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懸崖谷(6)
木屋之中。
「容連,你還記得我嗎?」縴手捧起青年臉龐,莫齊兒全然不顧腕節處的藤蔓枷鎖,只是焦灼喚他,「你當初不是說下山去為我尋蓮心嗎?」
「上百年來,我一直在等你回來,你說回來就娶我的……」我一直在收集成親物品,可你怎麼就不記得我了呢?
唇齒主動蹭上少女的指尖,容連表情木木,嘴裡卻吐出了令人羞恥的話,「你好香啊……」
「是蓮花香……」
美目顫顫,莫齊兒幾乎要落下淚來,她正視那雙毫無光彩的綠眸,以額抵額,柔聲問道:「容連,這些年來,你都在幹什麼?」
「我?」他的聲音變輕,是迷茫,「我都幹了什麼?」
「嗯,告訴我,你是怎樣來到這的。」她親了親他的額頭,滿含愛戀,「以及,我的朋友,都在哪裡……」
容連掙脫她的溫柔鄉,語氣冰冷,「你在套我話。」暗含一絲委屈。
「你不願意告訴我了嗎?」莫齊兒依舊溫柔。
容連:「……他們去了神樹殿。」
「然後呢?」懸著的心起起伏伏,莫齊兒一方面為他的反應高興,一方面憂心他們的狀況。
「嗯……」綠眸上的眉毛皺起,容連像是不願提起,「族長,喜男兒。」末了他又提了一句,「衛容是伺候族長的。」
「什麼?!」莫齊兒臉色大變,追問,「那他們現在……」
「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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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夢啊……
夜子桑倚靠在樹榦上,垂首看著院中兩人。
「阿桑,你推得高一點啊!」少女歡笑,水眸里全是光彩,裙角翻飛,像在空中翩翩起舞的蝴蝶。
還是只藍色的蝴蝶,澄澈的天空色。
「那阿姐可要抓緊了!」說罷,少年揚起弧度,將她推得更高。隨後又趁她下落之時,一把攬住細腰,抱了個滿懷,「哎呀阿姐,不小心把你推太高了。」
「你嚇死我了!」少女驚魂未定,伸手就要捶他。那人笑著躲開,討好道:「阿姐我知道錯了,知道錯了……」
夜子桑摸摸腹部。
鞦韆下落之時,木板撞上他的肚子。他看見了,甚至還感覺到了隱痛。
只是夜子桑很意外。
女子在懷時的馨香和柔軟,還有當時的心跳聲,他都感同身受。
這個夢,竟如此真實的么。
真實到,他覺得熟悉又懷念,還很悲傷。
睫羽下落,在黑暗與光明之間交錯,再一睜眼,便是兩個少年。
「合不合作。」少年今日著一身湖藍,沒有天空那般澄澈,卻也相似。
陸歲,他叫陸歲。夜子桑看著他問話那人,心中莫名就冒出他的名字。
陸歲不耐,對他的提議不感興趣,「萬物斬於我無用。」
「你確定?」少年握拳捶上他的肩膀,做了個剪刀的動作,「萬物斬可斬萬物,你難道就不想剪掉我阿姐和你先生之間的紅線?」
「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如此想過。」陸歲慌亂,辯解道:「何況我有才無能,如何能尋得了萬物斬。」
少年似笑非笑,「難道你以為,你背著你家先生乾的事情就真的無人知曉?」
陸歲不甘示弱,「難道你以為,你背著家阿姐乾的事情就真的無人知曉?」
「干不幹?」
「干!」
兩人達成協議。
…………
樹枝撥開,兩人在竊竊私語,「你確定萬物斬是在這嗎?」
「確定啊,這是我費了好大勁得到的藏寶圖!」
「這路怎麼遠啊!你看看我們走得這些路!」陸歲回頭指著他們走過的山路,「再不到地方我就……」
半截話語停在嘴邊,少年頭也不抬問他,「再不到地方你就怎麼了?」
久久未有回應。
陸歲正冷著張臉。
視線順著手指下落,少年亦是冷了臉,「你先生不是說要去王府小住嗎?」
陸歲譏笑,「你阿姐不是說要去李府遊玩幾日嗎?」
沉沉相對,無言以對。
黑眸裝滿受傷。
山下兩人親密相近,男人扶著女人,女人靠著男人。他們之間明明沒有說話,面容情緒卻是那樣的明顯,一人在抱怨,一人在無奈。
衣袖磨挲處,紅線灼灼,連接著他和她。
「聽說,天賜姻緣的有情人,他們之間是有紅線系著對方的。」少年喃喃,唇間溢滿苦澀。
「這是假的!」陸歲扭頭就走,丟下他一人在原地,「什麼天賜姻緣,先生說姻緣都是自己爭來的!」
「你總是愛信這樣的鬼話!」
罵人聲越走越遠,夜子桑站在少年身後,從他的視角看去——果然是極般配的兩人,般配得讓人眼紅。
大手抬起,拂去眼前畫面。
少女面容近距離放大,夜子桑怔怔看她。
「白瑞,這就是萬物斬嗎?」素手透過他的身體,去拉扯另一個人的衣裳,她在對他笑,「白瑞,這就是嗎?!」
她很興奮,男人被她感染,笑著點頭。
「噢耶!」少女在原地蹦圈圈,「也就是說我可以有任務獎勵?」
什麼任務獎勵?太陽穴突突的疼,夜子桑還想再聽,晃頭鎮定間,瞥見了掩在石頭背後的兩位少年。
各自露出一點點衣角,混進旁邊的草葉里。
「白瑞,你快點告訴我呀白瑞,白瑞……」少女聲越來越遠,又變得清晰,只是這次,喚得是他的名字,「桑娃、桑娃、桑娃……」
黑眸猛地張開,見眼前無人,方知大夢初醒,原來沒有人在喚他啊……
不知是失落還是慶幸。
額間虛汗冒出,夜子桑背倚牆壁休息,大口呼吸喘氣時,瞧見一個傻子正笑得誇張,也不知在做什麼美夢。
兩指併攏,點上燕飛的清神穴,夜子桑抓著他的肩膀大幅度晃動,「醒醒。」
全程面無表情。
可惜對方正在夢中成親,哪怕神識清醒過半,乃想繼續掀了新娘子的蓋子。
夜子桑可不會讓他如願,「再不醒來,男人就要扒了你的衣服了。」
聲音陰惻惻的,是難得的惡趣味。
「啊!」燕飛驚嚇一聲,迅速從夢中抽身,見夜子桑嫌惡的擦手,心下愧疚,「師兄,是我失態。」
他是知曉這位師兄不喜與男子接觸的事情的。
「靜心,寧神。」肥膩族長不知去了何處,可那能使人陷入幻夢的香火還有半柱。
金色鍍門儼然不動,左右是出不去了,總不能再被人拖進夢鏡當中。
「是,師兄。」燕飛摒棄雜念,默念清心訣。
一時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