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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成一行先是來到廣懷,這次下來的隊伍有點龐大,不龐大沒辦法,除副秘書長曹小安外,他還帶了交通廳、國土廳、財政廳幾位領導,省高速集團董事長兼黨委書記程鐵石也算是陪同人員。他們先在廣懷看了三段路,廣懷市委書記李源帶著四大班子領導,熱情而又謹慎地陪在後面。在廣懷A3標段,普天成親切慰問了奮戰在施工一線的公路建設者,實地視察了高速公路建設進展和質量情況,詳細聽取了公路建設單位、管理單位和施工企業的彙報。針對公路建設中存在的問題,他強調了三點,一是抓住關鍵工程,倒排工期,加快建設,確保按期完成。同時要加強工程質量管理。越是任務重、工期緊,越不能放鬆質量問題。二是要注重文明施工,保護環境,努力減少對環境的影響,要做好邊施工邊建設,特別是綠化環保工作,一定要當成工程建設中的硬指標加以考核。三是進一步加強組織領導。普天成說,省委、省**對高速公路建設十分重視,海東社會經濟發展對高速公路需求很大,交通部門要加強領導,做好各方面組織協調工作,找出建設過程中的薄弱環節,果斷決策,儘快解決。
在另一個標段,普天成得知一周前當地村民到工地上鬧過事,差點跟建設方打起群架,立刻轉身質問程鐵石是不是補償款沒有足額發放?程鐵石慌張地說:「按合同都已發放了,他們上路鬧事是說我們的車輛要經過村裡道路,要收過路費。」
「是這樣嗎?」普天成將目光對住市長馬效林,馬效林誠惶誠恐說了聲是,緊著又解釋,風波已經平息,群眾的工作已經做通。普天成黑下臉說:「出了問題再做工作,是不是晚了點,你們的後勤保障工作是怎麼做的?」一語批的,李源和馬效林臉上沒了生色。當天召開的建設單位和過境市座談會上,普天成再次強調,一定要進一步強化前期工作。特別是征地動遷、土地審批等重要環節,要早上手,早預防。市**要加強征地動遷穩定工作,凡是征地動遷補償已經到位的,絕不允許再出現上路阻撓施工的現象。同時要求交通廳、國土廳要對各市的征地動遷工作回頭看,回頭查,把矛盾消滅在萌芽中。
這天晚上,普天成回到房間不久,馬效林跟王靜育一前一後進來了。這兩人也是在樓下轉了很久,確信李源去了別處,才像貓一樣溜上來,可惜他們互相之間沒避開,撞車了。普天成暗自一笑。晚飯吃得很簡單,普天成聲明不讓廣懷方面擺接風宴,也不能鋪張浪費,飯後,李源像貼身警衛一樣跟著普天成,不停地向普天成介紹廣懷一名老中醫,說老中醫對治療風濕性疼痛病還有腿部神經痛非常有經驗,治癒了不少人。普天成幾乎要心動了,他的腿痛越來越厲害,也找過省里一些名醫,但效果都不明顯,上次在吉東就痛了一晚上,折磨得他一宿未合眼。已經跟李源走出了門廳,普天成忽然記起一件事,有次跟瀚林書記閑聊,聊到李源時瀚林書記說過這樣一句話:「這個李源我們是不是看走眼了,心思好像不在工作上嘛,神神秘秘到底在玩什麼迷藏?」當時普天成沒多說,李源到廣懷后他也聽到一些議論,說這人華而不實,比吉東楊馥嘉還愛玩花架子,還有就是李源跟路波的關係,頗值得尋味。但畢竟當初李源是他推薦的,所以普天成不好這麼快就扇自己嘴巴,只能含糊其辭地笑笑,露出一副不知情的表情。好在瀚林書記也只是那麼一說,並沒往深里追究。之後,普天成就在心裡對李源打了一個重重的問號。任何人都沒有絕對的把握,這是普天成用人方面的經驗,也算是教訓,況且李源剛到廣懷時,對他還有意冷過一陣呢,後來雖說是用熱情彌補了,可縫隙一旦產生,再想完全癒合就有些難。普天成瞅瞅天空,轉身跟李源說:「謝謝你的好意,醫生我就不去看了,你陪幾位廳長喝茶聊天,我先回樓上,還要跟省長電話彙報呢。」普天成這樣一說,李源就不好再獻殷勤,也不敢跟到樓上,他總不能跟上去聽普天成向路波省長彙報什麼吧。被熱度燃燒著的臉驟然冷卻,表情僵硬地嗯了一聲,腳步下意識地又隨普天成往前移幾步,然後停下,很悵然地站在那兒了。
擔任副省長后,普天成有意冷了一些同志,這也是工作需要,不能對任何人都熱,更不能所有地方都露笑臉,該拿出威嚴的時候,就得用威嚴來震懾別人。對李源,普天成採取的態度是不冷不熱,但距離顯然比以前明顯。
有距離才有審視,有審視才有辨別,有些人一次認不清沒關係,多碰打幾次,心裡有幾道小九九,就都清楚。
馬效林和王靜育進來后,一個站在電視機邊上,一個站在沙發邊,都不坐,普天成也沒讓他們坐,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對這兩個人,普天成的想法跟對李源是不一樣的。原來他對馬效林有些擔憂,總感覺這人急功近利,還有就是欠修鍊,政治抱負有,但政治經驗極不成熟。他還擔憂人大會上馬效林能不能如願將市長前面那個「代」字取掉,沒想到的是,挨過幾次批評后,馬效林進步很快,像是在短時間內突然成熟起來,廣懷工作也是有聲有色,比他預想的要好出許多。看來人是需要壓擔子的,不同的崗位會逼著人發揮出不同的水平來。王靜育現在是廣懷常務副市長,不久前一次調整中,他擊敗兩個競爭對手,佔據了這重要位置,算是他們這一批幹部中進步最快的。王靜育進步之快,不能不說沒有喬若瑄的影響,普天成現在才明白,喬若瑄在廣懷這幾年,是培養了一批幹部的,儘管她自己現在沒位子,但她在廣懷的這批力量,卻一個個成長起來,成了中堅。
「坐吧,二位市長不會只當站客吧。」覺得站立的時間差不多了,普天成才說,臉上是染了笑的。王靜育看看馬效林,等馬效林坐下,他才在馬效林左側的位置上掛了屁股。這個細小的動作讓普天成捕捉到了,普天成心裡默默讚許一下。
「怎麼樣,各項工作還順利吧?」普天成問。
「其他方面還可以,就是高速公路我們沒有配合好,讓省長失望了。」馬效林帶著檢討的語氣說。
「行啊,效林有進步,知道錯在哪兒就好,高速公路建設受益的還是廣懷,絕不能只盯著那些補償,目光要長遠,要往深遠處著想。」普天成順著這話題,又循循善誘一番,完了又對「321」工程作了一番要求,上次督察,普天成沒來廣懷,這次正好把這一課也補上。普天成談的時候,王靜育下意識地拿出了筆記本,剛要記,一看馬效林坐在那兒只聽,沒有準備筆記本,忙把筆記本收了回去。普天成就用批評的口吻沖王靜育說:「不要老是做表面文章,要拿出實幹精神來。」馬效林正難堪呢,也暗暗怪王靜育出了他洋相,聽普天成這麼一說,馬上恢復了自信,道:「請省長放心,我們會按省長要求,竭盡全力把工作做好。」
這時候秘書聞捷進來了,秘書聞捷飯後一直在陪幾位廳長,國土廳長以前也在廣懷工作過,對廣懷有感情,加上聞捷老家又在廣懷,聞捷妻子之前還在廣懷一中任過教,後來調進省城的,於是拉住聞捷不讓走,說要好好聊聊。其實國土廳長是用這種方式討好普天成,這兩年國土廳的工作幹得不是太好,特別是省城海州黃金段幾宗大額土地的處置引來不少非議,前段時間網上還爆出土地交易中一些黑幕,讓國土廳不大不小震動了一下,國土廳長就有些危機,幾次想找普天成當面彙報工作,都被普天成婉拒,這次下來當然是個機會,他會竭盡全力地抓住。
聞捷進門后忙著給兩位市領導沏茶,兩位市領導對聞捷也很客氣,馬效林甚至在接杯子時站起了身。省長身邊的每個人,對下面同志來說都是大領導,都得小心翼翼對待,生怕哪個細節處不注意,讓人家存了想法,日後在省長面前給你多添上那麼一兩句,付出的代價怕就大了。
普天成沒讓聞捷走,讓他也參與進來,四個人暢所欲言聊了一個多小時,時間差不多了,馬效林跟王靜育起身告辭,普天成讓聞捷送送二位,到了樓道里,王靜育借故上洗手間,給馬效林騰出了點時間,馬效林果然有準備,快速將一信封塞聞捷懷裡,說一點小意思,多了也不敢,在首長身邊累,拿去買點補品吧。聞捷推了幾下,沒推開,也就借勢裝進了口袋。誰知這一幕恰好讓樓道深處的副秘書長曹小安看見了,曹小安聽見這邊門響,正探出身子朝普天成房間張望呢,沒想竟給看見了這麼一幕。
往吉東去時,普天成讓曹小安通知吉東方面,讓吉東相關領導在鄧家山五號隧道施工現場會合。
每次踏上吉東,普天成內心的感受都是不同的,這片土地留給他太多記憶,在他內心深處,「吉東」兩個字已打上深深的烙印。他的人生從這裡起步,仕途也從這裡開始,他在這裡栽過跟頭,差點跌倒爬不起來。他在這裡犯過錯誤,有些還是致命的,他在這裡也干出過不錯的政績。收穫過婚姻之外的愛情,也被這份愛情弄得焦頭爛額過。如今雖然一切都過去了,可每每想起來,他都難以抑制內心的悲愴與喜悅,愛與恨,痛與樂,悲觀與希望,激情與夢想交織著,讓這片土地變得更加斑駁陸離,難以將感情清晰地勾勒出來。儘管離上次督察完還不到半月時間,普天成卻覺得,離開這片土地又有很長一段日子了。車子在路上顛簸著,普天成內心也波瀾起伏,無法平靜。望著車外的山色、田野,還有一掠而過的廠區、形狀各異的樓房,彷彿感覺又回到十多年前,回到他意氣風發的那個時候。奇怪,怎麼會想到這些呢,難道現在鬥志不足了,或是真的老了?普天成搖搖頭,再次警告自己,決不能鬆懈,更不能產生老的消極思想。很多人就是讓「老」這個字打垮的,越接近退的年齡,心裡就越恐慌,進而心也亂了步子也亂了,他不能,決不能!勵精圖治,謹慎前行,他送給自己八個字。
又是一個多小時后,車子在鄧家山下停下,曹小安從前面的車上跑過來,告訴普天成,通山的公路前晚被一場暴雨沖斷,還沒搶修好。正說著話,楊馥嘉和廖昌平匆匆忙忙走過來,楊馥嘉神色不安地說:「對不住啊省長,公路前晚就斷了,搶修了一天一夜,還沒好,要不——」楊馥嘉沒敢把「要不」後面的話說出來,那意思顯然是要普天成取消此行。
「有沒有便道?」普天成問。
「通往山上的公路就這一條,本來計劃今年要重修的,可是……」楊馥嘉仍然說了半句,怕後面的說出來要當面挨批。事實上鄧家山公路他們還沒列入計劃,因為經濟效益不大,有限的資金都安排到別處去了。
普天成抬頭朝山上看,鄧家山茫茫蒼蒼,巍峨高聳連綿不絕,像一個龐然大物橫在眼前。吉東工作的時候,普天成每年都要上山一次。山上曾經開過礦,後來為保護植被,停了。再後來又開發旅遊,辟出幾片景點來,供遊人觀望。看著看著,普天成忽然看到幾個人影,從山上晃晃悠悠走下來。
「那些人是幹什麼的?」普天成問。
楊馥嘉循著目光望了望,不解,廖昌平及時作答:「是上山採藥的葯農。」
「就順著那路上去,翻過那個小山包就到了。」普天成忽然露出一臉興奮,他的話把楊馥嘉嚇了一跳:「怎麼,省長是想步行上去?」
「步行有什麼不可,馥嘉你不會現在連路都不能走吧?」
楊馥嘉趕忙道:「我當然沒問題,我是怕省長您。」說著話,馬上張羅前面的人開道,一行人便聲勢壯觀地朝山道上走去。這時候正是太陽最艷的時候,沒走幾步,普天成頭上就有了汗。楊馥嘉趕忙張羅著找傘,還真就有細心的,車上帶了傘,楊馥嘉情急地接過,替普天成撐起了傘。又有司機從車裡拿來傘,分頭給廳長還有曹小安打上,楊馥嘉後面,秘書肖麗虹踮著腳吃力地給她撐起一把傘。肖麗虹本來就比楊馥嘉矮,加上又是山路,楊馥嘉跟普天成走在前面,所以她打傘的樣子就像伸出手摘太陽,既吃力又滑稽。這時你再看,這一路人馬就有點搞笑,彼此擁擠著,爭先恐後排除萬難獻著殷勤。普天成走著走著,忽然就感覺不大對味,他記起不久前網路上曝光的下級為上級打傘的負面新聞,身子打出一冷戰,馬上正色道:「有這麼熱嗎,把傘拿掉!」就這一句話,所有的傘瞬間就不見了,普天成怕傷到大家,笑道,「太陽多好,我還是希望大家能多晒晒太陽。」然後沖肖麗虹說,「肖秘書你到前面來,我們聊幾句。」
肖麗虹乖巧地往前躥出幾步,沒忘朝楊馥嘉臉上看一眼,見楊馥嘉用鼓勵的目光看著她,步子興奮地跨了上去。這時前面正好有一座寺廟隱隱顯出來,普天成忽然來了雅興,想考考肖麗虹,就道:「麗虹啊,我出句詩,看你能不能背出完整的,還要講出出處,有這興趣沒?」
肖麗虹本就是中文系畢業,是大才女呢,當下興奮道:「省長只要能說出,我肯定答得上來。」她的話讓周圍人一陣恐慌,恐怕在場所有人都不敢這麼跟普天成說話。楊馥嘉並不知道肖麗虹跟普天成有什麼關係,她是因為愛才,在吉東三位才女中選中了肖麗虹。怕秘書失語,進而殃及她,暗暗拽了下肖麗虹衣角。肖麗虹覺察到了,但話已說出,不可能再收回,暗怪自己太過興奮,忘了是什麼場合。
普天成已經開口了,他說:「聽好了啊,前兩句是『鷲嶺郁岧嶢,龍宮鎖寂寥』,這題目不難吧?」
肖麗虹鎖住了眉,步子也不動了,佯裝著想半天,用失望的聲音說:「省長出的題目太難了,我回答不上。」一直緊著心的楊馥嘉這才松下眉頭,真怕肖麗虹不知天高地厚在普天成面前賣弄。
「真考住你了?」普天成也停下步子,端詳著這位美麗端莊的女孩子,一張臉又模模糊糊閃出來,差點把他帶到大學時光。肖麗虹咬住嘴唇嗯了一聲,這個動作更讓普天成想起林雪,他沒想到,一個已經在他記憶中消失了的人物會因她女兒的出現再次在他腦子裡活躍。普天成有時候還傻傻地想,要是當初父親不那麼專斷,他跟林雪會不會走到一起,那麼他的人生,又會是怎樣一個版本?驀然意識到林雪已經不在,普天成臉色陡然一暗,抬頭眺望住了遠處,遠處山色朦朧,天闊地遠。
等了半天不見周圍有聲音,普天成笑了。他說出這句古詩,無非就是調節一下氣氛,讓大家走得輕鬆點。沒想自己給自己設了局,是啊,誰敢在他面前賣弄學問。他苦笑一聲,轉身沖大家說:「都別演戲了,我知道你們都能答上來,但這機會不給你們,今天就是當場考考肖秘書。」
有了這個台階,肖麗虹再扭捏,就不是她性格了,也會讓普天成尷尬。於是她沖普天成甜甜地笑笑,裝作忽然想起似的說:「我記起來了,是不是宋之問的《靈隱寺》?」接著又道,「當年宋之問因事屢次遭貶,后在貶謫途中經過江南,到著名的靈隱寺遊覽。一天夜裡,皓月當空,他在長廊上漫步吟詩,冥思苦想地想出了第一聯。『鷲嶺郁岧嶢,龍宮鎖寂寥。』反覆吟誦,又總覺不滿意,沒法寫下去。寺里有個老和尚,點著長明燈,坐在大禪床上,問他夜深了還不睡覺,有什麼事啊?宋之問回答說,我剛才想對此寺題詩一首,卻思路不順,出不了佳句。老僧要宋之問把他的詩誦一遍,聽完后他自己又反覆吟誦了幾遍,最後說道,為何不用『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這兩句呢?宋之問一聽大為震驚,對這兩句詩的遒勁和壯麗感到十分驚訝。那老僧又接下去把詩一直續完。」
「『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捫蘿登塔遠,刳木取泉遙。霜薄花更發,冰輕葉未凋。待入天台路,看余度石橋。』」
幽靜的山坡上,響起肖麗虹吟詩的聲音,這聲音一下把大家拉到幽遠處。中間確也有人不知此詩和此典故的,心裡就對年輕的肖麗虹生出一層敬意。楊馥嘉倒是知道這詩,但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典故。一聽是詩人遭貶時寫的,心頭又莫名地緊起來。普天成在這個時候誦出這麼一首詩,是何用意呢?
其實沒有人知道,普天成是駱賓王詩詞頑固的崇拜者,幾乎駱賓王所有的詩詞,他都能吟誦出來。剛才肖麗虹講的這個典故,那位藏在寺中的老僧正是駱賓王。「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兩句,對仗工整、景色壯觀,讀之令人心胸開闊、豪情滿懷,多少年來一直被人們爭相傳誦。跟此二句相似的句子,普天成還能誦出一些,比如「薄宦三河道,自負十餘年」,「魂歸滄海上,望斷白雲前」,「釣名勞拾紫,隱跡自談玄」,「長揖謝時事,獨往訪林泉」,等等。
有時候詩人跟政治家是相通的,詩人有的情懷,政治家也可能有。這是普天成的認識。
更多的時候,政治家心裡是沒有詩意的,不能有,政治家必須將詩意變成政治豪情,才能有大作為。這也是普天成的認識!
這天普天成沒能在工地看到大河集團董事長趙高岩。普天成所以把督察路線先放到廣懷,內心裡是有某種期待的。事關大河的問題上他必須講求策略,不能一味採取高壓,不管大河的後台是誰,都有可能是他開罪不起的人物,所以他想給對方留點餘地,希望趙高岩聽到消息,能火速趕回工地,這樣彼此臉上都好看些。
誰知他帶著大隊人馬氣喘吁吁來到二號隧道施工現場時,工地上除一個項目經理和負責工程技術的工程師外,相關領導一個也不在現場。姓馬的項目經理一聽是副省長來了,立刻慌了手腳,跑前跑后吆喝著工人們列隊歡迎,跌跌撞撞中居然連摔三跤。看著他滑稽樣,普天成都不知說什麼好。交通廳長郭茂中更是亂了神,陪普天成出發時他就派廳里兩位處長先行一步,再三叮囑要做好現場整治工作,要製造出氣氛,可現在倒好,滿山找不到一幅歡迎標語,別的工地是紅旗招展,彩旗飛揚,歡迎省長的標語四處都是,看著都讓人親切。這裡倒好,紅旗有,但都是開工時掛的,現在已經被吹得像絲帶了。
所有的人都沒想到現場會這樣,曹小安不安地一次次把目光投過來,這樣的場面他還是第一次見。
普天成站在石坡上,靜靜地看著眼前,腦子裡飛過一大串疑問。儘管姓馬的項目經理後來說了句實話,道出了其中內幕,可普天成覺得,事情並不像姓馬的說的這樣。他感覺這裡面有陰謀。
姓馬的張皇失措地說:「沒想到省長來這麼快,兩位處長說明天才能來呢,我們原計劃下午布置現場的……」說完臉上露出六神無主的傻笑,一個勁地沖領導們賠不是。
普天成破例沒在現場作指示,只是在姓馬的引領下,下到工地看了一圈,一言不發離開了。
新聞記者們好不失望,扛著攝像機爬了兩小時的山路,卻連一個鏡頭也沒拍,是郭茂中不讓拍,曹小安後來索性不讓記者跟後面,語氣暴怒地罵了一聲交通台攝影記者:「拍什麼拍,把相機收起來!」然後快步走在前面,替普天成開道去了。
原定兩小時的現場活動,只逗留了四十分鐘,就在一片沉默中踏上了返回的路。這個時候再看眾人的臉,就都跟山上暴露的石頭一個顏色了。
下到半山又出了事,當時楊馥嘉硬著頭皮跟普天成說一些別的事,想把普天成的火消一消,郭茂中跟曹小安走在後面,兩個人的手機幾乎同時叫響,留在山下的工作人員報告,來自龜山的老百姓把普省長的車子包圍了,他們要上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