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真相
柳家莊。後院。宮澄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的那個自己,恍惚間,想起宮非正就在自己身後,輕撫自己的頭髮……
對自己恨失望!就這樣背叛了她,抹殺了所有曾經的山盟海誓,曾經的甜蜜溫柔。宮澄輕輕吸一口氣,想要平復自己的情緒,卻不料眼中的淚水不期然的滾落。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落日金色的光芒猛然透了進來,昏暗的屋子裡頓時染上了燦爛的光,滿屋桌椅,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連帶那個坐在黃楊木椅中的人,渾身也渾身裹了華麗的光輝卻投下了落寞的影子。
宮澄不著痕迹的抹了一下臉上的淚,側過頭去對上剛好跨過門檻的柳道正。
「青顏。」柳道正反手關上門,一屋餘暉被攔在了門外。氛圍再次變得安靜而壓抑。
宮澄沒有說話,她依然坐在椅子上,目光淡漠的在柳道正臉上掃過,他來得不緊不慢,表情一如這麼多年的正義嚴肅。
見宮澄不說話,柳道正走到了她的身邊:「可有吃飽喝好?」
宮澄的唇角動了動,是笑,卻有點兒譏誚,深藏著一點兒抹不去的悲傷憤怒。
「在外面的日子,怎麼也不比在家裡,凡事有人侍候著,青顏你出去這一陣受苦了。」柳道正的聲音溫和,像慈祥的父親。
宮澄轉過頭,不去看他,卻終於開了口,聲音冷漠:「要問什麼就問。」
「呵呵,青顏出馬,必然有所斬獲,為父對太極宗主令倒是有些興趣。」柳道正的眼中有了絲兒貪婪興奮。
宮澄從懷裡摸出一支銀色五邊形令牌,令牌不大,托在宮澄如玉的白皙手掌中,散發著冷輝。那材質看來有些奇怪,非金非鐵,閃著暗光,上面是古篆的太極二字,令牌四周精細的雕刻著花紋,那花紋猶如兩支藤蔓纏綿環繞。
柳道正的目光流連在那枚令牌上,因為激動,他喉結不由得上下滑動,一雙大手也朝著宮澄伸了出來:「乖女兒,我就知道你一出馬,必然有收穫。」
宮澄扯了扯嘴唇,五指合攏,緊緊的將令牌抓在了手中,目光卻緊緊盯著柳道正:「把我母親放了。」
柳道正哈哈笑了起來:「青顏啊,你怎麼這麼不相信父親呢?你要知道,在家從父,我是你父親,是給了你生命,養育了你的人,萬般道理,孝字為先啊。」
「我不知道父親有什麼能讓我相信。」柳青顏的聲音中有著淡然的悲傷,自己的父親,曾經是自己心目中無人可比的大俠,他那麼高大,那麼偉岸,可是,他卻又那麼無恥,那麼卑鄙。當自己被迫洞悉一切之後,這個曾經讓自己敬仰的人如此讓自己失望。
柳道正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他看著宮澄握著令牌的那隻手的目光也移到了宮澄的臉上,冰冷的寒意從那雙暗藏陰毒的眼中射出:「青顏,你說得對,你爺爺是我殺的,因為他是我的束縛,讓我畢生都無法離開天山,無法讓我過我自己想過的生活,他也束縛著仙宗的發展,我不殺他,對不起我自己,也對不起仙宗歷代宗主」
宮澄苦笑一聲,眼中有著沉重的悲哀:「爺爺生你養你,教你武功。你殺他,不忠不孝。仙宗武功高強正是因為不入江湖,潛心習武,又何來對不起歷代宗主之說?」
柳道正冷笑:「沒有葡萄美酒,沒有繞膝美人,沒有亭台閣,沒有高朋滿座,沒有名譽沒有享受,如果這一切都沒有了,那一身武功要來何用?在天山捕魚捉鳥還是與蛐蛐談江湖?對我來說天山就是綁縛,他生我養我,卻不應該剝奪我的自由。仙宗雖然武功高強,但是沒落到了一兩個人的程度,如果沒有父親撿回來的小女孩,沒有我,仙宗豈非要滅了?大丈夫立身處世,自然要功名利祿,自然要仗劍江湖揚名立萬。他宮決一生武功高強又如何,到死,又有幾個江湖人聽過他的名字?青顏,你要站在我的角度想想。」
宮澄張了張嘴,看著柳道正,最後嘆息一聲:「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給我講養育之恩,講孝字為先?你用柳家莊後院,用那些葯,把我綁了十八年,不過就是為了利用我。說那些孝道的話,豈非太噁心了。」
「因為我是個不孝子,你卻是個孝順女兒。我固然是個不堪的父親,你可以不認我,可是我手裡還有你想救的人。所以,你孝也得孝,不孝也得孝,又怎麼由得你呢?所以,我們也只是交換。令牌給我。」柳道正的聲音冰冷。
「令牌可以給你,母親你要交還給我,我要帶著母親離開,從此之後,我們之間沒有關係。」宮澄緊緊握著那塊令牌。
柳道正嗤笑一聲:「行了,青顏,你我都清楚,這只是個交易,或者說從你一生下來就是一場交易,現在,我放棄了讓你用宮非正的命換你母親的命,改為用令牌換你母親的命,我想,你應該滿足了,不過,我執掌太極宗之前,當然不會放了你娘,放了她就是放了你,你以為我柳道正會愚蠢到把你放回宮非正的身邊,然後讓你在武林大會上以我女兒的身份揭穿我?」
宮澄忍住滿心的怒火,握著椅子扶手的手指使力已經將扶手捏出指痕來:「你不交出母親,也休想我交出令牌。這令牌我隨身帶著,就算我武功不及你,我也可捏碎它。」
柳道正哈哈大笑起來:「青顏,你行走江湖才多久?和我比恐怕還是嫩了些。你不給我令牌沒關係,今天你不給,我就去把你娘的手指切一截。明天你不給,我再切一截。直到她死為止。」
「你敢!」宮澄嘴唇顫抖,拍案而起。
「我有什麼不敢?我殺過我父親,在江湖上更不知道殺了多少人,我有什麼不敢的?青顏,你最好聽話,否則令牌你非交不可,而你娘恐怕也少不了皮肉之苦。你交出來之後,這柳家莊好吃好喝好住,我當然不會為難你們母女。等到太極宗主到手,武林盟主在握,你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哦,對了,忘記告訴你,當初我無法估計醍醐灌頂之後你到底有多厲害,我也害怕有天制不住你,所以,在月隱七老傳你內力之前,我順便給你母親下了點兒毒,解藥當然只有我自己知道,所以,別想著反抗,那是沒有意義的。」柳道正哈哈笑起來:「青顏,父親教你,在江湖上混,要多給自己留後路,多抓別人的把柄。」
「你……」宮澄滿心憤怒,卻又萬分無奈:「你答應過我,我給你找到令牌,你就放了母親!」
「我是想讓你殺了宮非正,拿到太極宗主令再回來的,可惜你說你殺不了她,說她不信任你。我知道,你說的是假話,你武功不及她,可是你離她那麼近,暗殺也好,下毒也好,你多的是機會。但是我真擔心你被她蠱惑背叛我,放棄你娘,那樣的話,我什麼都拿不到了,如今,我放棄讓你殺她,而讓你拿了令牌回來。你暴露了,我準備了十九年的計劃,就這樣暴露了,我也很損失的。不過,我想,現在她已經恨死你了。所以,那些去找她的春秋大夢還是不要做了。你就好好做你的大小姐,我是太極宗主,那麼下一任的太極宗主就是你。有什麼不好呢?」
宮澄顫抖著雙唇,努力控制著滿心的憤怒,握緊的拳頭中,指甲已經掐破了手心的皮膚,鮮紅的血,一點一滴的滴落到地上。
「好了,別任性了,令牌給我,我不會傷害你們母女,等到武林大會之後,你愛怎麼就怎麼。」柳道正再次伸出了手,目光中有了些不耐煩。
「我要見母親,我要確保她好好的」宮澄妥協。
柳道正一笑:「這有何難?」
說完便轉身跨出屋去,宮澄緊握手中令牌,跟在柳道正身後。
出了宮澄的小院,往右,穿過迴廊,過了荷花亭,便是柳道正的主院,住院旁邊,便是那處神秘的的房子。
房子是厚厚的石塊砌成,沒留窗戶,猶如柳道正的練功密室。只不過,練功密室是機關門,而這處屋子,是厚重的鐵門,粗大的鏈鎖。
柳道正插入鑰匙,側頭看了看一臉緊張的宮澄,手上一擰,咔嗒一聲,鐵鏈鎖應聲而落。
門鎖交擊的聲音在寧靜的傍晚格外刺耳。宮澄覺得這一聲聲,似乎都刮在自己心上,讓自己的心也跟著咚咚的跳——裡面的是母親!
這間石砌的屋子自己曾經來過,是父親帶自己來的,那時候他說,這是父女倆的秘密。
柳道正說,母親的身體衰弱,患有痼疾,需要靜養,所以在這石室中給她立了佛,供她禮佛靜修,而自己也需要不停的吃藥,接受醍醐灌頂的功力,否則,自己也會和母親一樣——什麼樣?身體無比虛弱蒼白,青紅色的血管經脈在肌膚下清晰可見,每天都需要用藥物保持血脈的通暢,否則經脈就會漸漸壞死。你甚至可以看到那些經脈漸漸乾癟,你的肌肉漸漸失去彈性,然後慢慢的失去知覺,那種頭腦清晰,卻看著自己的身體慢慢死去的感覺會讓人瘋狂。
柳道正曾說:你母親的身體從生你之後,就越來越差,這麼多年來,我想盡辦法,想要治好她,可是沒有用,只能靠藥物……
宮澄曾經很感動,覺得自己又一個偉大的父親,直到當他剝去偽裝,自己才知道,母親的病,是因為為了生下一個好的醍醐灌頂胚子而做了可憐的葯鼎,而柳道正一直養著她,哪裡是估計情意,根本就是為了有一天用她來要挾自己或者是外公龍霸天。
厚重的門被柳道正運功緩緩的推開了,黃昏的光線透入屋子,宮澄的目光落在屋子中的那個人身上……
佛像高大,蒲團厚實,燈油半滿,經書半尺,盤坐在蒲團上的女人臉色蒼白猶如透明,她皮包骨頭,手指上的肌肉有些萎縮,看起來乾枯而沒有光澤。
這裡沒有鐘沒有木魚,因為柳道正害怕這聲音引起莊裡人的注意。
宮澄跨入屋內,視線中是淡淡的昏暗,門外的微風吹得燈芯上那團火光輕輕晃動:「娘……我來看你了。」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