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哪句是真話?
清晨。
青枝剛睜開眼睛,便看到自己床前趴了一隻小腦袋。小腦袋上的大眼睛正笑眯眯看著自己,嘴角泛著一絲有些古怪的笑容。
把她嚇得魂都快飛了。
定睛看時,卻是一個穿著翠色羅衣的女子,身子瘦弱,手指瘦得像乾柴,一張臉小小的,皮膚白里透黃,大眼睛在小小的臉上顯得有些不甚協調。
「你是?」青枝疑惑地著著她,問道。
「陸媛清。」
陸媛清?這不是陸世康的四妹嗎?她腦海里關於陸媛清的記憶,非常模糊。她萬沒料到作為一個大家閨秀,她是這般瘦弱,像是常年吃不飽飯的人似的。
「你怎麼會出現在我家裡?」青枝訝然問道。
「這不是我家嗎?」陸媛清先是驚了一下,接著笑了起來,聲音清脆。
「什麼?你家?」青枝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
看室內傢具及風格,這應是男子的卧房。
自己所躺之處位於房間的東北角,床幔是麻黃色的薄紗。房間南邊的窗戶邊上有一案幾及一座椅,案几上置著筆墨紙硯。房間靠西擺設一木架,木架之上零零散散置著一些不知何處淘來的陶罐或是瓷器。
「這是……你的卧室?」這一刻她又忘記了自己的男子身份,將自己當成女子了,心道莫非昨夜醉酒,被安置在陸媛清住處了?
「我的?不不不,這是我哥的院子里,怎麼會有我的卧室?」陸媛清又是先驚了一下,接著又笑了起來。
「什麼?這是在你哥的院子里的卧室?」她驚得坐了起來。
她居然,居然在陸世康這兒睡了一夜!
而陸世康是什麼人?江北城第一紈絝。
他什麼事干不出來?
看到她驚愕擔憂的面孔,陸媛清好奇心起。
「怎麼孔大夫昨日喝的這般醉,什麼都記不得了是嗎?」陸媛清止住笑,看著青枝。
「你哥在哪兒?」青枝答非所問道。
「在他自己房裡。」
青枝也顧不得陸媛清在場,一骨碌起了床,她要找陸世康算賬去!
夜晚將一個女子留宿自己院里,他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再一想到自己昨夜喝醉了酒,也不知道有沒有在他面前露出些女子的儀態,當下心裡就更急了。
她從來沒有起床這麼利索過。
她甚至沒想到,眼下自己作為「男子」,該在起床時避避身邊的陸媛清。
反正她是和衣而卧的,她顧不上那麼多了!
出了西房的門,她就直奔陸世康的房間而去。
才走了數步,到了房外的窗戶處時,她方才想到,眼下自己身份是個男子,若她現在前去質問,要麼馬上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要麼就是顯得小家子氣,不像個男子。
本來心裡的一連串的要對陸世康的問話和責備,諸如「你安的什麼心,要將我留宿此處!」、「你為什麼不讓錢六背我回去?」、「你有沒有對我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你最好以後再不要對我做這種事!」等等話語,卻是一句也不能說了。
不只不能說,還得對他表示感謝,感謝他在她醉酒之時容她在此處安睡。
想到這兒,她別提多難受了。
她本來是個性子直來直去的,眼下有火發不出,有恨還要笑。她只能無語問天。
想到這兒時,她又想到陸媛清,如果她跟著,事情會麻煩更多,於是轉過身,對陸媛清道:「今日謝過你家兄長容我在此處安睡,我現在要去謝過他再辭別。先在此謝過陸妹子,後會有期。」
陸媛清見她剛才還心急火燎的神態,突然換了一副沉隱的面孔,於是不自覺重複她的話道:「孔大夫後會有期。」
青枝別過陸媛清,立刻前往陸世康住處。心裡再急也得在步態上裝著氣定神閑。
陸世康所在房屋的西牆與她所睡的房屋的東牆有十丈之距。她很快就到了他的屋子前面的那處院落。
門前見到齊方正在站著,也不和他打招呼,只略一點頭,便直接往裡走,走到裡面,見陸世康正在廳堂里彎腰站著,逗一隻被關在籠里的畫眉鳥。
聽到她的腳步聲,他轉過臉看了一眼,然後直起了身子,「孔大夫昨夜睡得可好?」
青枝心裡恨得他咬牙,卻只好禮貌回道:「睡得極好,謝陸公子讓在下夜宿一晚。」
「孔大夫不必客氣。」他背著手,又開始彎腰觀察那隻畫眉鳥。
看他那神色,似乎是在說,孔大夫若是無事,可以離開了。
但是青枝心裡有太多疑問,不問個明白,她是無法離開的。
於是,她鼓起了勇氣,盡量心平氣和說道:「昨日晚間……在下可曾失態?」
「孔大夫放心,孔大夫向來溫文爾雅,何來失態一說?」
看他面部表情,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在下有一事不明,在下昨晚是如何去那邊入睡的?是在下自己走過去的嗎?」
片刻的沉默后,陸世康回她道:「孔大夫昨夜沉睡不醒,自是無法自己走過去的……」
完了完了,青枝想到,不是自己走過去的,那就是別人抬或者抱過去的。
「那是不是錢六抱我過去的?」青枝抱著一絲希望問道。這是她最想要的結果,畢竟錢六是自家人。
若是陸府中人,都有可能因抱她過去而發現她腰肢纖細,或者還有可能不小心碰觸到她身體的柔軟之處,而對她的身份產生懷疑。
「不是。」他簡短地回她,仍不看她,說完對著籠中鳥低吹了聲口哨。
「那此人是誰?」這是她最關心的。
「孔大夫因何如此關心這個問題?」他慢條斯理問道。
「我……昨日醉酒,甚是失態,我想對那個人說聲感激之情。」
「孔大夫打算如何感謝這個人?」
「當面說聲感謝。」
「只是如此的話,孔大夫可以回去了,孔大夫的感激之情,陸某收下了。」
籠中畫眉鳥此時「撲騰」了一聲,往陸世康這邊飛來,他將食指抵在籠子邊緣處,一副聚精會神看著畫眉的樣子。
「我……。」青枝不知說什麼好,聽陸世康的語氣,是他將自己抱過去的。
竟然,自己第一次的親密接觸,被這個紈絝子給浪費了。
這可是自己兩輩子以來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兩輩子啊。
心裡又氣又羞,但又不能當面責問。
「孔大夫是要打算在此享用早膳嗎?若是的話,我便命人多準備一份早膳。」
「不必了。在下還有一事要問。」青枝心裡暗暗咬牙道。
「孔大夫還有疑惑?請問便是。」
青枝突然之間紅了臉道:「陸公子昨日,可發現在下醉酒之後有什麼言語或動作上的不妥之處?」
「昨日晚上孔大夫醉后倒也無不妥之處,只是……」他突然停了下來。
「只是如何?」
「在在下將孔大夫抱起的時候,孔大夫欲與本公子......結龍陽之好。」
「什……什麼?」
「不過孔大夫放心,陸某認為孔大夫只是喝醉了在胡言亂語。」說著,他在籠子邊直起了身子,雙手負臂悠哉地向她踱步走來。
看著她呆若木雞,一動不動地站著,他湊近她的臉龐,低聲說道:「孔大夫放心,這個秘密,我會好好為你保守著的,這世間知道此事的,只你我二人而已。」
「不可能。」青枝獃獃說道。
她現在不知道她昨晚是真說了此話了,還是眼下他在開她的玩笑。
他剛才說的那些話,哪句是真話,哪句是假話,她同樣無法分辨。
真是他抱了她去那邊的?
她真說了欲與他結龍陽之好?
如果都是真的,她是否還有其他更失態的地方?
還有,他是否已經驗明過她的身份,畢竟在昨晚,他想要驗明她的身份,可太容易了。
但這個,她偏又是絕對無法問出口的。
想到這兒,她思緒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