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01
再往前走出長廊,是一塊50平方米左右的小基地。中間擺著一個圓桌,圍一圈有三台顯微鏡,旁邊還有相關成分介紹。
走到其中一台前,於瑾笙俯身。顯微鏡下,有幾個細胞般的東西在扭動著。透明的身體,一圈稍深一點的顏色是它們的輪廓。
「白白你看,會動呢!」
白冉臣上前,左手插兜右手操作顯微鏡。他穿著件白大褂,外面還連著件透明膠質連帽的衣服,比白大褂長了一點,是開衫雨衣的樣式。臉上戴了個透明框護目鏡眼鏡,和衣服相得益彰。
他閉上左眼,右眼觀察著,像極了正在工作的科學家。
看了遍介紹,於瑾笙湊到他耳畔說:「這是細菌嗎,我都沒聽過這個名字。」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那個護膚水的成分?」
「那要不要問問?」
戴著耳麥接待他們的小姐姐在給蘇墨陽他們解說著,白冉臣看了一眼小聲說:「別問了,問了人家解釋一堆你又聽不懂,浪費各自時間。」
贊同的點點頭:「你說的對,留下時間去吃飯吧,我真的好餓!」
「你不是在車上還喊減肥嗎?」
「節食減肥不健康!」
「哦,這樣啊!」
你能不知道嗎?!
就在於瑾笙要給他一個白眼的時候,負責人拍拍手說:「今天辛苦小白和各位了!大家收拾一下一起去吃個飯?」
「不了不了,」驚訝的看向身邊的男人,於瑾笙好想讓他閉嘴,有飯吃為什麼不要?「我們還有事就自己解決午飯了,下次再見面我請客!」
「行,那你們有事趕緊處理吧。晚上還要趕回去是嗎?不住一晚?」
「還要回劇組,不然進度跟不上了。」
「好好好!那下次再來多待幾天啊!」
……
聽著兩個男人互相客氣著,於瑾笙已經沒力氣開口說話了,她要留著力氣回到車上去吃飯!
不對啊,她什麼都沒幹就餓成這樣,白冉臣不斷做造型換衣服怎麼還精力這麼充沛?
人與人的差距真是太大了!
出門后,她正要打開保姆車的車門,白冉臣一把把她拽了過去。接著她目睹兩個助理跟蘇墨陽拎著一堆東西上了保姆車,然後就這麼走了,留下他們兩人跟那輛小了幾個號的小轎車。
不是嫌車小,她是想不明白,這位哥又要搞什麼事情?把她帶來上海,啥也不幹也不給吃。現在還把會開車的都遣走了,他們怎麼回去?
憋不住疑問開口:「你會開車?」
白冉臣驚:「我以為你會!」
淦!你以為你以為的就是你以為啊!不會事先問一下嗎?這下怎麼辦?
一本正經的做到駕駛座上,白冉臣認真觀察完對她說:「應該不難,你坐好我試試!」
副駕駛座上於瑾笙快要急哭了,扣好安全帶又抓住上方的把手:「找代駕吧!要不讓負責人送一下我們?」
「不用,坐好了啊!」
「哥!你有駕照嗎?」他猝不及防的踩下油門,於瑾笙嚇的閉上眼。
她的尖叫持續到白冉臣淡淡說出的那個字才愕然停止,他說,「有。」
你怎麼不早說?故意的是吧!就想看她出醜是吧!
面無表情的放下拉手,她盯著前面的路不言不語。
見她不出聲了,白冉臣故意說:「你是想吃生煎包還是湯包?糖醋小排、鮮肉月餅、紅燒肉、排骨年糕、上海糕團、白斬雞?」
「停!別念了,我都想吃!」
沿路就有一家包子店,於瑾笙讓他找位置停下,沖向了包子店。
是的,是沖,比跑八百最後加速時還要快。
買了兩籠湯包兩籠生煎,她滿足的邊吃邊找車。這刻,她才感覺自己活了回來,生活又重新充滿了希望!
白冉臣開車騰不出手,她十分自然的夾起一個生煎遞到他嘴邊。溫熱的生煎碰到下唇,兩人皆是一愣。
快速抽回手,將生煎包放回盒子里,於瑾笙不敢看他:「你要不要先停在哪吃完再走?」
「好!」
她的心臟跳的飛快,一早上下來,她想的最多的就是為什麼要帶她來這個問題。而她不要臉的想,他是不是要跟她表白?她是不是要脫離單身的苦海了?
「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外灘。」
外灘?那會有很多人吧,去那幹什麼?
白冉臣原本還打算帶她再去吃點別的東西,可她已經吃不下了。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於瑾笙催促他快點吃完開車走人。
心情激動,就連天上刺眼的太陽也變的柔和。她只知道上海的夜景很美,卻沒想到白天也可以這麼好看。
偷偷盯著認真開車的白冉臣,他的側臉稜角分明,卸了妝后皮膚好的讓她羨慕。他換回自己的純白短袖,下身搭配一條黑色直筒褲。短袖底部塞進褲子里,休閑又時尚。茶色鏡片下他的目光認真的直視前方,隨著他側頭看後視鏡的動作,眼角的淚痣時隱時現。
沒有打開車載音樂,耳邊只有細微的空調聲和導航聲。他們之間沒有言語,可她卻十分喜歡這樣的安靜。
收回目光,於瑾笙想,可能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沒有不美好的事物。
生活如此可愛,都是因為有你在我身邊。
視線逐漸模糊,窗外的景象催人入眠。頭靠在椅背上,她進入夢鄉。
夢裡,他們到了外灘。景色宜人,江水也平靜。陣陣風過,盪起層層漣漪。陽光灑下,江面上像是漂著鑽石那樣閃耀。只是突然,江濤洶湧,一群粉絲沖了過來,白冉臣拉著她的手向另一面跑去。
從夢中驚醒,她猛的坐直,白冉臣也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醒了?」
腦子還發怔,她懵懵的嗯了一聲。
夢都是反的這句話在她身上向來靈驗,可是她不知道是他們不會被粉絲髮現還是白冉臣不會拉著她的手跑,亦或者是江濤不會洶湧?
「快到了,你趕緊清醒清醒。」
「啊,好。」
真正到了外灘,於瑾笙發現,現實跟想象果然不一樣。十里洋場舊上海,彷彿歷歷在目。
此時要是再有一輛老式轎車,也許會有一個身穿黑色貂皮大衣、拄著龍紋拐、戴著圓形墨鏡叼著煙斗的黑幫大佬出現。他的身邊一定有兩個訓練有素的保安和幾個點頭哈腰的小弟,然後人群簇擁著他進入百樂門。
見她出神,白冉臣問:「想什麼呢?」
她感嘆一聲,眼睛還是盯著那幾棟歐式建築:「紙醉金迷的奢華生活。」
「你是不是歷史很好?」
「不,我是電視劇看多了。高中歷史,」她頓一頓,尷尬道,「從未及格。」
這真是驚艷了時光,也驚訝了白冉臣:「我以為你歷史會超級好。」
「這就是為什麼我不寫歷史小說的原因,因為我害怕自己篡改歷史。」
「那你既然喜歡寫作為什麼學的是財務管理?」
抿抿唇,她說:「因為家長覺得愛好是不能當飯吃的。」
江水凌凌,和她夢中一般無二。只是她好像看到了它的無奈,漫長歲月中它只能朝著既定的方向流去,不可更改。匆匆流過,也來不及看一眼沿途風景。有時匆忙抬頭,留戀的景象再也無法看到第二次。
他想張口問問,卻看見她望著江面的眼神中夾雜著難過。他想說出口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
那你會不會後悔?
一定是後悔的,但是無能為力。
沿著江邊護欄行走,他們沒有做任何掩飾措施,但是周圍的人們也沒有認出他們。難得有這樣恬靜的時刻,他不忍打破此時的歲月靜好。
陸家嘴和他們隔江對望,東方明珠驕傲挺拔的佇立著。親眼看見,於瑾笙幻想出了夜晚它閃著燈光的美麗。可是,今天註定是看不見了。在它綻放美麗的時候,他們應該已經步入歸程了。
深吸一口氣,他還是決定說出來:「於瑾笙,其實今天我是有話要跟你說。」
白冉臣的這句話打破了寧靜,她聽見自己的心通通跳個不停,緊張的轉頭看著他,心裡不免激動。
終於要說了嗎?那跟她想的是一樣的對吧?
「這一個多月的相處,你讓我看到了很多事情不一樣的一面,也讓我學會了如何去發現身邊的美。」
他停頓片刻,難以開口又不得不說:「但是……我始終覺得你只是一個小妹妹,一個知心的朋友。」
於瑾笙愣住,她幾天下來的小心思在這一刻像一個笑話。心裡的激動,變成熱油鍋裡外濺的滾油,燙了滿心的水泡,燙的她生疼。
他繼續說著,語氣愧疚:「所以對不起,你的心意……」
紅了眼眶,她害怕了,搖搖頭:「你別說了!是不是我每天跟你說的那些喜歡你的渾話讓你感覺不舒服了?我以後不說了!」
「不是……」
心痛如絞,於瑾笙不敢再往下聽了:「別說了,求你別說了!要不你忘了吧?忘了我對你的表白,忘了我這麼喜歡你,忘了我們相處的這段時間,也忘了你今天說過的話?求你了,好不好?」
眼淚大滴大滴的砸下,落到地上砸出一朵朵的淚花,又快速被蒸發。
你看,就連大地也不願留下她傷心的證據。
她伸手擦眼淚,可是怎麼也擦不完:「我知道這個時候我應該說以後我們就當陌生人,可是我做不到,我不想讓你忘記我。所以,就只忘了這段日子好嗎?」
看著她滿臉淚痕,白冉臣嗓子里也干疼。他說不出話,只看著她近似懇求的眼神點頭。
「我知道你都想說些什麼,但是我想問你一句話。有沒有,對我有過一絲的好感?」她其實想說,有沒有過跟她在一起的念頭。但是她害怕,她怕這個範圍太大了,會擊潰她所剩無幾的堅持。
「有嗎?沒有也沒關係,我就是想要一個答案。請你認真的、真實的告訴我。」
這一刻,她的眼前一恍惚,那張快要遺忘的臉取代了白冉臣。那雙眼睛里閃著尷尬、為難,沉默看著她不說話。她又一次體會到那時的痛苦,如同潛入深海的窒息感撲面而來。
在她快要沒力氣站立時,他開口了:「有,但是不夠。我不夠喜歡你,或者說那種喜歡不是愛情。」
腦中嗡的一聲,她看清了白冉臣的臉,看出了他的不忍與認真。她心下一松,就像終於被人拉出深海,得救后重生那般。
「謝謝你給我一個答案,不早了,我們回去吧。」見他不為所動,她故作輕鬆的笑道,「我剛做了一個夢,夢裡有粉絲追著我們跑。我的夢很準的,一會真來了粉絲我可是已經沒力氣跑路了。」
轉身,淚如泉湧。是他的回答,給她已經不堪重負的身體注入了一絲動力,只是她不知道這股力量能支撐她走到哪裡。
我的夢很準的,准到沒有江濤洶湧,沒有看見周圍有粉絲出現,更沒有你拉著我在這條看不見盡頭的大路上奔跑。
我的夢,一向跟現實是反的,準的嚇人。
從此,我的夢裡再沒了你,因為我再也沒夢可做了……
等她跑到車邊,白冉臣還沒有追上來。哭到反胃,她靠著樹蹲下。嘔吐到胃裡反著酸水,但她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蹲了一會兒,腦海逐漸清醒。想想這些時日,到最後也不過是她一個人的自作多情。
一會兒,她聽到身後車子解鎖的聲音。起身,她說她累了,想躺在後座睡一覺。白冉臣關上副駕駛座的車門,看著她坐進後座關上門。
他給蘇墨陽打電話,問了他們的所在地,開車前往。
今天的這些話他在去了靈隱景區的那天就決定要說了,只是沒想好要怎麼開口。之所以選擇今天說,也是想給她一個最後的美好。也許在美景面前,她就不會那樣難過了。
只是現在他自己心裡也不舒服,他想起了他們每一次的見面,想起了她說的每一句話。她喜歡他,所以把他寫進小說里,所以吃下會讓自己過敏的蝦。
因為喜歡他,她跟著他去健身、不好意思讓他知道生理期、介意他拍吻戲、不顧自己被人罵維護他的名聲……
她是真的,很用心的在喜歡他。
而他呢?他知道她不能吃蝦,知道她的生理期是19號,知道她會痛經但不吃止疼葯。還有嗎?好像沒了,關於她的事情,他記住的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可是於瑾笙卻知道他一切的喜好。哪怕這些也許所有粉絲都知道,但從她嘴裡說出來也總是溫暖許多,讓他知道還有人在意他。他心動過,但是他認為這不是喜歡。
他是一個很被動的人,他想這種心動只是因為感動吧?隨著她不再追求他,他被擾亂的心也會平靜下來。
到那個時候,他會繼續等待那個對的人,於瑾笙也可以重新出發,去愛值得她愛的人。
出梅后的上海不再潮濕,酷熱的天氣彷彿要將人也蒸干。
到了地方,於瑾笙還躺在後座睡的正熟,只是眼角不知何時流出淚,一直未乾。叫了兩聲叫不醒她,白冉臣到保姆車裡拿出一張毯子蓋在她身上。
琪琪開小車,後座睡著於瑾笙。蘇墨陽開保姆車,另一個助理坐在後座,白冉臣靠在副駕駛座上閉目養神。。
這場不算出遊的遊玩到此結束,沒有帶來歡喜,卻讓人帶走了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