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人們都喜歡說，六月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就像是，還沒等到愛你時陽光燦爛的夏至，卻先迎來了漫長又不連續的潮濕雨季。

和韓睿失去聯繫的一個星期之後，程初夏回到了學校。

下課時間，程初夏出現在教室門口的一刻，教室里原本有些鬧哄哄的氛圍在看到她的一刻瞬間安靜下來，就像是播放著熱鬧的電視機突然被摁下了暫停鍵，歸還了一室的平靜。

可是大家的想法和程初夏不一樣。

在全級的老師口中流傳的那一個故事，「你們有本事談戀愛，有本事也談得跟一班的那誰和誰一樣啊！」

這些誇張的「教材」漸漸地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偶爾的一聲嘆息，「唉。你們別想著早戀了，戀愛啊，終究是傷人。」

老謝作為班主任，他的失落是最為明顯的，他以為兩個孩子都是自己看中的，有能力的，他們的戀愛也應該是正面的，沒想到悲慘故事的結局，往往都是早有預兆。

他也後悔當時沒有明確地阻止他們的來往，更加後悔讓韓睿就這麼斷送了自己本該燦爛的一段前程。

一個星期以來，雖然已經進入複習階段，老師上課的時間很少了，但是作為班主任的老謝還是時常要來看自習，班上的同學是看著他憔悴下去的，至於因為什麼，不言而喻。

複習最緊張的時候，平時最喜歡踩點上課的人都提早坐到了位置上等待早自習的開始，生病的都不敢隨意請假，儘管這樣，班上還是一下子空了兩個座位。

一個程初夏，一個韓睿。

一個是提前錄取，一個是提前「畢業」。

大家的疑惑是程初夏的突然出現，還有疑惑她和另一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老謝在班上對於韓睿的轉學只是輕描淡寫，不願意再多提起，任憑班長怎麼旁敲側擊也沒有得到答案。

那程初夏呢？她也什麼都不知道嗎？

程初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同桌還是和以前也一樣，早餐喜歡帶上一瓶維他奶，桌面永遠整潔，不像她的東西總是亂放。

班上最整潔的一張桌子，大概就是趙一浩旁邊的那張。

每個人的桌上都堆著複習資料，唯獨那一張，乾乾淨淨，什麼也沒剩下，連抽屜也是。

一種不安的感覺迅速壓抑在她的心裡。

上次的通話以後，她再也沒有關於韓睿的消息，她不讓程東恆跟她提起，想要逼自己忘掉那一個人。

當事實展現在眼前的時候，她突然又很害怕去問出真相。

有時候不是用在一起的時間長短來衡量一段感情的深淺的，發生過，就會留下印記，只是或深或淺，這由我們的內心說了算。

程初夏盡量地讓自己不要再想他，可是回憶好像不太聽話，那個空蕩蕩的位置上，原本應該坐著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到頭來，卻只剩下一套冰冷的桌椅。

閉上眼，全都是一團亂的思維，講台上的老師在講什麼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韓睿的突然離開，更惋惜的，還有趙一浩。

作為三年的同桌，韓睿是一個怎樣的人他最清楚不過，但是他的不告而別，趙一浩想不明白，他不知道韓睿的孤獨症，只覺得他和大多數的同齡人一樣，突然的反常，應該是為情所困，所以他一下課就跑到了程初夏的位置。

知道他是來質問她的，程初夏反而平靜。

「我們分手了，他的事情，你應該去問他。」

此話一出，旁邊「不經意間」聽到他們對話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除了驚訝還是驚訝。

「我要是聯繫得上，也不至於像個傻子似的干著急啊。」

所以，現在是別人耶聯繫不上他了嗎？他真的拒絕外界的聯繫。

程初夏的視線落在面前老師剛發下來的複習資料上，裝作認真地在看資料的樣子，「我……也聯繫不上他。」

甚至……連他離開了都不知道。

趙一浩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些偏激，沒弄清真相以前，似乎不該這樣責問她。

「我之前在手機上給你的那些留言，你別介意啊。」

程初夏笑笑，沒在意，「沒事，你也是擔心他罷了。」

雖然是這樣，但是大家還是很好奇他們怎麼會走到這一步，原本相愛的人，十幾歲的年紀，高考有把握在手，學校連老師都默認視而不見的情侶，竟然也會這樣分開。

真正的原因，程初夏不想說，也不能說。

一來這是大家的隱私，二來是自己的家事，也沒必要解釋。

初戀一場，似乎都要隨著高考跟一切告別，畢業就是一場永恆的離別和失散。

此刻的分開，一不小心，就會成為永恆。

程初夏知道，他們的關係，已經徹底結束，但是她不擔心自己會和他失去聯繫。

在不久的將來，她可能還會叫他一聲「哥哥」，成為「一家人」……

這段關係，真的是諷刺又可笑。

可能真的像那些喜歡講大道理的長輩們所說的，小孩子的感情，做不得數的，過段時間，新鮮感一過，不也就分開了嗎？

至少現在的程初夏是這麼認為的。

趙一浩見她的情緒有些低落，也不想再繼續揭開她的傷口，畢竟感情就是雙刃劍，分開了，誰都會受傷。

站在兄弟的立場，他懂韓睿的傷心，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他也看得出來，程初夏此刻並不好受，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不開心就別再想了，我先……」趙一浩邊說邊看向外面走廊那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呵，居然真的是他。

程初夏也奇怪他突然的停頓，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才知道他在看的人。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今天才回學校的事情林宇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她收回視線，右手扶額，現在的她沒有心情再去應付他。

趙一浩看到她有些煩惱的樣子，於是說，「別管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了，今天下課你就和琪琪一起走，我替你去打發他。」

程初夏看了走廊上的人一眼，視線的阻擋，她只能看到他三分之二的側臉。

她攔住了正要出去的趙一浩，「算了吧，隨他去，沒有必要引起衝突。」

她是真的沒有心情去管別人的事，更不想別人來找自己的「麻煩」。

該說的話，狠心的，直白的，她都說過無數遍，既然他聽不進去，那她也沒有辦法。

在不愛你的人面前，一切的「深情」，都是多餘。

像一個被討厭了，卻努力在扮演搞笑的小丑，給不了人們快樂，自己也卑微到底。

既然程初夏都不想理會，那趙一浩也不想再說什麼。

直到上課鈴響起，門外那道落寞的身影才悄然離去。

想來可笑，親手把韓睿從自己的身邊推開，傷害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還要一次次傷害一個喜歡著自己的人，程初夏，你真的很惡劣。

高考還有一周，剩下的時間，是大家在家裡複習的時間，程初夏回來一天，也只不過是處理升學的檔案和證明的事情。

林宇是聽說她回來，僅僅只是想見她一面，一面就好。

誰也沒有教過我們該如何喜歡一個人，大人只會說，早戀是不好的，小孩子哪裡懂得什麼愛情，都是瞎鬧……

好像愛一個人是一種天賦，好像戀愛應該是人生的本能，有的人從出生就會，有的人，一輩子也學不會。

林宇以為，只要一直對一個人很好很好，給她很多就是愛，但是她不愛他。

她不愛他，所以任憑他再多的付出，看起來都很可笑。

他學著電視劇裡面的樣子，有些笨拙地為她付出著，可是他終究不明白，現實是現實，電視劇裡面，不斷付出，終有收穫的人，他們是早就命定好的主角。

劇情安排好的發展，又怎麼能當真呢？

程初夏行政樓辦好手續的時候已經放學許久，整個學校最熱鬧的地方是飯堂和宿舍樓，相對較遠的行政樓里，能看到一個穿著校服的身影，就顯得特別顯眼。

這還是程初夏認識的人，上次在北京時住在一起的室友，是一個安靜又很溫暖的人，那幾天，程初夏和她的交往還算不錯。

她很明顯在等人，看到程初夏走下來，微笑著打了招呼，「初夏你好。」

程初夏有些意外她出現在這，「嗨，你好，怎麼？在等人？」

「嗯，我在等你。我去了1班，但是他們說你來了行政樓，所以我就試試能不能在這裡等到你。」女生看向她的眼睛，眼神裡面似乎帶著試探和打量。

這種充滿著警惕的眼神，讓程初夏有些不習慣，但所幸，對面的人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表現有些不適當，收回了自己奇怪的目光。

程初夏笑得有些尷尬，「是……有什麼事情嗎？」

「我想跟你聊聊，關於……」她的聲音漸漸有些沉淡下去，大概是擔心程初夏的拒絕。

「沒事，有什麼事不妨直說吧。」

女生深吸一口氣，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關於林宇，我想找你聊聊。」

原來是這樣，也難怪，她是2班的，也算是林宇的同學，這麼突然，大概也是因為林宇吧。

既然如此，程初夏也覺得沒什麼好說的，她若喜歡就放心大膽地追求便是，沒有必要在她這裡多說什麼。

解釋太多次，程初夏也累了，不想再解釋了。

「你喜歡他？」

女生點點頭，承認了。

「喜歡的話，你應該是在等他，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所以你不用把我當做情敵什麼的……」

沒想到女生打斷了她的話，「我找你，不是因為這個，我只想告訴你一些，你可能忽略的事情。」

話裡有話，她不像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人，既然這樣，程初夏也想聽一下她想說什麼。

程初夏看了一下周圍，行政樓的門口雖然是中午，但是來往的老師和辦公室上班的人還是很多，他們穿著校服站在門前顯得特別顯眼，「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這裡不太方便。」

兩個人去了學校的一個小花園，之前複習的時候程初夏最喜歡這裡，樹蔭下清涼，偶爾還有陣陣的花香，配上微風，總是讓人心曠神怡。

「說吧，你要跟我說什麼？」

「其實，初夏，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好的人，但是這段時間以來，我是看著林宇他的變化的，我知道你也有很多的無奈，但是……」

無奈，是因為韓睿在，是因為她要顧及韓睿的感受，是因為她眼中的愛情，最基本的應該是忠誠，愛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情，容不下第三個人。

那些曖昧和玩笑，她真的無法接受，也不願意有其他的糾纏。

愛一個人，本身就已經是需要很多注意力的事情了，別人的介入，只能換來她的反感。

每個人的戀愛觀和立場都不一樣，程初夏沒有接話。

女生繼續說，「其實林宇，他只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去爭取……他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你，他只想有一個跟韓睿公平競爭的機會，儘管這樣看起來很傻，但是他還是這麼做了，初夏，我知道，他不是你喜歡的人，可能我的話會讓你覺得有些過分，但是你也不該這麼一次次傷害他……」

如果一定要說她做了什麼過分的事，大概是在上次考試回來之後，韓睿排斥他的接近的時候開始的吧。

其實仔細想想，他們這樣對林宇的心意，還有上一次的早餐事件，確實都沒怎麼考慮林宇的感受。

「他只是……不知道怎麼喜歡一個人，初夏。」

程初夏原本沒心情應付這些事情，但是眼前的女孩讓她覺得心軟了，愛而不得的，又豈止她一個人呢？

程初夏撥了撥額前的碎發，擠出一個笑容，對她說，「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找機會和他好好說清楚的。」

想了想，又覺得有些話應該說。

「其實你應該讓他知道你喜歡他的，說了可能沒有結果，但是至少別讓自己後悔。」

女生楞了一下，程初夏看著她笑笑，試圖掩去自己眼神裡面的遺憾，「我先走啦，下次有機會再聊。」

反應過來的時候，程初夏已經走遠。

換做以前，程初夏對於這樣的事情，可能會固執己見，明明不是她的問題，為什麼要她去解決，要她去理解別人呢，可是就是有這麼一個人，總是站到她的位置，她的角度去考慮問題，他從來不想自己會承受什麼，他只知道，她會面臨怎麼樣的事情，而他要怎麼保護她……

是韓睿改變了她。

走在路上的程初夏突然仰起頭，控制著淚水的滑落，壓抑著對那個名字強烈的想念，努力轉移著視線。

教學樓前的鳳凰花開得格外好看，老謝總說，每一年高考的時候，花開得燦爛的那一年，學校的高考成績都特別的好，今年是個好兆頭……

校道邊的香樟樹一年比一年茂盛，三年過去，樹下的人換了一群又一群，一個個青春在下面路過，他們都是過客，只有香樟還是依依不捨地留守在原地……

韓睿，大致也是她的過客吧……

這段感情，就像從心裡被撕裂去一大塊，我們都知道傷口會癒合，這樣就不會疼了，但是在等待癒合的這段時間，有多煎熬，只有自己知道。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下午臨放學前，2班下課的時間延遲，林宇的思緒已經飄到門外，明天就是休息的時間，程初夏已經走了吧……

雖然是這麼想，但是在老師宣布放學的那一刻，還是第一時間衝出了教室往隔壁的1班跑去。

在已經認為的事實面前任然不甘心一定要親眼所見的，這樣的固執，不也是青春最別緻的色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