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咖啡杯
「我說,你這麼寫創世紀會不會被人打。」
「出版人又不是我。」
堂大灌一口咖啡,把剩下的咖啡渣子連同紙杯一起扔進垃圾桶,儘管垃圾桶已經滿了。
「一會你自己收拾,別給客人留下壞印象。」
「放心,他們真得有急事才來找咱們,到時候誰還會在乎這個。」
落在地上的紙杯倒扣在瓷磚上,褐色的咖啡以及殘渣滲漏出來,在灰色的地板上十分顯眼。
「Allyoutalkmademebeabeliever,allthefateshowmeafaker——」
「喂,您好!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
「好的,好的,請您儘快趕過來,我想我們可以解決。」
「請您放心,現在是白天。」
喝完咖啡嚼著吐司的堂看著與客戶打電話的夏爾里克,心中各種愜意。當年的他可從來不跟客戶好好說話,除了順帶出幾句髒話,他還會偶爾嚇唬一下客戶並以此為樂,如果沒有他師傅的名聲以及牌坊,他要飯都要不上。
「老夏,啥情況。」
夏爾里克端起自己盤子里的三明治,一口咬下去一半,「木偶,一個老太太找著了四十年前的木偶,送給了她孫女,結果孫女半夜看見小木偶亂跑來著,讓嚇著了。」
「古董店的?四十年前的玩意兒,花老鼻子錢才能撈著,得,完事找那誰賣了。」堂吃完了吐司,把盤子里的一整張煎蛋塞進嘴裡,鼓動著腮幫大嚼。
夏爾里克收拾好自己的盤子,順帶把堂的盤子一起塞進水池。
明亮的陽光從門口的落地窗飄灑進屋,灑在夏爾里克的鼻尖和眼眸之中,讓他藍色的雙眸更加晶瑩。
「話說,老弟啊,」堂看著「陽光中四十五度憂桑」的夏爾里克,「你為啥會到這兒打工來,我就一唐人街的破老闆,你這到哪個修道院混個神父都行啊,找到我這連工資都現結的地兒不虧了你這麼個人么?」
「如果說惹你嫌棄的話,我可以今天就走。」夏爾里克朝堂鞠了一躬。
「唉(三聲),你客氣啥玩意兒,哥這不替你擔心嘛!你不嫌棄咱就一塊幹活,一塊致富,你說對不!」堂的臉上露出寬鬆的表情,但眼睛卻緊緊盯著夏爾里克胸口掛著的十字架。
「我覺著客戶快來咯,咱倆收拾收拾,走他丫的。」堂整了整栗色中款西裝的領子,黑色平光鏡下的眼鏡不再慵懶,取而代之的是平靜卻秋毫不漏的深邃。
夏爾里克跟在他身後,眼神與臉頰完全沒有動彈,毫無表情的空洞神色讓他看起來像是在走神。
咚咚咚。
在堂走到門口時,門響了起來。
「喔,那位不用擔心的客戶來了。」堂伸出一隻手,沒有去握門把手,反而抓住門上的貓眼,咔嚓一聲拔了下來,「請進,小木偶。」
鋼鐵的門楣在咔嚓聲中轉向拼接,銀白色的金屬內框翻轉到外面,從貓眼的小圓孔開始擴展,逐漸變成一個極其規整的圓形開口。
洞口一個人影直直地愣住,是個老太太。但她的頭顱整個歪斜向一邊,四肢極其僵硬而鬆散,眼睛睜得很大,望向門框裡面。她的一隻手罩著手帕,絲綢的手帕下是一個圓形的凸起。
「好的,這位客人,你需要什麼服務?」堂輕輕掀起手帕,一隻陳舊、損毀的木偶勉強套在老太太手上,「這具身體對你來說有點老對嗎?來一具年輕有活力的怎麼樣?」
老太太的腦袋突然甩動了一下,將那焊死一般的頭顱甩到胸口前,兩隻眼睛盯著堂,「我需要,她孫女……」嘶啞的老人聲音從老太太口中傳出,那隻木偶也做出了同一口型。
「好的,不過在業務開始前,請您先休息一下。」他轉頭向冷著臉的夏爾里克吹了個口哨還抬了抬眉毛。
然後堂就轉身走進他的房間,黑色的煉金大門封死了唯一的入口,上面寫著「活人勿進」。
夏爾里克走到整間屋子唯一的真窗戶前,拉上了黑色的遮幕。光芒徹底消失,黑暗湧進房屋中,讓原本就停滯的空氣變得更加濃稠。
木偶的身上傳來響亮的嘎吱聲,在一聲響亮的落地聲后,它落在了茶几上。
「這位客人,需要黑光燭嗎?」夏爾里克輕輕打開一個罐子,黏膩的油脂粘上了他的手指,腐爛的味道從瓶子里迸發出來,「很新鮮,我想你會喜歡的。」
「點吧。」木偶奇異而尖銳的嗓音就在夏爾里克面前響起。
擦——
火柴燃著,罐子上的燈芯被點燃,幽綠色與藍色交替的火焰勉強照亮了室內,腐爛噁心的氣味卻愈加濃郁。
「我可以說說我的要求了嗎?」小木偶在黑光燭旁坐下,轉了一圈腦袋,「我恐怕沒有多少時間了。」
「抱歉,」夏爾里克在會客椅上坐下,平靜的臉上依舊毫無波瀾,「我不是這裡的主人,只是個外來的試用員工,堂才是主治醫師。」
「啊!麻煩死了。」木偶心煩意亂地舉起雙臂胡亂撲騰。
「抱歉,讓您久等啦!」堂的大門開啟,他出來時手上端著一個洋娃娃,很新,但在市面上沒有賣,「這算是一個型號比較實惠的靈魂擺渡,只要你接近那個小姑娘就行了。」
木偶張了張僵硬的嘴,沒有發出聲音。
「唔額……頭好疼啊……」
「哦,還活著啊,」堂拿出身後的一支注射器,裡面灌注著將近50毫升的綠色溶液,「客人,要不要把她製成活死人,更方便你行動,而且不收費,就當贈送,怎麼樣?」
「咔咔咔咔咔咔——」木偶擺動著他的手柄,嘴只能一張一合,並沒有任何聲音發出。
「好的,明白,先生。」堂衝到老太太近前,揮手刺了下去——
但一隻裝滿屍油還在燃燒的罐子砸到了他的腦袋上。
被砸的堂似乎毫無意外,獰笑著掏出一隻手槍,指向站在桌邊的夏爾里克,「小子,狼犢子我接過不少,這麼快就翻白眼的也就你小子……」
「九點半,時間正好。」夏爾里克一個伏地滾身藏在會客椅後面,「破拆開始!行動!」
轟!!!
一陣晃動讓這座木質結構的房屋嘎吱搖晃起來。
轟!
第二聲巨響在門口響起,鋼鐵的碰撞聲幾乎讓人暫時失聰。
「崽種!」堂朝沙發發射了一發子彈,才意識到夏爾里克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淦!客人你能跑不,我煉金——」
轟!!
第三聲巨響直接將煉金大門整個炸碎,一道人影從裡面走出來。
雪茄、長發、雙筒大噴,一身霸氣的肌肉,以及——金色的耶穌受難十字架。
轟!!
「啊,來的挺及時。」夏爾里克從儲物櫃後面走出來,沒有管已經被轟成馬蜂窩的堂和木偶,跑向已經趴在地上的老太太,「救人要緊,還有呼吸。」
肌肉男聳了聳肩,朝著桌子上只剩頭顱和一隻手臂的木偶舉起了噴子,「最後一發,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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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代行者的一員,你很出色,夏爾里克。」老邁卻仍然精神的神父微笑著抬頭,站在他面前的夏爾里克卻仍然冷著臉,「但是,你的行為仍然是違規的。」
「潛入敵方,裡應外合,」夏爾里克的聲音冷靜而機械,「這是最正確的手段。」
「我們都是上帝的子民,」老神父痛心疾首地拍著桌子,放在固定架上的聖經被連同架子一起震落下來,「只要他肯懺悔,他的罪業就能被上帝所原諒!人類的罪與貪婪也就被消滅了一些!」
「我並不相信他會懺悔,一個給惡魔提供服務的中介人。」夏爾里克把自己的聖經本放在檯子上,它在聖堂的陽光里顯得更加耀眼,「懲惡,即是揚善。」
「流血只會帶來更多的流血!你還嫌人類的罪惡不夠嗎!」老神父氣得有些失態,他緩了一口氣,看著夏爾里克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無奈地嘆了口氣,「別再讓罪惡生長了,孩子……」
夏爾里克把聖經收起來,沒有說話,轉身走出聖堂。聖堂外的遊客正巧舉起了相機,將夏爾里克的容貌與聖堂印在了一起。
一個肌肉壯碩的傢伙戴著墨鏡朝他走來,「嘿,夥計,謝謝你的十字架,」他輕輕拽起脖子上的那個受難耶穌,金色的反光劃過夏爾里克的眼瞳,他看了看這個大號的鐵十字,拍了拍它,「下次再有事,找我。」
他又拍了拍夏爾里克的肩膀,朝梵蒂岡的遊客群中走去,黑色的壯碩背影也被人群的背包與自拍桿所淹沒。
「滴滴滴滴滴——」
毫無特色的手機鈴聲響起,屏幕上顯示著一個名字:徐威。
「嗨,這下你小子跟你老爸鬧翻了吧?」
「差不多,還有,他只是我教父。」
「那你小子是不是沒有落腳點,」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模糊,「我得去趟上海,處理些事情,我想——」
夏爾里克的眼神終於有了變化,似乎是默契,又似乎是放鬆,「報酬,我要你的一件收藏。」
「小件,大件不給!」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