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回憶

還有，到底是誰給南齊的人提供庇護的？

不久前還放話說他呼延家還有幾個能幹人，轉頭這能幹人就成為了戰事的導火索，景帝陛下覺得晦氣極了。

更晦氣的是，他在後院養了幾條狗，結果這狗趁著主人不在家，打起來了。

景帝陛下最不喜歡有人逆著他的意來，南齊那小皇帝最好是真的有那個能耐和西涼對上。

長姝待在京城隔岸觀火，看熱鬧看得津津有味。

南齊上一任老皇帝就是被景帝派人弄死的，死法還不怎麼光彩，他怎麼就會覺得南齊這一任小皇帝會乖乖的任由他擺布呢？

嘗過了萬萬人之上的滋味，沒人會願意再繼續受人掣肘。

長姝只是稍稍關注南齊那邊的消息，大部分注意力還是集中在京城這邊。

她養了一個多月，三月初九的時候，她終於和玄墨進宮了。

長姝昏迷了月余，又養了一個多月，既錯過了婚禮又沒有回門，如今御醫才終於說她恢復的差不多了，宣帝便下旨讓他們兩個進宮一趟。

時隔數月再次見到宣帝，長姝發現他比上次宮宴似乎蒼老了許多。

兩人依例行禮，聽宣帝訓誡了幾句，就聽宣帝說要叫她去一趟未央宮。

長姝眉目微沉，卻沒有過多開口，拉著玄墨就退下了。

感覺到她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玄墨偏頭問她：「怎麼了？」

長姝搖頭道：「沒什麼。」

未央宮中一如從前，宮殿內沉香裊裊，就連殿內的窗紗亦換成了時下最流行的料子，宮殿牆角的花瓶中甚至還插了幾株開的正好的桃花，就好像這裡的主人一直都在，從未離開。

然而擺在正中的靈位讓她不得不面對事實。

靈位后的牆壁上懸挂著一副仕女圖，圖上的女子一襲紅衣，倚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笑得開懷，明眸善睞，最是鮮活。

長姝抬眸看著那畫中的女子，定定的站在原地，腳下沉重的再也邁不出一步。

她知道宣帝為什麼要讓她來這裡。

她的母后定然要知道她的夫婿是何模樣。

可逝者已矣，這樣的告知還有何意義，若她母后當真泉下有知，又怎麼會忍心見她如此難過？

長姝不明白。

憤怒與難過撕扯著她的內心，她一直都不敢去見故去的人，然而皇陵山腳她可以選擇逃避，現在卻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大婚之後帶著自己的夫婿拜見雙親，這是為人子女最基本的孝道。

長姝和玄墨一起在靈位前跪下，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沉默了一會兒，長姝輕聲開口：「我有些話想和母后說。」

玄墨微頓，隨即體貼的開口：「我在未央宮外等你。」

長姝點點頭。

硃紅色的宮殿大門在身後闔上，長姝抬頭看著畫中笑容明媚的女子，腦海中卻回憶起她決然的一幕。

那時容妃帶著宮人浩浩蕩蕩的闖入了未央宮，帶來了賜死的旨意，她被匆忙藏在暗室中，影衛奉命死死的按住她不許她出聲，口不能言、身不能動，長姝眼睜睜的看著那穿著皇后鳳袍的女子跪在地上，從容的領了賜死的旨意，伸手奪過那杯毒酒一飲而盡。

最後的最後，是皇後面朝著她的方向倒了下來，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叮囑她不許出聲，要她好好活著，不許鬧，更不許過問溫家之事。

長姝就那麼眼睜睜的看著她唇瓣無聲的開合，看著鮮紅的血液順著唇角不斷的滑落，落在地上，染紅了地面，也染紅了她身上的華衣。

長姝最後是被影衛打暈了帶走的。

乍然遭逢巨變，她心神大亂之下去了東宮，在東宮哭累了沉沉睡去，再次醒來的時候，東宮燃起了熊熊大火。

無數黑衣刺客闖入東宮，逢人便殺，血流成了河，她被困在火海中，是太子帶著人強行闖入火海，將她救了出來。

一撥又一撥的人在東宮大肆殺戮，然而這麼大的動靜京中駐軍卻毫無動靜，家家府門緊閉，衝天的火光映亮了夜空，所有人都成了瞎子。

那夜是她第一次親手殺人，就拿著太子的長劍。

長姝不知道太子看見了什麼，只知道他最後頹然的放棄了廝殺，轉而命令手下所有影衛不惜一切代價帶著她離開京城，疾言厲色的告訴她永遠不許邁進京城一步。

她不肯。

無奈之下，太子把她綁了起來，命暗部統領黎塵率人護送她離開京城。

她換上宮女的衣裳，黎塵護在她身側，東宮近七成影衛隨著她一併離開，為她生生的殺出一條血路，剩下的人則死死的護在太子身邊，寧死也不肯退後半步。

然而黎塵只是將她送到了城門口，在身後追兵被解決的時候，將她交給了暗部副統領姚樺，而他自己孤身一人又折了回去。

暗部在她手下受訓，然而實則聽命的是太子，黎塵將太子的命令放在首位，永遠都一絲不苟的執行他的命令，那是他唯一一次抗命，同樣也是他最後一次。

黎塵以為將她交給姚樺就萬事大吉了，可他卻沒想過，保護公主確實大概率能夠活下來，可絕大多數影衛都不願意拋下太子。

沒有哪個影衛願意拋棄主人獨自一人苟且偷生，更沒人會在太子不在的情況下，公然違反她的命令。

在長姝冷著臉的命令下，姚樺替她鬆了綁，選擇聽從她的命令再度折返回去。

數不清的暗影行走在黑夜中，夜色是最好的掩體，長姝和他們一起悄然返回，最後卻只見到一具具屍體。

冷肅寡言的暗部統領黎塵身中數箭倒在院中。

總是笑眯眯的東宮大總管斷了一臂倒在廊下，死不瞑目。

太子皇兄身邊那個憨憨傻傻小侍從被捅了數刀，至死都還抓著一個刺客不放。

溫婉沉靜的皇嫂和高傲不可一世的側妃守在書房中，在沒有人再能庇護她們的時候，放火燒了房中一切，所有的書籍字畫連同她們自己都付之一炬。

長姝踏著一地的屍體，最終在東宮的寢殿內找到了太子。

熊熊大火中，身負重傷的太子靠在她身上，用微弱的聲音告訴她，他抹平了宸歡公主在東宮的一切痕迹，從現在開始，宸歡公主只是一個居於後宮的公主，朝廷大事一概與她無關。

包括他寢殿內那條暗道。

也包括他們之間的一切書信往來。

更包括長姝落在東宮所有卷宗上的每一句批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