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章 捉「鬼」
自從「天變」以來,各地均有妖魔作亂,平日里或隱匿於山林,或潛伏在鬧市,待得夜晚太陽壓制之力漸弱則出動作亂。是而各州府召集天下修行者,根據各地作亂妖魔規模大小調管分配,以保證各城各鎮均有修行中人鎮守,好及時處理妖魔作亂。
五州自古就有禁令,因修行中人手段繁多,能力巨大,故而天下無論是修習武道,或者師從玄門,凡是玄級以上修者,不得在人前顯露修為,地級以上修者,無故不得隨意走動,動,則必須向所在州府請示,若違此令,天下可共討之。
因此,各地鎮守的修行中人大部分由黃級及不入流組成,而玄級高手則極為少見,多為一派師長作為領隊出現;至於地級修者,則數量極為稀少,且大多都在門派所在之地鎮守;天級修者?相傳只有中州落神峰上有兩位,為天下修者所共尊。
晴雨城為邊陲小城,雖然在十萬大山附近,卻妖魔之患甚少,是以只有一名黃級修者與三名不入流修者,日夜巡查間,很少發現有妖魔之患,偶有之,也被三兩下除去。幾人感嘆,想必再過不了幾年,妖魔之患將被除盡,他們也能得以返回宗門,安心修行。
一夜的巡查任務結束,四人均有些疲憊,遂走進福林樓吃些早點,好回去休息。
清早,酒樓人並不多,寥寥幾位。
「二蛋,林二蛋!給大爺們上兩屜包子,四碗白粥!」四人中的周虎與店小二林二蛋相熟,是以話語間毫不客氣。
林二蛋本在後廚幫忙,聽到叫喊急忙出來,一看,果真是周虎四名救星,喜得涕淚直流。「幾位爺,咱可把您給盼來嘍!」一雙小眼睛頂著個黑眼圈,極為喜感。
「怎麼了這是?」周虎不解的問。
「肯定是昨晚去萬花樓忙著採摘花蜜,給累著了!」邢不軍與周虎是同門,平日里最愛開玩笑。
「閉上你的臭嘴,真是骯髒不堪!」蘭英是四人中唯一的女子,受不了這種污穢之語。
「好了,先聽聽小二有何事。」譚剛是四人的頭領,也是唯一一位入了品級的黃級武者,面龐剛硬,稜角分明。
「好叫幾位爺知道,昨兒個小的外出回來,剛要回屋睡覺,見後院的一間客房外飄著一紅色鬼影,還發出『嗬嗤嗬嗤』的聲音來。小的以為自己眼花了,剛要努力看清,卻發現那鬼影突地不見了,然後小的眼前一黑,就什麼也看不見了。還好小的對後院熟悉,才摸著黑回到了自己房間,然後發現自己又能看得見了。才知道自己應該是遇上了『鬼打牆』,是以整夜不敢入眠,生怕那紅色鬼影來找小的!」林二蛋邊回憶邊哆嗦,后怕不已。
「倒是有幾分蹊蹺,大哥您怎麼看?」周虎問譚剛。
「此事疑點頗多,難下定論。待會兒去這酒樓後院查看一番。」譚剛眉頭一皺,只覺整件事透著奇怪。
首先,若是這店小二沒撒謊,那麼肯定是有所謂的紅色鬼影的,那麼紅色鬼影來此何為?
再者,店小二說是遇上了「鬼打牆」,兩眼一黑,什麼都看不見;可據他所知,「鬼打牆」應該不是這樣,可惜自己四人均是武者,若是玄門中人定能分辨真偽。
譚剛帶著疑惑與其他三人吃過早飯,向林二蛋提出要查看後院。
畢竟此事與鬼物有關,無論真假,都馬虎不得。
此時酒樓中唯有林二蛋與老張頭二人,林二蛋遂向老張頭打了個招呼后帶四人走向後院。
後院不大,畢竟他們福林樓本身就不大。不大的後院里六間客房及柴房、茅房呈四合之形,圍著院子中間的一缸蓮花,院中墁以青石板,打掃的乾乾淨淨,上面還撒了些清水,就不知道是林二蛋還是老張頭起早收拾的了。
「你說你一夜未眠,那清早起來可發現有何不妥之處?」譚剛邊掃視著後院,邊問道。
林二蛋此時貓著腰藏在周虎與邢不軍身後,從兩人之間的縫隙露出個腦袋,道:「沒,沒啊!就是今兒早上沒聽見老闆娘打鳴兒…不,是唱戲,唱戲,嘿嘿…」一雙小眼睛滴溜溜亂轉,生怕被突然出現的老闆娘給揍了。
蘭英翻了個白眼,對林二蛋表示無語至極。她雖不是什麼美麗女子,但模樣端莊,加之修鍊武道,身材玲瓏有致,是以這一翻白眼,自有種別樣風情。譚剛偷眼一看,老臉竟帶上了一抹紅色。
「咳咳」,譚剛清了清嗓子,道:「小二你說那紅色鬼影出現在客房前,可記得是哪一間?」
林二蛋哆哆嗦嗦地從周虎身後鑽出,轉著身子看了一圈客房,撓撓頭,西邊這一排是他們平日里住的,從南向北分別是老闆娘的、老張頭的、他的,哦,還有茅房;東邊那一排是客房和柴房,北邊沒屋子,只有圍牆與一道後門正沖著蓮花。
「我,我也搞不清是哪間了,肯定是那紅鬼施法讓我記不清了!」林二蛋后怕不已,這是施法讓自己記不清楚,萬一施法讓自己去死那不就完了么?
譚剛忍住揍人的衝動,看著缸里那支含苞待放的蓮花,重新調整呼吸,決定跳過詢問店小二這一步驟,直接吩咐道:「煩請小二你將屋裡所有人請出來,是否有鬼物作祟,須得查個明白。」
「哦,小的這就去。」林二蛋搓了搓臉,強打精神,他一夜未睡,現在倒是困極了。
「咣咣咣」林二蛋用力拍著房門,「老闆娘!老闆娘!開門呀!出事了!」林二蛋倒是不傻,知道先把老闆娘叫出來,畢竟酒樓當家的是她。
「咣咣咣」,「咣咣咣」,「開門呀!開門呀!老……」
「吱」地一聲,門開了,「你個大鴨蛋蛋的林二蛋,大清早的嚎什麼嚎!」只見門裡探出個腦袋,頭髮蓬亂,睡眼惺忪。
林二蛋看了看自己正在敲的門,毫無動靜,又轉身看了看身後房中露頭的老闆娘,撓了撓腦袋,「咦?」
「咦什麼咦?沒事敲人客房的門幹嘛?不是找我么?找我你敲對面的門?哇哈哈哈哈…你傻呀你…哈哈哈…」花韻老闆娘只覺得今天一早起來真是讓人歡樂。
「不對呀,就算是我敲錯門了,那屋裡也該有人啊?」林二蛋暗自嘀咕,明明記得昨日洛不易等三人就是一人一間房啊?
「呀!有人!」花韻笑罷才發現院子中間站著一夥四個人用看傻子樣的目光看著自己和林二蛋。
「咣」地一聲,花韻關上了房門。
「林二蛋你死定了!有外人在也不告訴老娘!你個大鴨蛋蛋的,老娘當初就不該把你撿回來,哪怕撿回來個石頭都會下崽兒報恩了,就你成天的給老娘惹事兒!」花韻在屋裡兀自叫罵。
不多時,花韻重新開門走了出來。嗯,這次倒是梳了髮髻,身上仍是日常的粗布衣裙。
「不知是哪陣風將咱們晴雨城的活菩薩給帶來了,奴家方才失禮了!」施施然做了個萬福。
譚剛等人目睹了一場笑話,對花韻卻感官不壞。
「老闆娘客氣,咱們兄妹四人是聽貴店小二說昨晚遇到了鬼物,職責所在,不得已來叨擾一二。」譚剛也滿是客氣。
「遇到了鬼物?昨晚?」老闆娘暗自驚訝,難不成真有不開眼的敢來找麻煩?這才注意到林二蛋的黑眼圈及恍惚的神情。
「林二蛋你沒事吧?眼圈怎麼黑成這樣了呢?這是被誰家的女鬼給吸走了陽氣兒啊?啊?哈哈哈…」花韻暗自打量林二蛋發現他屁事兒沒有,於是放下心來。又看著他本來就不大的眼睛外面套著一圈黑青之色,實在是忍不住地大笑起來。
林二蛋沒好氣的白了花韻一眼,自己昨日就喝了不少十八釀,雖然自己有些酒量,但是那酒的後勁兒畢竟大了些,而他喝完酒沒去休息卻慌著跑出去找小紅說話,晚上又被鬼影嚇得不敢睡覺,這才頂著這麼個黑眼圈兒,哪兒哪兒女鬼吸陽氣兒什麼的。
「老闆娘,出於謹慎,還請將客房裡的客人一一請出確認安全才好。」譚剛自然也看得出林二蛋的黑眼圈不是被吸了「陽氣兒」所致,又擔心真有鬼物害人,催促著花韻。
「沒問題呢!」花韻扭著腰走到林二蛋跟前,用力一推,客房門打開了,原來裡面真的沒人,而由於這門有些緊,所以林二蛋敲半天門竟也沒震開。
「這間客房是空的,沒人在裡面。」花韻道。
「不對啊,昨天那三個人明明是一人一間啊?怎麼會沒人呢?而且裡面的褥子是打開的,明顯有人在裡面睡過吧?可是現在人不見了?難道被紅鬼給吃掉了?」林二蛋眼中透著恐懼。
譚剛眉頭皺起。
花韻卻顯然沒在意,轉身走向第二件客房,道:「人家是主僕倆,好的跟親人似的,還不許人家晚上睡一起不成?」
「咣咣咣」
「睡一起的主僕倆快起來了,有急事啊快醒醒啊快…」突地,花韻好似想起了什麼,停下敲門的手,扭過頭訕笑著對眾人說道:「我看咱們還是別打攪人家了,昨天都喝了酒,肯定睡得特別沉!」
「你們在幹嘛?大早上的就吵吵個沒完,看來你們這破酒樓離關門不遠了!」纓兒拉開門,耷拉個臉,顯然起床氣不小。
「這位姑娘,咱們是為調查昨夜店小二遇鬼一事而來,如若有所冒犯,還請恕罪!」譚剛何等眼力,是人是鬼是妖,只要修為不超過他,均能一眼辨之,何況纓兒僅是身著男裝,並未施展易容之術。
纓兒知道眼前此人怕不是普通百姓,定當是修行中人,當即言道:「既如此,還請大人徹查才是,在下豈敢阻撓?只是…」
「林二蛋你到底怎麼遇到鬼的給老娘我說清楚,不然老娘饒不了你!」花韻卻在此時怒罵林二蛋。
「哎呦,你跟我生什麼氣啊?我又不是故意遇見鬼的!」林二蛋哭喪個臉,將昨晚如何遇見紅色鬼影,如何「鬼打牆」,如何一夜沒睡統統告知了花韻。
花韻瞪大了眼睛:「就這?」
「對啊!不然呢?」林二蛋納悶了,啥意思?
「你個大鴨蛋蛋的!老娘心說昨晚你出去顯擺回來擱自家院裡頭鬼鬼祟祟的幹嘛呢,什麼紅色鬼影紅衣女鬼的,那是老娘在院子里呢!還被『鬼打牆』?老娘只見你哆哆嗦嗦的自己閉著眼傻了吧唧的回到自己屋裡,哪兒來的『鬼打牆』了還?」氣得花韻給了林二蛋腦袋一個大爆栗。
「啊!疼!」林二蛋被打的蒙圈兒了,喃喃道:「果真如此?」
「不然呢?昨兒個喝完老娘的酒也不消停,你還出去顯擺,夜裡回來那雙小眯縫眼看見老娘不打招呼還以為見到鬼了?你自己害怕了閉著眼睛回屋裡就以為是『鬼打牆』,其實是你酒勁兒上頭了吧?還強忍著害怕一夜沒睡,難怪你今兒眼圈跟被人打了似的。」花韻只想拿白眼甩死這個二貨。
「原來我昨晚沒遇見鬼!」林二蛋瞬間來了精氣神。
譚剛等人兩兩相視,均感到無語。
「既是如此,那麼勞煩老闆娘把剩下的兩位客人請出來,我等確認后就馬上離開。」蘭英此時說道。
「哎呀,你看今天天氣多好啊,陰沉沉的……」花韻說不下去了,因為她看見纓兒剛從第一間華凝的屋子裡走出來。
「我家小姐呢?還望老闆娘告知我家小姐的下落,纓兒感激不盡!!」纓兒沒看到華凝,頓時有些慌了神,眼睛直勾勾盯著花韻。
花韻頓覺難辦,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跟想象的不一樣啊?
原來昨晚花韻氣不過青州州主來「欺負」她,於是想要報復。可人家已經走了,怎麼報復呢?想到這新認的弟弟與華凝,心思活泛起來,要不要讓他們趁機給咱抱個大侄子?想到就做,花韻從不是那種優柔寡斷之人。當夜,某紅衣女子偷入華凝客房,將其偷偷抱出,然後打開洛不易房門,將華凝放到洛不易的身側,而洛不易的「鐵棍」則被花韻甩手扔到床頭,絲毫沒顧忌「鐵棍」在晃動以示反抗。
「都有媳婦兒的人了,睡覺還抱著個棍子。」輕手替洛不易掩過被角,收回的手輕輕拂過洛不易的臉龐,「冤家,你今世就好生當你的弟弟吧。」
花韻撤身,掩上房門,也關上了心門。
回過頭,正暗自傷感,卻見林二蛋閉著眼,顫顫巍巍,瞎子似的一步一步摸回了自己屋裡。
「喝多了的大鴨蛋蛋……」不再壓制氣機,酒意上涌,雙眼已然朦朧,回到屋裡燈也不點,徑直坐在床邊。
「盼…君回……君回…淚……漣漣……」呢噥軟語,淺聲吟唱,嗓音連房門也不曾透過。
……
花韻扶額,回想昨晚雖然後來醉意深沉,但確確實實是將華凝與洛不易放在一個床上的,可哪怕他們都因喝醉酒睡得稀里糊塗,沒做出什麼失格的事,但人家華凝一個嬌滴滴雲英未嫁的大小姐與男子同室而眠,豈不是壞了人家的名聲?目前局面尷尬,得儘快想出破解之策才是。
都怪這林二蛋,不然哪裡會有外人在。
蘭英與譚剛對視一眼,果真有人不見了蹤影,難道真有鬼物不成?悄悄靠近最後一間客房,提氣凝神,準備破門而入。周虎、邢不軍見狀,意識到果有狀況,腰間環刀出鞘二寸有餘,蓄勢以待。
花韻見此情形,哭笑不得:「哎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誤會呀誤會!」
「老闆娘,人命關天,若有得罪,在下賠禮就是;若有誤會,也等稍後再說!」譚剛臉色凝重,提掌就要向客房門拍去。
「哎!別呀!」花韻急的直跺腳,自己身份隱秘,不好在人前暴露修為,不然直接攔下就是。
「轟」地一聲,房門被譚剛一掌拍飛,四人躍入房中,各自擺好起手式,只待稍有異動,便會迎來四人瘋狂打擊。
可尷尬的是……
「沒人?」譚剛道。
「怎麼會?」蘭英疑問。
「莫非已遭毒手?」邢不軍摸著下巴說。
「難道…果真是誤會?」周虎撓頭不已。
四人不解的從房內出來。
門外花韻也傻眼了,人哪兒去了?
「啊!我知道小姐去哪兒了!」纓兒雙眼放光,「小姐和那個臭小子肯定是私奔去了!書上都是這麼寫的,出身高貴的小姐與窮小子一見鍾情,可害怕家人不同意,最終攜手私奔,浪跡天涯,做了一對神仙眷侶!」纓兒言之鑿鑿,彷彿真有其事。
眾人看著那陷入幻想的纓兒,可能嗎?也許吧?或許真是如此?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聲音如泉水,沁人心田,將眾人思緒拉回。
眾人沿著聲音望去,後門口有兩人徐徐走來。少年男子背著一長條狀物件,身著普通麻衣卻顯得頗為精神,目光清澈微帶著笑意,面容清秀讓人一眼望去總覺得頗為舒服,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靈氣兒。
而另一位雖然身著男裝,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這位就屬於這一類,想來青州第一美人也不過如此了吧?譚剛搖搖頭,把心中大不敬的想法給搖出去,向著纓兒問道:「這位可是你家小姐?」
「啊!小姐你們私奔回來了?」纓兒恍過神。
一句話就把華凝華凝弄暈了:「什麼私奔?」
「沒,沒什麼。」纓兒不好意思的說。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大家都在這客房門口?」華凝問道。
譚剛道:「這位小姐,是店家小二說昨晚在客房門口遇鬼,咱們四個職責所在,因而來此查探,才發現原來是一場誤會。」
「原來是四位修者大人,失敬,失敬。」華凝自然知道這些修者是做什麼的,是以對其十分敬佩。
譚剛看華凝氣度就知這位女扮男裝的小姐出身不凡,連道不敢。轉身向眾人抱拳道:「既是誤會一場,我等便回去了,如若大家有妖魔鬼物的蛛絲馬跡,一定要及時通知我等。告辭!」
眾人忙向譚剛等人回禮,對這些常年與妖魔鬼物戰鬥的修者們大家均是說不出的感激。
譚剛等四人剛走,花韻老闆娘就忍不住爆發了:「你個大鴨蛋蛋的,一天天凈給我找麻煩,哪天不揍你你就能玩兒出花兒來,你給我站住!別跑!」
「老闆娘饒命!我哪兒知道昨晚的鬼影是你啊!我是真被嚇著了!」林二蛋四處亂竄,花韻緊追其後。
「小姐,你和姑爺這一大早去遛彎兒來著啊?」纓兒揶揄著笑道。
「姑爺?遛彎兒?你這是在調笑本小姐嗎?」華凝臉色霎時通紅一片。
「對啊,可不就是姑爺咯!」纓兒顯然沒完全散去才子佳人私奔的念頭,但也從一定程度上接受了洛不易的存在。
姑爺?這個稱呼倒是不錯,我就接下了。洛不易在一旁笑眯眯看著主僕倆人對話。
華凝回頭看向洛不易,兩人視線交錯,她臉紅,他微笑,此情最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