上一層樓。
說到此處,霍春雷眼中寒光一閃,他此次外出,差點就命喪那些人手中,顯然是動了真怒。
「回去之後,我會將此事稟告給爹知曉,讓他查查有哪些人與我家商號有生意往來,又有哪些人會覺得我霍家攔了他們的財路。唉……」霍春雷嘆息一聲,繼續道:「其實也怪我學藝不精,往日不聽爹和大哥的話,不肯靜心修鍊,若是我武藝再高些,如爹和大哥那般厲害,想必也不會發生今日之事。」
「霍大哥也不必為此難過,從今往後你再抓緊時間修鍊,倒也為時不晚啊。」許召南安慰道。
「哈哈哈。」
霍春雷笑道:「說的也是,若不是那些人想殺我,今日也不會有緣遇到老弟這樣的少年英豪。所謂福兮禍所依,禍兮福將至,這世間事本就如此。」
「哈哈哈,霍大哥過獎了。」
「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