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人質事件
之後的幾日,我和齊通,誰也沒有提上任的事情,我明白,有些事情是需要時間去考慮的,等他考慮清楚了,自然會講的,眼下要做的,還是先要找到周聰留下的線索。
周聰在信上說,讓我們前往興化府,找一家叫恆豐的票號,那家票號的掌柜也是江湖中人,是周聰的結拜義弟,而且也很支持他的想法。我們三人編了個理由,說是要去拜會一下興化府的知府大人,便租了馬車,取了拜匣,告別了齊老爺一眾人等,出發前往興化府。
興化府離玉屏縣不遠,趕了一日的路程便到了,既然帶了拜匣,知府大人那兒,還是要去的,畢竟我們人生地不熟,到衙門裡打個招呼,以後萬一在這地面兒上出了事兒,也好有人照應。我們三人驅車來到府衙,把拜匣交給了守門的衙役,沒一會兒,知府大人便差人請我們入府一敘,畢竟知府也是正四品,大家都是同級官員,知府還是最高級別的地方長官,自然是沒有親自相迎的道理。
衙役領我們到後堂歇息,沒一會兒,知府大人穿著官服從外面進來,大家坐下來喝茶寒暄。我向知府大人打聽了一下恆豐票號的情況,據他講,興化府總共有八家票號,其中七家都是外省的票號在這裡設的分號,只有這家恆豐票號,是總號設在興化府,算是本地的金融企業了。因為興化府的游商比較多,為了便於游商貿易,恆豐票號在南洋地區的一些地方也設有分號,所以它的主要業務是在海外貿易這塊兒,因此在大明的地界上,規模並不大。恆豐票號的掌柜姓胡,一直以來也是遵紀守法,跟衙門口的關係也不錯,算是個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了。
出離了府衙,我們三人又按照知府大人所說的地址,驅車前往恆豐票號。恆豐票號在城內西北的巷子里,和其他票號不同,恆豐票號的門臉不大,鋪面也挺陳舊的,往來的客商也很少,我們跟票號的夥計說明了來意,便跟隨夥計到後堂等候。
沒過一會兒,只見一人從門外走進來,此人身高七尺上下,一身皂色長衫,體型精瘦,面色偏黑,很有當地人的特色,那人一進門,眯著眼掃視了一圈,揮了揮手,屋內的夥計很自覺的退了出去,順帶著關上了房門。
「三位都是周兄的親眷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在下胡亮,這恆豐票號便是在下的產業,周兄交代的事,在下已經有消息了。」說著,胡亮主位上坐下,示意大家喝茶。
胡亮果然是個精明的人,按我對周聰的了解,我的真實身份,他應該不會對胡亮挑明,但是,要想說服胡亮也參與進來,總要有些東西能吸引住他,我想,有些信息,周聰或多或少會透露給胡亮,胡亮此人絕不是那種江湖兒女,也不要妄想用國讎家恨這樣的大義去打動他,唯一能讓他動心的,只有一個「利」字,所以周聰應該是許諾給他什麼東西了,而且絕對不是小「利」,再者,我不知道周聰是怎麼跟胡亮介紹我們和他的關係的,所以胡亮這句話恰到好處,既沒有表露自己對整個事件的了解程度,也是在試探我們在整個事件中的份量。
「胡掌柜,您客氣了,在下文三,這是我的表妹周蕊兒,那位是我的好友齊通。」
胡亮起身,對我們三位拱了拱手,又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文公子,三位的來意,我已從周兄那裡知曉了,大家都不是外人,客氣話,我就不多說了。」
胡亮沒有追問我們跟周聰的關係,也沒有向我們說明他與周聰的事,看來在他眼裡,這些都不重要。
「願聞其詳。」
「周兄到此地時,曾拜託在下尋找一位僧人,大約兩月前,我票號的一位夥計在碼頭查貨時,曾經見到一位僧人,法衣華麗,身邊還跟著一眾隨從。那僧人率眾人上了一條大船,我派人查過,那船是前往呂宋販賣絲綢的商船。」
「所以,那位僧人是前往呂宋了?」
「這個在下不敢妄言,」胡亮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放下。「我興化府靠海,自古便有游商,游商,便是往來於海上諸國之間的行商之人,不知文公子是否了解?」
「此事在下已有耳聞了。」
「既是行商之人,那便是哪裡有生意就去哪裡了,那僧人乘坐的商船,雖是要前往呂宋,但並非只前往呂宋,這南洋諸國皆亦往之,所以,那僧人何處下船,在下就無從知曉了。」
胡亮提供的信息,在我看來並沒有太大的作用,首先,夥計看到的僧人是不是建文帝,這個無從知曉,畢竟建文帝是在逃亡,找個替身來故布疑兵,也不是不可能,其次,就算那真的是建文帝本人,既然商船要在各個國家的港口都要停靠卸貨,那他在任何一個港口下船,都是有可能的,看來有必要親自問一下那艘船的船東,也許他能告訴我們,那個僧人具體是在哪裡下船的。
「不知那商船的船東是否在此地,我等前去詢問一番,也許就知道那僧人在哪裡下的船了。」
估計胡亮正等著我這句話呢,一聽我這麼說,他的眼睛忽然一亮,看著我說道:
「文公子,不瞞您說,那艘商船,正是我恆豐票號的產業,船老大乃是我的侄子。」
「如此甚好,還煩請令侄出來詳談一番。」
「額」胡亮面露難色,「這恐怕不行。」
「為何?」
「實不相瞞」,胡亮起身向我們拱了拱手,「內侄現在不在府上,他,他被海賊劫持了。」
「什麼?」我驚訝地提高了聲音,「被海賊劫持了?什麼時候的事?那為何不報官,讓官府派兵營救呢?」
「這個,哎,我就直說了吧,內侄前段時間出海,原本是去安南國運一批玉石回來,哪曾想,剛剛出海不到十日,便有隨其一同出海的水手乘小船回來,說內侄被海賊劫持了,海賊把這水手放回來帶話,說三十日之內湊齊五萬兩的贖金,不然內侄姓名難保。」
這也難怪胡亮不敢報官,畢竟他這次的買賣也是見不得光的。安南國就是現在的越南,明代的時候,安南國算是大明的屬國,一般來說,安南國的貨物要想進入大明,應該走雲南一帶,更何況是玉石這樣的奢侈品,胡亮竟然用船走海路運輸玉石,那擺明就是要走私的。大明律一向對走私的懲罰相當嚴格,不管涉事金額多少,都是一律死罪的。胡亮的算盤打得好,他知道僧人的消息對我們是十分重要的,所以他一開始就打算以這個為條件,讓我們幫他把侄子救出來,不過要從海盜手裡救人,那絕非易事,先聽聽這個胡掌柜怎麼說吧。
「哦?那既然賊人有帶來口信,若是胡掌柜不方便報官,那也只能交贖金了,莫非是胡掌柜有什麼困難?我三人雖然帶的錢財不多,但也願意助胡掌柜一臂之力。」
「非也非也」胡掌柜擺了擺手,「這絕非是銀兩的問題,我恆豐票號雖不及其他大票號家大業大,這區區五萬兩,還是拿得出來的,在下只是覺得,內侄被綁一事,十分蹊蹺。」
「蹊蹺?胡掌柜何出此言?」
「文公子有所不知,我興化府臨海,游商又多,海上貿易繁榮,自然就會有海賊盯上這些往來的商船,商船遇到海賊的事情,每年都會有幾起,我等也都是見怪不怪了,但是,這次的情況卻不尋常。」胡掌柜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又慢慢放下,接著說道,「原本這次出海,我一共有三艘商船,一艘是一路去呂宋販賣絲綢,一艘是去給我們在遙國的分號運送銀兩的,而內侄所在的第三艘,則只是去安南國的,是艘空船,什麼財物都沒裝,要知道,前兩艘商船,整船的絲綢可是價值十萬兩白銀,更別說那艘運送銀兩的船,本身就帶著五萬兩白銀,三艘船一起出發,可偏偏就只有載著內侄的那艘空船被劫持了。」
「哦?只有那艘空船被劫?胡掌柜怎麼知曉其他船隻安然無恙的?」
「去遙國運送銀兩的船,我特地請了官兵押送,而且船上配了火銃,船堅炮利,賊人應該很難下手,至於去呂宋的船,前幾日有一老友出海回來,說在途中見到了我的船,還上船準備拜會一下我,哪知我不在船上,我推算過時間,老友上船的日子遲於內侄被劫的日子,所以應該沒出事。」
看起來,確實只有載著他侄子的那艘船被劫了,難道說海盜運氣不好,挑錯了船?這應該不是巧合,這三艘船同一天出海,海盜發現三艘船的幾率是很大的,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海盜,發現了三艘船,當我不知道哪艘船上有錢的時候,那我肯定每艘船都要動一動,這樣才能提高獲利的可能性,但是只有一艘船被劫,其他的船碰都沒碰,那隻能說明,從一開始,海盜的目標就只有胡掌柜侄子坐的那艘船。
「所以,在下覺得,海賊是有意劫持了內侄,而且,應該是有內鬼勾結海賊。」胡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胡掌柜言之有理,那不知胡掌柜是否跟誰結了仇怨?」
「在下是本分生意人,迎來送往,童叟無欺,不可能跟人結怨的。」
「胡掌柜,在下有一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願聞其詳。」
「依在下看來,賊人劫持令侄,恐怕也不是為了贖金。」
「哦?」
「且不說賊人只是劫持了令侄卻沒有襲擊其他的商船是何緣故,若我是賊人,真要為了贖金,何必給您三十日的來湊?自然是越快收到錢越好,免得夜長夢多。」
「所以?」
「胡掌柜,在下雖然不知賊人用意,但是至少可以肯定,在與賊人會面之前,令侄必定安然無恙,胡掌柜可放寬心,不過,既然要解救令侄,我們還是要提前準備的。」
「五萬兩銀子,在下早已備好,只是,自從上次得知內侄被劫至今,我一直也未曾對外透露任何消息,也一直未曾收到賊人的其他口信了,而且,在下一直懷疑有內鬼,所以派誰去換回內侄,也一直未有定論。」
胡亮說完這話,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肯定是想讓我去接他侄子,當然,去肯定是要去的,這個是逃不了的,畢竟只有他侄子知道僧人的消息,不過我得讓胡亮主動開口請我去,這樣我也好談談條件,畢竟這也是要冒很大風險的事情,既然他是生意人,那我也就跟他談生意。
「胡掌柜,這個倒不必擔心,您只要把贖金準備好的消息放出去,自然會有人來找您的。」
「嗯,文公子言之有理。」
屋子裡忽然沉默了起來,蕊兒坐在我旁邊,一直在聽我和胡亮談話,這會兒看來是坐不住了,眼睛忽然睜大,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以我對她的了解,就知道她是想開口,主動要求去海盜那裡把胡亮的侄子換回來,我趁胡亮沒注意,輕輕踢了踢蕊兒的腳,示意她不要說話,蕊兒這才又安靜下來。
「文公子,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請文公子應允。」
胡亮終究還是先開口了。
「胡掌柜但講無妨。」
胡亮站起來,對我們三人施了一個大禮,說道:「在下希望文公子能幫忙救回內侄,那孩子是我大哥的孩子,四歲時,我大哥大嫂外出遇到山賊,遭遇不幸,是我一手帶大了這孩子,如今我也是孤身一人,這孩子是我胡家唯一的血脈了,只要能讓他安然無恙地回來,哪怕是傾家蕩產,我也在所不惜。」
「胡掌柜不必如此,令侄之事,我等自當義不容辭,」我伸手扶住了胡亮,「只是此事需要好好謀劃一番,才可保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