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求親
我重生了,回到了我及笄的那一年。
相府榮寵,世人稱我有傾城之姿,我及笄的那一日,整個朝京盛況空前,相府門庭若市,進進出出的掎裳連襼。
母親去世的早,是舅母將我一手帶大,家廟上,我身著曲裾深衣,她作為笈者給我挽髻插笄,纏縛五彩纓線。
冠笄盛於盤中,上面蒙以帕,是由有司執之,父親將釵冠、羅帕依次給我佩授畢,我著其出房,眾賓客驚嘆,在贊者贊唱禮之下,我跪拜了父親,聆聽祖訓。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了接親吹吹打打的廟樂聲,姜彥領著一眾人抬著聘禮走了進來,他說他要迎娶我做正室夫人,眾賓客驚奇,父親大怒,姜彥是毒醫谷的人,乃江湖草莽之寇,父親向來不喜,卻礙於面子,只說趕緊將人打發了走。
「怎麼,岳丈這是不喜我這個新女婿?」
他調侃中帶著痞氣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贊禮停了,我被阿涼扶了起來,高站於廟台之上,看著石階下他的模樣,他著一襲淡紫色長袍,光亮華麗的貢品柔緞,不僅僅是在陽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輝那樣好看,穿在身上亦是舒適飄逸,高高綰著冠發,長若流水的髮絲服帖順在背後,微仰著頭,幽暗深邃的冰眸子,顯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
我壓下心底陡然傳來的陣痛努力回想,前世的我是怎樣鄙夷他的這一番愚蠢的行為來著----
「姜彥,憑你也配?」少女正值芳齡,世人追捧,又心底懷著小女兒的夢,自是狠狠的將那人的驕傲給粉碎了個挫骨揚灰。
他走了,決絕的背影竟讓那時的我愣了許久,熱鬧的笄禮,宮妃的賞賜,贊唱高賀,采親納禮,不過一轉眼便又忘了個乾淨。
阿涼推我,回過來了神,只見院內出現了一群府兵,父親高喊,「宵小在我兒笄禮上胡鬧,拉去大理寺,交給梁大人審判。」
「等等。」情急之下,我站了出來,「父親,這是女兒的笄禮,將人打發走便是,不要塗惹怒氣了。」
父親還未說話,他便上前了一步,深邃的眸子凝在我的眼裡,他說,「臻兒,天山雪狐當做聘禮,我來娶你了。痛,蜿蜒的痛在作祟---
此言一出,大驚四座,天山雪狐?!生長在天山之巔的千年雪狐,朝京最勇猛的武士都未能靠近其一絲一毫,哪裡來的兒郎,竟這麼威猛。
眾人紛紛看,那麼大的一個聘禮箱內,打開,竟然裝有鐵籠,裡面赫然放著一頭血淋淋的狐狸,看樣子,已經沒了生氣。
眾人駭,父親大怒,「放肆。」好好的及笄禮,來了這麼一出,帶著血色,父親氣急了,有禮節說,女兒家在及笄禮上帶了血色,一輩子都安穩不得,前世,也還真真是應了此言。
「臻兒,你可願意嫁給我?」江湖上,不在乎禮節,可我身在相府,長在朝京,今日當眾求親,言辭放浪一事,父親的面子全然丟了。
「不願。」
他不甘,「那為何救我說那一言?」
輕飄飄的話似乎只在我耳邊回蕩,我苦笑著沉下了心中所有的痛、悔、怒、面色故作平淡,斂目開口,「順手罷了。」
記憶實在太過久遠了,依稀記得,應該是半年前了,冬日裡,我最是喜愛去護城河上游湖,泛舟江上,看山景,賞清湖,聽一首小曲兒,弄一曲清簫,快活哉矣,那時,外面突然傳來了巨大的聲響,我震驚,想要探頭去看的時候,一個血淋淋的人「砰」的一聲掉在了我的船上,他全身都被血浸濕了,看著極為可怕,可那一雙黝黑的眼睛里,卻藏著冰冷的嗜血,阿涼驚訝想要大呼救命的時候,被他一招給打暈了。
「阿涼--」我忙跑過去,摸了摸阿涼的脈搏,還好,無礙。
「你敢喊人,小爺我斃了你。」
他惡狠狠的樣子自是嚇了我一跳,任是誰,在那種境地下,只會趕緊遠離開這人吧,可我偏偏著了魔,管了這檔子閑事,抿了抿唇,「公子若信我,我便幫你。」自是要與他說好,萬一他以為我圖謀不軌,一刀弄死我丫的,可太冤枉了。
他似有驚疑,抬眸間,點了點頭。
我費力將他拖回了畫舫的內閣小床上,在紅木抽屜里找到了止血的葯,給他撒了上去,包紮好,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傷口,大小不一,我看著觸目驚心,他很是友善的說了句,「姑娘若害怕,我自己來吧。」
「沒。」一個重傷之人,我實在於心不忍,笨手笨腳的給他上了葯,每一處都包紮好了,這才作罷。
「可真笨,誰娶你當媳婦倒霉嘍。」他在打趣兒,可我聽了還是生氣,挑眉回了一句,「不牢公子來娶。」
他笑了,說實話,我沒有見過比容雲更好看的男子了,他一笑,卻是讓我想起來了傳說天山上的千年雪狐,邪惡卻魅惑人心,當真比得上傾城,氣氛怪異,我拾了拾額間的碎發,想要出去。
「姑娘莫氣,你家住哪裡?改日我上門提親?」
我愕然回眸,「公子休要胡說。」
「家父教導,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姑娘救了我,我自要報答。」末了還加了句,「何況,是你這麼美的姑娘。」
他這般無厘頭的不著調,我自然不信,哪一家的長輩會教孩兒這麼沒有禮數的報恩方式,收了收心神,當下想要戲弄於他,「你若想娶我,殺了天山上的千年雪狐,當作聘禮。」
豈知,他道,「好,你及笄之日,我迎親之時,姑娘等我。」
後來的事情實在想不起來了,死的時候,只記得,公子卧榻美人靠,三分邪面半目媚,許我一生承諾,「你及笄之日,我迎親之時。」前世,我負了你,今生,等我。
「你是真心而言?」院子里,熱鬧非凡,他站在人群中央,直勾勾的望著我。
跟前世一模一樣,我的心無比荒涼沉痛,轉過了身,不再言語。
「人家不願嫁於你,回去吧。」
「真倒是落花無意堪薄涼。」
「哪裡,分明是這小子仰慕秦姑娘大名,死皮白賴的上門娶親被拒了而已。」
人群中的嘰嘰喳喳的熱鬧聲讓我心一痛,腥甜涌了上來,我努力忽視掉背上凝過來的眸子,將鮮血兀自吞了去。
他自是走了,與之當年一比,好似恍然一夢,我轉過身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沉沉的古老紅木門被小廝關了上,徒留眼前一聲嘆息。
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眾賓客也看了夠熱鬧,舅母與父親對視了一眼,笄禮繼續,贊唱起,有司撤去笄禮的一些陳設,在西階位置擺好醴酒席,家族裡的嫡系一脈揖禮,舅母等人入席。
我象徵性的吃了一點醮子,答謝了眾賓,老者取字后,我便退了席,父親憐我,也沒加阻攔。
真是世事無常,看著滿園子的花草,我感慨,死的時候是冬日,今卻身在夏日,回來有一陣子了,如今是聖武十四年,沒有戰亂,沒有奪嫡,一切都是那麼的祥和,父親是文官之首,位高權重,與蘇府並列二臣,相府處在盛寵不衰的地位,一切,好玩多了。
我想要出門,卻被阿涼提醒,父親的禁足時期還未過,是了,當時,我剛剛醒過來,太過驚訝與喜泣了,拖著殘敗的身子騎了一頭馬往郊外的深谷里去了,父親被我驚出了一身冷汗,後來,在谷底找到了我,病懨懨的躺在草堆里,回來后,我便被禁了足。
「還有幾日?」
阿涼回我「三日,小姐便可出去走走了。」
我平靜了一會兒,往閨閣走去,心底暗暗提醒自己,僅那一次,在不可意氣用事。
「小姐,你變了好多。」
身邊陡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話,我停下了腳步,阿涼是個極其沉默的人,平日里,守在我身邊,寸步不離,前世,是在相府要被滿門抄斬的時候死了的,我一直沒有找到她的屍體。
「大病一場,脫胎換骨。」我看她一眼,「阿涼,你多笑笑,很好看。」記憶中,我沒有見過阿涼的笑容。
我及笄了,有奔著相府嫡女的名頭來求親的,也有人是奔著所謂的傾城之姿來一睹芳容的,都被父親擋了去,禁足已過,我從後門溜了出去,前世,便是父親不讓我理會政事,導致相府走在深淵的時候,我沒能拉上一把,如今,逆天改命又何妨,還有三年的時光,足夠了。
我先去拜訪的蘇府,去了,悄悄的打聽了一下,奴僕說,蘇家大小姐蘇錦四年前便死在了禹城的莊子上,我慌著神走了出來,茫然無際的街肆上,「四年前便死了,四年前便死了,阿錦死了?」
我不敢相信,前世,阿錦是在兩年後也就是聖武十六年被接回的朝京,賜婚給了容雲,如今死在了禹城,我不由懷疑,難道是因為我重生的緣故,都變了,一切都變了。
阿涼推我,「小姐,你看。」
長街上,古巷裡,淡紫兒郎,攜一壺桃花釀,醉醺醺的朝我走來。
「姜彥---」
他一身酒氣,一把便將我擄上了高空---
------題外話------
開新文了,小可愛們若是不知人物關係的,我解釋一下,這本書是承襲毒醫前傳寫的,會涉及前世的一些恩怨和人物,不清楚的可以去看看毒醫寵妃。
走過、路過,踩個腳印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