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二

「嬸嬸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

是小區里的王嬸子，為人十分和氣，不管見了誰，總是笑臉相迎，先打招呼。王嬸子住在奶奶家前面一棟，王嬸子的兒子比一諾大三歲，上小學時經常一起上下學，到了初中，老師要提前教課，一諾的書就是問王嬸子的兒子王浩宇借的。後來，王嬸子的兒子考大學考到外地去了。有段時候，奶奶還想讓一諾嫁給王嬸子的兒子呢！可是，王嬸子和氣歸和氣，輪到自己兒子的終身大事卻頗為苛刻。閑談中，奶奶得知，王嬸子原來瞧不上一諾，嫌棄一諾家境複雜，且媽媽過世得早。

當然，這都是後來從別人那裡聽來的閑言碎語，作不得真。

所謂，無風不起浪，空穴不來風。流言也不是撲風捉影的。

奶奶聽了這些閑話，也就歇了與王嬸子家結親的這個心思。

當時，一諾也是鬆了一口氣。王嬸子的兒子王浩宇，那可不是個善茬。不了解他的人看著他站那不愛說話，包子臉笑起來後來，挺和善無害的，其實，鬼主意特多。小時候，一諾就被他欺負過不少次，後來，姑媽家的東盛與王浩宇打了一架，王浩宇才不敢欺負一諾。

東盛哥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想著東盛哥，王嬸子和王浩宇，一諾不知不覺就進了小區。

「一諾回來啦！」

門衛劉大爺。

「哎！劉爺爺，新年快樂！」

「同樂，同樂。」

這是個老小區了，劉爺爺也做了十幾年的門衛工作了。劉爺爺對小區里的人了如指掌。去年，社區重新翻新了一遍，看上去整潔又亮麗。小區的道路也拓寬了，以前樓後面小花圃里雜亂的樹，都整理掉了，推平，砌成水泥路面，用來停車。現在有車的人越來越多了，就是這樣有二十幾年的老小區，車位也不夠用。

奶奶一個人住在這小區，叔叔家離這裡不遠，那小區要新一些，叔叔家房子也要大一些。過年，叔叔嬸嬸還都是到奶奶這邊來過年，今天初二，他們應該已經回去了。

穿過兩幢樓，便到了一諾奶奶這一幢。

樓梯也粉刷一新，要是年中間來，樓梯的扶手上一定落滿了灰，沒有人用樓梯，也就沒有人擦。不過，今天樓梯上肯定乾乾淨淨的，因為，奶奶每年過年前，都會把樓梯打掃一遍。

一諾爬上二樓，還是那個老式的大門，擦得乾乾淨淨，福字、對聯貼得整整齊齊。

一諾抬手敲門。

「來了，來了。一定是一諾回來了。」

從門外就聽到奶奶的歡快聲。

門打開，奶奶洋溢著的笑臉，似乎年輕了許多。

「奶奶，新年快樂！祝您長命百歲！」一諾笑逐顏開地恭喜奶奶。

「噯！祝我的一諾越長越漂亮。」奶奶拉著一諾的胳膊仔細的看看，摸摸，笑得滿臉的皺紋越發深邃。

奶奶笑著，拉著一諾轉身進了屋，說：「快進來，你爸爸和阿姨都在呢！」

屋裡，電視開著，正復播著春節聯歡晚會，（聽說，今年春節晚會有肖戰和楊紫，好期待啊！）主持人朱迅正報著節目，她的聲音圓潤又富有磁性，很好聽。

滿臉笑容的爸爸和不耐煩的神情一閃而逝的阿姨坐在沙發上，小勇則坐在椅子上頭也不抬的玩著手機，手機橫著，一雙手快速的在手機上點個不停。不用猜都知道，他肯定是在玩遊戲無疑。

「爸，阿姨。」一諾喊道。

「噯！」夏爸爸高興的應了一聲，搓著手，不知道該講些什麼，只是對著一諾笑。

阿姨隨口哼了一聲，低頭翻看著手機，大概在刷抖音，一個視頻一個視頻的翻過去。

「咦！子河呢？」

奶奶朝一諾後面看去。

「子河臨時有事，走不開。」一諾放下禮物，正好遮擋著自己羞愧得紅了的臉，一諾不敢說出真相，怕奶奶擔憂，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講這掃興的話題。

奶奶疑惑的神色一現即失，忙順坡下。

「哦！哦！有事要緊。」

「快坐下，奶奶給你弄吃的，先墊一墊，一會就做飯！」笑容又爬上了那滿是皺紋的臉。

奶奶忙碌進了廚房，一家四口尷尬的坐在一起，電視裡面的歡快聲，掩蓋著這份尷尬。

一諾也拿出手機，隨意翻看著，微信里都在曬家鄉，曬美食，曬美景。

餘光掃過，阿姨用胳膊肘碰著夏爸爸——夏水清的胳膊，朝著他擠擠眉，夏水清微皺了眉朝邊上挪了挪，惹來阿姨一記白眼。

一諾覺得，還是把客廳讓給他們一家三口為好。於是，一諾，收了手機，說：「我去看看奶奶。」

說完，就溜進廚房。

「奶奶！」一諾喊道。

「怎麼不在外面看電視？」奶奶下著水餃，忙中偷閑地瞄過來一眼，問。

「電視三十晚上就看過了，我進來幫奶奶忙！」一諾理所當然的回答。

一諾不知道要做什麼，只是，跟著奶奶後面轉，奶奶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像小時候一樣，趕也趕不走。

「哪要你幫忙，你難得見到你爸爸，去陪陪他，陪說說話也好啊！」

奶奶朝客廳瞟了一眼，自己那大兒子夏水清父妻倆不知道耳語些什麼。彼此都有些不耐煩。奶奶不動聲色，繼續看著煤氣灶上的鍋，心想：無非是沈如蘭想要回去罷了。

「他又不需要我陪。」一諾沒有回頭望客廳中的一家三口，只嘟著嘴跟奶奶抱怨。

「你這孩子。」

奶奶抽出一隻手，點點一諾的腦袋。一諾也不避讓，給奶奶點個正著。

奶奶手上還沾著水，冰涼涼的。一諾心裡卻暖洋洋的。

一諾對著奶奶傻笑。奶奶綳不住也笑了。

「來，端碗。」

「噯！」

一諾吐吐舌頭，端著碗，拿了筷子。就著廚房裡的小桌子就吃起來。韭菜雞蛋餡的水餃，一諾最喜歡的。

一諾很快就吃完了。

洗了碗筷，放到碗櫃里。拿了一個小矮凳子，坐到奶奶邊上，幫奶奶揀菜。

一諾從小就不愛出去玩，就愛聽奶奶嘮叨，幫著奶奶幹活。奶奶的聲音，就像那冬天的太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爸爸回來，每次，奶奶都會把一諾推過去，想讓父女倆能說說話。奶奶不知道，最初，一諾是恨她爸爸的。

一諾最初見到沈阿姨，也就是沈如蘭——一諾的后媽，是在媽媽去世的那天。

那天，一諾要上兩個補習班，一個在藝美學畫畫，一個在藝美的斜對過，揚帆大廈補數學，兩節課緊挨著。因為近，有時候，一諾的媽媽便不騎車，她總是帶著一諾走過去。但，更多的時候，她送一諾到藝美，藝美的課結束后，直接讓一諾自己走到揚帆大廈。

那天，媽媽不知道怎麼有空了，特地過來到藝美接一諾。

走到門口過馬路，媽媽不知道看到了什麼，鬆了一諾的手，快步穿過馬路，朝對面跑過去，……

一輛疾馳的車，飛過去，停下來，一諾只看到她媽媽像蝴蝶般飄然落地，……一諾愣住了，看看媽媽，又望向媽媽要過去的對面，……。對面，爸爸被沈阿姨挽著，笑容還停留在臉上，……

媽媽應該是看到了馬路對面的爸爸……還有……沈阿姨。

自那后，爸爸一直不敢面對一諾，他把一諾丟給一諾的奶奶，與沈阿姨結婚，走了。

時間是個消磨器，愛與恨被時間消磨得所剩無幾。就像一幅畫，隨著時間的流逝，灰塵布滿了畫面，原本的畫被掩蓋得模糊不清。終有一天，會消失在時間與灰塵之間。

爸爸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感到愧疚想補償一諾。

可，一諾已經長大，長大到，不需要任何人，也可以堅強地過得很好。

後來，奶奶也知道勉強不了，每次，也就嘴上勸勸，對於，結果也是持著無所謂的態度，從不呵斥一諾。

奶奶就是愛寵著一諾。

「什麼時候走？」奶奶問道。

一諾雖然很想留下來，可又怕奶奶細問子河的事，怕事情瞞不住奶奶，露了餡。一諾想啊！要是悅悅生下來，奶奶大概就沒時間想子河的事了吧！

「吃過飯就走。」一諾回答道。

「這麼著急？」奶奶猛的抬起頭，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笑著問，「放心不下子河嗎？」

「嗯！」一諾羞紅著臉回答。

奶奶若有所思的笑了。

奶奶不知道一諾是為了自己撒謊而羞紅了臉，她以為，一諾臉皮薄，不好意思承認擔心子河呢！一諾知道奶奶誤會了，可卻不能說明白。心中更加愧疚，不敢抬頭。

「那你吃過飯，看過你叔叔嬸嬸就回去吧！」奶奶囑咐一諾。

一諾點頭應了。

「坐車來的？買票了嗎？」奶奶事無巨細。

「沒有，初二，車上不忙。」

「嗯！一會你爸爸和你沈阿姨也要走的，你送你爸爸。」

「知道了。」

一諾嘴上答應了，心裡卻想著：有什麼好送的，送了也就那樣，跟演啞劇似的，也說不什麼話。再說，沈阿姨總是不樂意看到自己。而，小勇，這同父異母的弟弟，更是沒有話講。

看，今天來，他都沒有瞧我一眼，叫我一聲呢！不知道，沈阿姨是如何教育他的。

一諾心中搖搖頭。

親弟弟還不如那不親的弟弟來得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