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月光會變冷

沒等電話那頭傳來回復，電話又嘟的一聲被掛斷，再看一遍，原來根本就沒有接通。

現在是上課時間，他是接不了電話的。

程初夏好不容易鼓起的所有勇氣，在電話掛斷的那一刻，消失殆盡。

她突然很慶幸那個沒有打通的電話，讓她還可以有再猶豫的機會，她知道，有些話一說出口，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接下去的幾天，程初夏依舊沒有任何的消息，但是……各個可以發消息的地方，只要她一上線，都能看到有關韓睿的消息。

有的來自韓睿，有的來自彼此共同的朋友，還有遊戲戰隊裡面的人。

大家都不明真相，可是韓睿的消沉和著急確是真真切切。

程初夏看著滿屏的信息留言，但沒有回復。

趙一浩是最直接看到韓睿變化的人，他的留言也是最讓她心疼。

你真的忍心把他往死里折磨嗎？

她不忍心，可是不得不。

日子一天天過去，韓睿的留言越來越少。

一開始的每天十幾條，到後來的一天一條。

一次次的失望，再深的愛意，都會隨著時間被消耗殆盡。

當我們陷入漫長的深夜，以為月光是陪伴，是希望，可是夜晚變長，月光終會冷掉。

程初夏以為的韓睿的失望，其實，是韓睿已經完全把自己封閉了起來，拒絕與外界的交流了。

程初夏成了他唯一的，卑微的指望。

沒過幾天，程東恆回了一趟家，程初夏的家。

其實他並不反對他們的關係，但是他不忍心看著蕭晴為難難受，只好找了自己的女兒。

「夏夏，你多久沒有去學校了？」

如果不算上周末的時間，也有十幾天了。「怎麼了？」

「你……」程東恆想到韓睿的情況，停頓了一下，「你知不知道，現在韓睿的情況？」

程初夏能想到的，無非是因為她的突然消失導致他情緒低落，這些她都知道，那些每天都會發來的信息裡面有寫。

可是程東恆要告訴她的並不是這一些。

「韓睿已經住院治療了，醫生說……」

程東恆也不再避諱他們和韓睿的關係。程初夏想不明白為什麼好好的一個人會突然住院，而且對方還是韓睿。

「他怎麼了？」

「他有孤獨症的事情你應該不知道吧，他的孤獨症複發了，而且比之前的更加嚴重。」

她知道他有孤獨症，可是自從上次檢查以後他告訴她沒有問題之後她就沒有在意了，她是太信任他了，要是當時懷疑多一下就好了。

通過程東恆，她知道誘發他患上孤獨症的是蕭晴和程東恆在一起的事情，但是她也不否認，這其中也有她這近幾天的失蹤的原因。

韓睿什麼都知道，但就是為了不讓她為難和糾結，只一個人默默地把這一切都承擔了下來。

有時候，誰說的無知不是一種好。

他不知道她會不會接受，所以小心翼翼地不讓她發覺，在她的世界里儘管開心就好了。

程初夏突然想起韓睿對她說過的一句話「你儘管看星星和月亮，這世間的所有黑暗，你都不要看。」

這是一句溫暖的情話，也是他親身驗證過的承諾。

程初夏這才知道，自己一直的逃避，錯過了什麼。

韓睿的愛是承擔，是面對。而她是逃避，是退縮。

有時候，最害怕的就是，突然才醒悟過來一個人對自己的深愛。

她想馬上跑到他的面前，告訴他，她愛他，她不想分開。

程初夏也妥協了，如果兩個人沒有血緣關係，那在一起，又有什麼關係呢？

可是，這一切的前提，他們之間是沒有血緣上的牽絆的。

眼下這個，他們同母異父、同父異母的孩子，成了橫亘在兩個人之間，無法逾越的阻礙。

知女莫若父。程東恆看出她的擔憂，也知道她的為難。

「夏夏，其實換一個角度看，我們上一輩的關係，跟你們是沒有關係的，你若真的喜歡他，就不要讓自己後悔。」

程初夏和程東恆在感情上很像，都是感情用事，都嚮往舒婷筆下橡樹般的愛情。

但是她不能如此自私。

沒等程初夏回答，程東恆的手機先響了。

「喂——小晴——」

「我在家……對，她在我身邊……」

「你要跟她說話？」

程東恆把手機遞給程初夏，程初夏沒有接過，她還沒想好要以怎樣的一種身份去面對這個，韓睿的媽媽，即將也是她的后媽。

見她沒有反應，程東恆又補充了一句，「你別想太多，不是蕭晴阿姨找你，是韓睿……」

韓睿知道了她已經發現了事情的真相，既然自己找不到她，只好藉助程東恆的關係，也算是間接找到了她。

程初夏接過電話，電話另一頭安安靜靜，沒有任何的聲音，許久，她才淡淡地吐出了一個位元組，「喂——」

她想過這些天的消失不見，韓睿第一話會對她說什麼，可能是責備，是失望，是對她懦弱逃避的指責。

但是她沒想到，他只是用著平常一樣的語氣，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還是寵溺的。

「程初夏，我好想你。」

沒有責怪，沒有傷心失望，再平常不過的問候。

程初夏甚至有一種錯覺，彷彿在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他們還是像以前一樣，什麼也不用，只顧任性地在一起就好了。

「韓睿……我……」這些太傷人的話，她一句也說不出口。

韓睿知道她想要表達的是什麼，但是他選擇裝作無知，沒有選擇提起，就是因為不想再提。

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維持一份感情，並不是他一個人的責任，他也需要知道程初夏的想法。

護士推門進來，放下檢查單據和藥片，仔仔細細地叮囑一番以後才離開。

韓睿握著手機的動作沒變，安靜地等待著對面的回復，等她說完沒說完的話。

「最近，還好嗎？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比之前的嚴重了，需要留院觀察。你呢，最近好嗎？」

「嗯。」輕描淡寫，挺好的，思念成災，逃避成癮，除了軟弱，一切都好。

韓睿正想說話，剛剛才離開的護士又再度走了進來。

「49床韓睿，等會去醫生診室。」

聲音也通過電話傳到了程初夏的耳朵裡面。

「那個……既然你等會要……」

她想要掛斷電話，可是這不是他的希望。

「程初夏。」

他打斷了她，沒有再給她逃避的退路和台階。

「你想清楚了嗎？關於我們，要怎麼辦？」

他的答案毋庸置疑，他想要知道的，是她的想法。

兩個人之間又陷入無止境的沉默，她想的是，她不應該這麼自私，而他想的是，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他想知道她到底愛他多少。

見她無言，韓睿接過話題，恢復著以往的耐心，「你愛我嗎？」

「愛。」沒有遲疑。

過了一會，電話里又傳來程初夏的聲音，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可是很多的時候，並不是相愛就是一切的，韓睿，我們不能這麼自私。」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誰又做到不自私？如果不是他們的自私，我們又何必為難？程初夏，愛情就是自私的。」

「那我們以後的關係，別人會怎麼看，那個還沒出生的寶寶又怎麼辦？」

「這些都不是問題，程初夏。」

「可在我看來，這些都是問題。」程初夏無法忽略這些自我的譴責，她沒有辦法看著幾個人都難過，與其這樣，還不如趁早放手。

是選擇愛大部分的人還是自私地愛一個人，兩者之間，程初夏選擇了前者。

三個月的感情，也許放下得簡單一些。

「韓睿，我們分手吧。」

五個字，在壓抑的氣氛之中瞬間爆炸，整個世界都是四分五裂的。

「呵呵。」韓睿自嘲地笑著，沒有任何的時刻比現在更讓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跳樑小丑。

程初夏從來都是被動，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就像是他一直以來的一廂情願。

往事一幕幕浮現，結尾都會配上她的那一句話，「我們分手吧。」

他說過，他的生命就像是一場久經霜凍的寒冬，但是此刻，更是讓他覺得冷得刺骨。

他以為自己不會再奉獻出自己的感情，不會再相信沒有把握的感情，這幾年他都把自己保護得很好，可是在程初夏這裡，他想賭一次，可是卻輸了。

另一邊的程初夏不知道下一步該說什麼，只是沉默著。

值班的護士又過來催促，「韓睿，你怎麼還在打電話？醫生已經在等著了。」

韓睿把手機放下，對著門口說道，「好了，馬上過去。」

然後又拿起手機，語氣接近冰點，「程初夏，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愛。」

愛？

她從來沒有愛過與家人之外的人，韓睿是第一個，甚至她有時候都不太確定，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情，但是此時她依然認為，愛，至少不是自私。

正想反駁，那邊的電話先一步掛斷。

而她不知道的是，這一掛，就徹底切斷了他們之間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