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骨董
「我怎麼過去?飛機的話你得報銷票錢。」夏爾里克雖說是義大利人,但漢語說的極其流利,還帶著一點兒京味兒,「不然就報酬加倍。」
「得得得,你丫凈不知道讓誰灌一肚子壞水,」電話那頭的京片子聲音笑了起來,「老葛他們也快回來了,你到了我請你吃一頓行吧。」
「行,摳貨。」掛掉電話的夏爾里克感到一陣輕鬆,潛伏進交易窩點那十幾天的黑暗生活帶給他的陰霾消散的七七八八。
梵蒂岡是個常年人山人海的地兒,哪國的人你都能見著,什麼職業的人也都有,更不缺乏賣小物什擺攤算命的。
夏爾里克走到一家比較大的商鋪外面,它離梵蒂岡只有四十米不到,算得上是第一排景觀豪華圈。但這家店破爛的要命,除了一個髒兮兮的LED顯示屏亮著最省電的四個字母,其他幾乎看不見電動的痕迹,明明很大的店面因為照不到太陽而有些陰暗。
這是夏爾里克常來的地方,是個很老很老的退休神父開的古董店,賣的玩意兒稀奇古怪,撿漏是經常的事。
「勞勃特爺爺,在家嗎?」夏爾里克瞧了瞧沒有人的屋中躺椅和前台,朝更深的二樓喊了一嗓子,「不方便的話我上去了啊!」
夏爾里克幾乎從記事起喜歡在這家店裡玩耍,這間三層的老屋子基本上被他轉了個通透,哪有暗道,哪有暗室,他了如指掌。
一樓到二樓的梯子隱藏在衣櫃里,那個衣櫃藏在假冒的樓梯後面,徑直走向樓梯上的話只會撞到天花板。
「4334,boom,」兩個銅製的密碼鎖分兩層鎖住衣櫃門,然而他們的密碼幾乎從未改過,「勞勃特爺爺,你到底在不在?」紅色的梯子固定在牆上,但是除了勞勃特爺爺和夏爾里克,沒人知道它是紅色,櫃門關的挺緊的。
當……當……當
一步一步爬上梯子的夏爾里克並沒有看見二樓有亮光,可能勞勃特爺爺正在研究藏品也說不定。
二樓很窄,適合身高一米六以下的人活動,雖然它的高度有兩米,但是卻掛滿了各種鍾、鈴鐺、頭盔、玉器以及木乃伊,如果不想撞得頭疼或者頭癢,最好貓著腰。
「勞勃特爺爺!叫了你幾聲了……」二樓沒什麼聲音,聽起來基本上沒有人的動靜,「雜項堆、書卷、棺材、鐵鑄像、畫像、布帛……」在一堆極其紛亂的東西裡面艱難前行的夏爾里克發現爺爺又買了一些新東西,並且發霉得挺嚴重。
「喊什麼喊!我又沒聾!」一扇閣樓軸門在夏爾里克腦袋不遠處打開,一個滿是皺紋、眼神慍怒、戴著老花鏡因而眼睛格外大的老爺子的腦袋探了下來,「把你旁邊那隻手給我遞過來,據說是尼甲布撒二世的左爪子,我鑒定鑒定。」
「哦。」
倒霉的玩意。
「爺爺那個啥,我是來找點東西,」夏爾里克面前的老頭眉頭頓時一皺,「那啥,我把一匣子銀彈甩光了……」
「敗家!」老頭縮回上面,頂層的光芒搖晃了幾下,「給你小子,省著點,下次就得付錢!」兩個沉重的鐵盒子被丟了下來,砸的二樓的瓷磚吭一聲,然後老頭關上了閘門。
「喔,看樣子老勞勃特買著假貨了,氣性真大。」
下了梯子,從柜子里出來,夏爾里克不小心碰到了一面鏡子,鏡架非常沉,磕的他生疼。
青灰色的鏡面不能反光,整個兩米高的笨重銅疙瘩不知何時被放在了柜子前。
夏爾里克想用手碰一下它,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放棄了。
「勞勃特爺爺老是收集一堆奇怪的東西……」
在他離開店后,那扇鏡子上出現了幾道血痕和一隻手掌印,比夏爾里克的要小很多,像個女性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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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AS2635號航班的乘客前往第四乘務廳檢票,請AS……」
飛機的候機室人很多,聲音很嘈雜,戴著耳機聽音樂的夏爾里克盯著LED屏,但距離他的班機還有半個小時。
老葛也回去嗎?那傢伙忙開生意也有半年了,也該回來了。
老徐一個,我兩個,老葛三個。按說工作室就我們仨呀,但總感覺少點啥,每次回去總有種空蕩蕩的感覺。
缺個鬼?
真還想不出來到底缺點啥。
仨無依無靠的混子,還能缺點啥。
一個戰場上出生的瘋子,一個道家出來的學徒,一個拿著火銃轟鬼的神父,我們咋混到一塊的?
徐威說這是緣分,葛朗特說我們味道一樣,我倒覺得是因為孤獨,三個沒童年沒家的地痞。
說來也有一年多沒聚了,真不知道每年都幹了些啥就過去了。
時間也不能報銷,真是。
「請VS7932號航班的乘客前往……」
誒?航班提前了?
坐這麼多年飛機第一次見提前,挺奇迹的。
不管怎麼說,走吧。
拉著旅行箱,聽著箱子在一塊一塊瓷磚的間隔處磕動的聲音,夏爾里克覺得自己是個旅人。但聽見箱子里磕來碰去的金屬聲,旅行的心情瞬間消失。
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人站在柱子後面漫不經心地打著電話。夏爾里克把箱子朝他身後一滑,拽起另一個箱子繼續走。
電話鈴聲響起。
「喂,」黑色外套包裹下的那人對著電話那頭說話,「幾個點?」
「四個,最多,」夏爾里克拉著箱子朝登機口走去,「務求完好。」
「成交。」黑衣人拉起箱子,朝廁所方向離開,並且掛掉電話。
「都多少年了,還和個偷渡客一樣……」夏爾里克自嘲的笑笑。
話說我這破習慣是從哪養出來的……
又忘了。
自從前年出完事故,腦子裡那些東西讓我丟的差不多了,連自己是誰都差點忘了。
老徐見第一面還讓我扇了一巴掌,嘿嘿。
大概我前些年混過傭兵道吧,體格也還挺棒,還認識一大堆人。
一個扛著狙擊槍的神父,想想就很刺激,喊一嗓子:為了上帝!砰,死一個,過癮。
真不知道以前的我是啥樣,能讓我老爹見著我先拿槍指著我。我是搶劫過教堂還是什麼,我在我家偷文物?
算啦算啦,上飛機去打打竹杠去。
審查員是一個嚴肅的中年人,使氣氛更加嚴肅的是他那顆讓戰鬥力翻倍的地中海禿頭。
「所羅門先生,」他抬起頭,盯著夏爾里克的眼睛,「你去中國要幹什麼?」
「旅行。」夏爾里克走神的藍色眼睛被檢查員多盯了幾秒。
「行程兩個月?」他懷疑地看了看夏爾里克,眼睛中的神色更為脅迫。
「沒錯,我要去參觀青海湖,騎車。」
「好吧,」檢查員示意保安,「檢查一下這位先生的行李。」
旅行箱在X光檢測后被再次拖到檢查處,安保人員將行李一件一件掏出來,確認了好幾遍才放行夏爾里克。
「親愛的旅客朋友們,本次航班將於……」優美但毫無機質的空乘聲音響起,夏爾里克坐在最靠窗戶的地方,開始了上了這趟長達六個小時的無聊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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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到那個朋友家去了吧,」已經七十歲的教宗巴蒂斯特·所羅門在自己的辦公桌前處理著今年的募捐賬目,他的老隨從克萊神父正在煮一很濃的咖啡,「那個什麼小事務所?」
「我想是的,閣下,」克萊是一位頭髮極其稀疏的神父,他頭頂反映著大燈亮起的燈光,讓戴著圓形眼鏡的他顯得特別滑稽,「很久以前,我記得有一次,就是因為您趕他出去才……」
「老克萊,你個老傢伙敢戳我痛處,」教宗佯裝慍怒,眼神里卻全是懷念和老人的安詳,「想當年啊,真是,我還能發那麼大火呢……」
「當時那小子可是把你氣個半死,嘿,」克萊把最後一份報告填完,放在桌子上,伸個懶腰,有些模糊的眼鏡被他摘下來用一塊青兕皮擦試著。
教宗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情,有些疑惑又很是凝重,「克萊,我問你個問題。」
「不答,」老克萊把圓框眼鏡又戴到鼻樑上,「我今天夠累的了,再要回答你什麼問題我估計立馬老年痴獃。」
「就一個問題,趕緊的。」教宗臉色很嚴肅,全臉的皺紋緊縮,凝成一張真正意義上的「教宗臉」。
「好好,我受夠你這張臭臉了……」老克萊把椅子轉過來,「快問,我不想多動腦筋。」
「你記不記得瑞克(夏爾里克的昵稱)上次出事故,就是他氣我那一會,是什麼時候?」
「嘶……」老克萊思考了一會兒,隱隱只記得有過這麼一回事,但關於這件事到底是什麼、什麼時候、有關於誰,他一點也想不起來,「奇了怪了,」他的表情變得十分凝重,「咱們必須得找小瑞克問問!」
「不,」教宗拉住了起身的克萊,「我記得我的教父曾經說過這件事,儘管我沒有一點記憶,但我明確感覺到不應該這麼做。」他自己從椅子邊站起,輕輕撫摸著胸前的十字架,「或許,有些事情即將發生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