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真心幾何與我無干
馬車上,妃羽裳又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胳膊腿,「你都不問問我,貴妃娘娘留我下來說了什麼?」
「看你也不似忍得住不說的樣子。」
「咦,你竟然看得出嗎?」妃羽裳笑起來,「我以為你並不關心我什麼樣子才對。」
她話里話外都是圈套,應簡遠越發覺得這個女人實在不對勁,良久卻只能狠狠,「我們的婚姻,不過是政治籌碼。若非皇上賜婚……」
「若非皇上賜婚,我才不來受你的氣呢!」妃羽裳接話,話音卻都是滿不在乎的笑意,「來說正經的,我覺得貴妃娘娘這幾天就會好起來。只是我這幾天要費點心思想些事情,除了吃喝送我院子里,沒事別讓家裡閑人來煩我,你也別來煩我。若是壞了貴妃娘娘的好事,有你好看的。」
「哼,樂意之至。」
話題至此結束。然而應簡遠的心裡卻越來越有些煩躁的感覺。
接下來的三天,應簡遠果真都未在家裡看到妃羽裳。原本,他應並不在意這種事情,但是她性情大變之後,這種不見,讓他平白生出了許多好奇。她在幹嘛?想什麼?又有什麼花招?貴妃到底吩咐了什麼礙著當天的氣氛,他根本未做追問。
按捺了三天,再也有些忍不住。這日午睡之後,有些煩亂的應簡遠帶著青灘,徑直往妃羽裳的小院來了。還未走進,就聽見清晰的數數的聲音。
「十五,十六,十七……」
應簡遠看了青灘一眼,顯然兩人都不太明白這是在幹什麼。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轉過前面的拱門,聲音已經近在眼前。
「二十一,二十二……啊!小姐!」
剛剛轉過門走了兩步,還未看清眼前情況,一個東西直奔應簡遠的面門而來,跟隨其後的是妃羽裳逐漸放大的臉和高高抬起的腿。
說時遲那時快,青灘一個閃身擋在應簡遠身前,下意識的抬掌切在妃羽裳的腳腕上。妃羽裳重心不穩,直直向側邊栽倒下去,而一隻雞毛毽子也被應簡遠穩穩拿在了手中。
「哎喲!」
「小姐!小姐!」兩個丫頭慌張的跑上前來,看著眼前一臉陰沉的應簡遠又都下意識的收了腳步,「少爺……」
「你這是在幹什麼!」應簡遠怒火上涌,看著趴在自己眼前的人。珠翠簪子散了一地。
妃羽裳哎喲著坐起來,抹開滿臉亂糟糟的青絲,艱難爬起來,「你幹什麼!不是說沒事別來!幹嘛突然出現!嚇死個人啊!」然後掉頭指著青灘,「還有你!幹什麼呢!看清是誰再下手好嗎!我要有個好歹!你賠啊!」
應簡遠嘴角在抽搐,她居然還這般自認有理!
兩個丫頭扶著自家小姐,忙著幫她撣土,臉上寫滿了恐慌。唯獨妃羽裳自己一派不服氣,臉上寫滿了怨憤。
「少夫人恕罪。」青灘淡定開口,躬身拱手,微微低頭。
妃羽裳沉下一口氣,一甩長發,掉頭往回走,「來幹什麼你?」
應簡遠沒好氣的跟在身後,「你不是說自己替姑母想事情,你就是這麼想的!」
「你這個人說話之前能不能搞清楚狀況!你怎麼知道我沒想完?再說我活動一下換換腦子有利於更好的想事情,不行嗎!」
「那我倒想討教一下,你想出什麼來了?」
「你不是不好奇嗎?」
「……」應簡遠一句話被懟了回去,更是氣悶,眉頭也皺了起來。偏偏眼前的女人卻根本不在乎,坐下來自己飲了一口茶,根本不再看自己。
少頃,應簡遠覺得渾身不自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一直恨恨的盯著眼前的人。妃羽裳被他盯得不自在,終於鬆口,「得了得了,你既然來了,回頭把東西幫我帶進宮吧。」然後示意春盤去屋裡取東西。
一會兒見春盤拿出了一本線封的薄冊子,端端正正的遞到應簡遠的手上。封皮上秀麗的寫著幾個鐵畫銀鉤的字:花朝節策劃案。這字體特別而有個性,纖瘦卻不會無骨,華麗又不造作,怎麼都不像個弱質淑女寫出來的。不過之前應簡遠也並未見過她的字,所以只是奇怪了一下。
「這是什麼?」
「幫娘娘想的花朝節方案,順便重新贏得皇上的愛或者至少贏得賞識,也算鞏固後宮地位。」
「呵,」應簡遠笑出聲,一臉戲謔和不屑,揚揚手,「就憑這個?」然後隨手翻開裡面看起了內容。這個所謂的「策劃案」共分了三個部分:活動概覽,細節安排和注意事項。每個部分都寫的很仔細,也很清晰易懂,更難能可貴的是實際可用,甚至不得不說別出心裁,很有意思。
瞧著應簡遠顯然震驚而舒展開的眉梢,妃羽裳有些得意。
看了一會兒,應簡遠有些不可思議的抬頭看眼前的女人,明明是同一個人,為什麼……
「是你以前沒有仔細發掘我的優點!」像是忽然看透了他,妃羽裳聳聳肩突然開口,「不用太意外。」
「你確實變化很大。」忽然嚴肅下來,應簡遠定定看著妃羽裳,一字一句開口,那種認真的神情渲染了他身上整個氣場,讓他看起來有種男人認真起來才獨有的氣質不凡和睿智沉穩。
「你確定以前了解我?」
「和普通的大家閨秀沒什麼區別,謹慎內斂,恭順謙卑,一顆心裡不知道塞滿了多少女德女戒的東西,根本沒什麼思想。」他說的中肯認真,並沒有故意貶損的意思。
妃羽裳想了想,其實他沒說錯。但是,也不全對。「一顆心裡裝得最沒用的不是那些道德規矩,是你。」妃羽裳聲音輕輕的,語氣有些空靈
應簡遠一愣,臉上竟一瞬閃過一絲無措,他並沒有料到妃羽裳說話如此直接,被當面表白本就始料未及,偏巧妃羽裳語氣中帶出的那一份嘆息和自嘲舉重若輕,直逼胸口令人窒息。
一向不放兒女私情在心上的應簡遠此刻竟然覺得心臟猛然一跳,下意識避開了視線。
他不是不知道妃羽裳喜歡自己,可是那種溫吞無言、卑躬屈膝、巴結親近讓他厭煩。更何況,她的出現打亂了他的全盤棋,他不應該娶她,他若不能娶個真心所愛,就必然要娶一個旗鼓相當、於家於事業有益的女人。皇上賜婚休不得,那就唯有逼她自己犯戒,哪怕送她去死也無妨。然而現在,這個女人越來越讓人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到有著一種危險而誘惑的氣息。
而另一邊,雲衣知道自己不過披著妃羽裳的皮囊,那句嘆息是剛剛有感而發,一時口快,如今看著應簡遠的反應,她知自己失言,尷尬的忙清了清嗓子,「我都沒糾結你既然只當我與一般大家閨秀無益,卻為何打算殺了我!你倒對我的自立自強說三道四起來了!」
「我應簡遠的女人,本就不該是個大家閨秀。愚蠢的女人是累贅。」
「所以不知道應小侯爺為自己預備的夫人是哪一位?幹掉我,總要有人接盤啊。」
應簡遠忽然笑了起來,「不錯,若沒有你,我會娶當朝尚書令的嫡女——蘇待晚。」
「龍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蘇待晚,名字取得不錯。那難道不是個大家閨秀?」妃羽裳不以為忤,反正他想娶誰其實和自己關係也不大。說實話她對他也沒有什麼仇恨,雖然有過前幾日的一波殺機,但是畢竟覺得和自己無關,她始終還是卿雲衣。
「你竟連她都未聽過?」應簡遠詫異,「果然還是個無知的蠢女人。」
妃羽裳不悅,在記憶中搜索起來,「盛京才女之首的那個蘇小姐?」
「自然。」
「嘖嘖,還真是敗的心悅誠服。盛京才女之首,以文墨史學為長,人稱女先生。據說那姑娘不拘一格,讀書不輸男兒,能言善辯,擅長模寫各家書法大家的字體,幾近亂真的程度。」當記憶中出現這些內容的時候,妃羽裳還真是讚嘆不已,這樣厲害的學霸想來必定非同凡響吧。
應簡遠一臉還算你有點見識的樣子,「而且蘇家是何等位置。」
妃羽裳點頭,「真是替你可惜啊!若有這樣一位妻子,再加一位撫西將軍家的庶女當個二夫人,真是如虎添翼啊。」
應簡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妃羽裳並不似在諷刺,而這樣毫不在意的她,為什麼讓人這般不舒服。對,幾天前他還對她深惡痛絕,可是這不代表她可以這樣一副全不在意的樣子!合上那本策劃案,應簡遠猛然起身,「這裡面還有些內容需要推敲,容我考慮一下。」
「離準備花朝節還有些日子,你有什麼意見建議,我洗耳恭聽。」
一時兩人無話,應簡遠舉步,又遲疑一刻。
「慢走不送。」妃羽裳當先開口,應簡遠一愣,終是不悅的甩頭徑直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