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子兮 二
酥油鮑螺、櫻桃煎、玫瑰酥餅、千層糕……
盛如蘭是個愛吃的，成了侯府大娘子之後每日仍醉心研究吃食。
子兮借著她的光，也得以嘗了許多離火國的茶食點心。
他常常想，如果日子能這樣一直下去就好了。
儘管他知道這是貪心，他永遠不可能擁有這麼愜意，隨心的日子。
夜風很冷，子兮推開屋門一股寒氣撲面而來。
院中站著一人，身披黑色金邊斗篷，整個人籠罩在疏離的黑暗中。
「你該離開這裡了。」
冀衡的聲音平淡，像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我……」
「繼續留在這兒，對你對旁人都不是一件好事，現在的你太弱了。」
子兮沉默不語，這個世界的規則對他束縛很大，特別是化為真身後。
他沒有完全成長起來，至少需要千年時間才能完全適應，並完成蛻變。
「我想再多待一日。」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化解不開的固執和失落。
「多待一日能如何？該離開的還是要離開的。」
冀衡微不可聞的嘆氣，卻沒有再勉強他。
「後日，我在侯府外等你。」
他離開的悄無聲息，只留下子兮站在門前好像一塊凝固的雕塑。
翌日，侯府。
「她今日怎麼沒來？」
子兮終於忍不住問小女使，往常她總是會來的。
「夫人娘家有事，聽說是老太太病了後日方能回來呢。」
後日……
子兮晶亮的眸子黯淡了下去，沒有多說什麼。
大祭司說的對，多待一日少待一日都沒什麼區別，即使要走就不必再有什麼留戀。
子兮離開的時候沒有人知道，直到第二日的時候女使過來才發現他消失了。
尋遍了侯府上下，都未能找到子兮的影子。
大祭司和子兮做了一筆交易，他幫助子兮擺脫天地間的束縛和雷罰，他為離火國鎮守北境邊陲的祭祀殿。
千年時間，對子兮來說不算久。
他在混沌中度過的歲月都不知是這的幾十上百倍，只是……
見到了人世間的繁華和美好，子兮終究是不能輕易的放下。
一年之後，京城。
他在離開之前又回了一趟侯府，盛如蘭依舊是那個樣子，喜歡果子糕點，善良俊俏。
子兮取走了她府中的一袋荷花種子，贈予了她一塊龍鱗。
那是他心口精血處的龍鱗，取下龍鱗的時候他疼的渾身顫抖不止。
這份疼痛他希望永遠記住，記在心底才不會忘記在侯府中的時光。
他害怕，害怕時間太久會忘記她的樣子，會忘記曾經發生過的種種。
「我們走吧。」子兮出了侯府與大祭司會合。
「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她了？」
人類的生命太短暫，短暫到他守衛封印百年時間這裡的絕大多數人都會化為黃土。
這是告別，也是與盛如蘭相見的最後一面。
「會相見的，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不過等待的時間會久一點。」
「那就好，那就好……」
子兮嘴中念叨著這句話，隨著大祭司消失在路的盡頭。
他相信冀衡，不是因為他手段通天，而是他願意相信。
有一個念想總是好的，從盛如蘭那他學到了一個詞——希望。
他認為這是人類用來自欺欺人的把戲，世上的事情都交給希望，可就是大大的笑話了。
現在輪到他將希望放在心中，等待重逢的那一刻。
他明白了人類為什麼相信希望，因為有了盼頭才好度過難熬的日子。
離火國北境的封印之處很隱秘，建造過程由大祭司全程督造。
他們進入封印中走的卻並非設下重重機關的正門，而是一條秘境——天池。
隱藏於山中地下的祭祀殿很寬闊，卻也冷清。
子兮依照與大祭司的約定，在這裡一守便是數千年的時光。
孤獨、冷寂，子兮變了本體在這裡棲息，一年中大部分的時間他都處於沉睡中。
直到一道光，將他召喚出去。
在他逃離天工坊在雲層中穿行的那一晚，發生了很多事。
雷罰不斷，他本應死在千百雷電之下，卻被人救了去。
雪莉，只留下了這一個名字后，雪莉消失不見，他欠雪莉一個人情。
他只管還了人情，卻不想遇到一隻蛟化龍，同樣被人救了下來。
那個青年……叫做修遠。
回歸長白龍窟，他不再孤獨，因為有了一個憨憨的蛟陪伴在身邊。
子兮開始覺得大祭司的話並不是空穴來風，一場大的變革就要開始。
有人進入封印之地，他從青緹那裡收到了消息。
修遠一行人一路闖過重重關卡，最後在落入深淵時的場景他也全都見到了。
盛如蘭……不，現在應該叫做蘇暖，她真的回來了！
大殿中的一池蓮花繁盛，在子兮照料和以龍氣澆灌下它們一年四季都處於盛開的狀態。
蘇暖身體內的能量很不穩定，她的軀殼無法和能量很好的融合。
子兮用蓮花精魄暫時穩住能量，但是要徹底解決的話必須要用到鎮海明珠。
修遠能做的到么？
他很想讓蘇暖留在祭祀殿中，這樣她便不會有任何的危險。
大祭司說待夜魔被徹底封禁的時候就是他能離開這裡的時候，那一天還會遠么？
鮫人界距離華夏何止萬里，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
他有太多的話想要去說，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畢竟，蘇暖不再是盛如蘭。
她們有一樣的眼神，一樣的眸子，一樣的外貌和神態。
可是子兮知道，她不是盛如蘭。
在心中期盼了千年，在心中執拗了千年，他見到蘇暖的一刻才明白回不去了。
那個明媚如春光的女子，早就在時間的長河中離開，再也回不來。
曾經在侯府中短短十幾日的時光，支撐著子兮度過了漫長歲月。
他化身為少年模樣，在黑蛟的陪伴下目送修遠和蘇暖離開。
當年的我沒有回頭，現在的我來送送你吧，就當是彌補了從前的遺憾。
黑蛟頭上角斷了留下一圈黑色的疤痕，有些滑稽。
他用大腦袋蹭了蹭少年的手臂想給他一些安慰。
一滴滴淚水自眼中滑落，子兮後知後覺地摸摸臉頰，第一次知道了「哭泣」的感覺。
失去龍鱗的心口早就生出了新的龍鱗，可是為什麼心卻那麼難受？
比三千年前他取下龍鱗的時候還要痛，還要難過。
他閉上眼睛，放聲哭泣，回應他的只有忽遠忽近的迴音和無措的黑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