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6章 異常
九月二十八日,沈雲卿九江湖口縣大堤上巡視大堤。
「包縣令真是神速啊,短短十數日,湖口縣大堤高出江面三尺許,著實讓本王鬆了口氣。」
「下官本為水工出身,放缺湖口縣后,對湖口所在江段水情多有研究,因此多年前就囤積了一些抗洪搶險物資,沒想到這次還真用上了。」
「要是各地官吏都如包大人這般造福地方,朝廷何須如此疲於奔命徒勞無功。」
朝廷經濟高速增長多年,各地普遍受益,即便是江西地區,也要比四十年前好了不止五倍十倍,所以地方上的財政十分充裕,但是財政資金的使用真正用來做些實事的卻不多。
包汝剛下到湖口縣后,積極囤積了一批抗洪物資,並且每年定期組織人力往大堤后運輸土方和沙子,以方便洪澇時期在大地上修築防洪大壩,一年不多,五年十年積少成多,雖然不一定會用上,但有準備和沒準備完全兩碼事。
就在二人說話之際,汪寧飛飛快跑來大堤送來電文:
「郡王,朝廷急電,荊州決口又衝垮了。」
「什麼啊,又沖開,這已經是第五次了,荊州決口有那麼難堵嗎!把電文給我。」
沈雲卿接過電文細看,今日凌晨四點,荊州決口再次衝垮,由一百四十步擴大至兩百六十多步,造成一百三十五人死亡失蹤。
「簡直豈有此理,這都九月底了,水位不減反增,到底怎麼回事。」
現在是農曆九月底,公立就是中旬或者下旬,按一般規律,進入秋冬季節水位應該明顯減少才對,縱然上游仍有降雨,但是長江源頭地區入冬之後,雪山融水不會補充水系,因此進入秋冬之後,即便有冬汛,水位也不太可能達到百年不遇的水量。
現在都已九月底,九江的水位還維持在五百年不遇的水位,從理論上、情理上、常理上都說不通,一定是在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想到這裡,沈雲卿問道包汝剛:
「包大人是水工出身,本王僅僅粗通水利,以包大人之見,入秋後水位不減反增遠超夏汛,這是為何?」
「呃……」
「包大人但說無妨?」
「按說入秋之後即便有秋汛、冬汛,也不太可能超過夏汛的水量,更何況現在已經不是夏汛的問題,而是至少兩三個夏汛的水量積壓在江河湖泊之內,下官以為,雨水下的再多,也不可能超過常理,因此下官覺得只有一種可能解釋的通。」
「什麼可能?」
「就是其他地方的水湧入了長江里,否則不可能出現如此超常的水量增多。」
「包大人是說,別處的水湧入了長江?」
「否則解釋不了今年長江為何有如此多的水,就像是開了水閥灌進來的一樣,擋都擋不住。」
「但是水都是因勢而行,若非人為挖掘河道引導水流,如何能把他處的水引入長江內?」
「所以這也是下官不解之處,朝廷興修水利數十載有目共睹,再發生如此大的洪水,實在不應該。」
包汝剛認為現在長江的水量的超常規增加不是正常現象,更像是在什麼地開了水龍頭在拚命的灌水。
想到這裡,沈雲卿與汪寧飛道:
「親家,立即給朝去電,詢問江淮、江東、湖北水文監控情況。」
「是。」
半日後黃昏,沈雲卿回到湖口縣城,神都陸續傳來各地水文信息。比對過月初、月中數據,沈雲卿就發現江淮道九月下旬的水量,之比九月上旬增加百分之二十,但九江九月底的水位,已經比九月初增加了一倍還多。
江東受到江西與長江影響,越靠近江西地區,水位越高,水量越大,越靠近大海則成反比,總體形勢還算平穩。
而湖北自八月起到九月,水量增加明顯,但是受災並不嚴重。
「這不對呀,湖北的水至少三分之一應該引入淮西,淮東水情變化卻反常的小。包大人,會不會是湖北的水都湧進了長江里?」
「湖北的水雖然匯入長江,但是湖北水系發達,且被朝廷引流入淮西,按說不應該長驅直入長江。但是荊州的決口遲遲堵不上,下官以為,恐怕真可能是漢江的水大量進入了太子湖,導致荊州決口遲遲無法合攏。」
「可是湖北水網眾多,朝廷在淮西治水三十年,挖掘了運河,專門從湖北引水灌入淮西,這些年也從未有過問題,為何會在今年出現這麼大的問題。」
「是否立即向湖北詢問?」
包汝剛提議道,沈雲卿表示認同:
「親家,立即給朝廷去電,詳細詢問湖北、江淮、江南三地往年水文資料。」
「是。」
湖北水量三分之一應該引入淮西,經由淮西運河水系輸往淮東沖入濕地和東海,以往都沒出現過問題,今年淮西的水量增幅明顯少得多。
如果淮西的水量沒有大幅增加,那麼包汝剛的猜測就是正確的,湖北的水因為什麼原因,全部湧入了長江水系。
電文迅速通過電波發完神都,軒禾書院陸續製作了數台大功率報務機,在皇宮豎起了天線,章台安置了兩部電台用於日夜接收南方的電報。
今晚王研在章台值班,接到電報后,立即前往工務省庫檔親自查閱對比湖北、江淮、江東三地的水文資料,一直忙到深夜。
「不對呀,湖北的水量都翻了兩倍不止,江淮的水怎麼只比往年多三成!」
王研對比過去十年水文資料就發現了,湖北今年的水量相較於往年汛期翻了兩倍不止,但是江淮觀測點的水量卻只比往年汛期增加三成,也就是說,新增百分之一百七八十的水量不翼而飛了,那就是去了長江。
王研火速來到電話室,給父親王曦照打去電話:
「研兒出了何事?」
「爹,黃昏時海郡王來電詢問湖北、江淮、江東往年水文情況,孩兒親自查閱對比后發現,今年湖北的水沒有去淮西。」
「什麼啊!」電話那頭王曦照大驚,他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你是說,湖北的水都進了長江!」
「恐怕……是的!否則無法解釋荊州的決口為何遲遲堵不上,是漢水在往太子湖和長江同時行洪,水面與水下逆流而動,根本就堵不上呀。」
「我立即趕往宮中,你即刻通知水利部所有官吏。」
「是。」
由於漢江水系往太子湖和長江同時灌水,而荊州決口就在長江和太子湖之間,這就帶來了一個問題,就是太子湖河床比長江河床淺得多,同時河面等高,但是漢江卻同時給長江和太子湖注水,那麼荊州決口處就會形成水下激波。
位於淺處的太子湖水要往長江里去,而長江里的水要湧入太子湖,然後兩股激流在決口處對撞,就會產生水下暗涌和激流,這就導致決口越是接近合攏,決口處的流速越高,水流對沖越大。
約莫數分鐘后,王研給沈雲卿拍去電報,此時沈雲卿剛剛睡下,報務員來到屋外將他喚醒:
「郡王,神都急電。」
「知道了。」
沈雲卿翻身起床,從床頭柜上拿過手電筒,迅速來到屋外。
手電筒雖然十多年前就有了,但受到電池影響,當時還不能量產。這些年隨著工業規模擴張,一些東西都能大量配套生產,手電筒已經大量配發軍隊和地方上使用。
接過電文細看,頓時心頭一緊:
「糟了!立即叫醒汪寧飛、包汝剛速去後堂。」
「是。」
看到電文剎那,沈雲卿迅速意識到一個嚴重問題,如果工部的判斷準確,那麼發生在長江的水災將會持續到冬天,冬天將會爆發夏汛規模的冬汛災情,屆時將造成數十萬,乃至上百萬人死傷。
以目前的水位,要完全退去至少要到十一月,但如果湖北的水量源源不斷湧入長江,水位永遠也降不下去,別說江西保住,更是遑論保江東。
火速來到衙門後堂與包汝剛、汪寧飛碰頭,三人隨後火速坐船趕往九江城去見此時吳晨陽。
如果湖北的水持續灌入長江,九江的臨時大堤根本經不起連續三個月的沖泡,肯定垮,九江一垮,江西就會被淹沒,緊接著十一月就會衝到江東,難以想象冬天發生大規模的洪泛將會是毀滅性的的災難。
沒有人能在零下四五度的氣溫下去抗洪搶險,現代做不到,眼下更做不到。
趕到九江時已是後半夜,開會一直到到天亮,沈雲卿留下一部電台,與汪寧飛、包汝剛帶著另一部電台火速坐船趕赴荊州。
荊州決口久堵不封,一定是太子湖水和長江湖水在決口處形成了暗流,所以五千石的沉船根本無法堵住決口。
而與此同時,女帝今日停朝,就湖北水情一事進行磋商。
「王相,湖北大水為何沒有一如既往進入淮西,反都去了長江?」
「啟稟陛下,據老臣判斷,極可能是湖北通往淮西水道發生泥石流淤塞,堵住了河道,老臣已責成湖北、淮西各地排查各地河道,查看是否有淤塞情況,需得等兩日才有消息。」
「荊州決口發於七月底,至今已有兩月余,何故直到現在才發現湖北異常!」
「回陛下,目前尚不知河道淤在何處,臣無法回答。」
王曦照就是這麼個耿直的人,如果沒有明確是自己的過失,他絕不會說「臣無能」、「臣有罪」這種話。
「嚴令湖北、淮西兩地從速勘察。」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