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綻與壓力
良久,像是做了狠狠一番心裡鬥爭,妃羽裳脖子上一松,應簡遠放手,那看著她的深色眼眸好像要燃起火焰吞噬了她一般。
舒了一口氣,帶上甜甜的笑,妃羽裳抬頭看著他,眼睛亮亮的,「還是讓我告訴你吧——你從來沒碰過我,我可還是處女之身呢!你是不是已經忘記了?」妃羽裳笑的邪魅,從地板上終於站了起來,挪回了旁邊的座位上,「新婚夜你出去鬼混,是欺君。皇上賜的女人你不碰,是欺君,也是大不敬。你當然可以說我與人通姦有染,但是宮裡的嬤嬤想查查女子是不是處子,也是手到擒來。到時候你縱然再有理,自己又能討到多少便宜呢?」
應簡遠沉默下來,震驚的瞪著眼前的女人,腦子裡反覆盤算推演起來。馬車還在微微晃動,但是馬車外的聲音已經漸漸消失,想來,目的地已經近了吧。
「別想了,你縱然可以說你出現及時,我與姦夫尚未行事。但是周圍家丁婆子那麼多,他們看到的,總不保證不會說出岔子吧。畢竟,說我們兩個脫了衣服睡在一處,清清白白,也是足夠可笑了。」
話畢,馬車緩緩停住。只聽外面有人說話,「少爺,到了。」
時間剛剛好。皇城門口,再不做決斷,可就晚了。
這一把,妃羽裳玩得就是一個壓力。
好漂亮,他確實被捏住了把柄。應簡遠暗沉沉的望著妃羽裳明媚的笑容。凝滯的空氣帶著壓抑的氛圍,良久,應簡遠終於咬牙冷冷吐出兩個字,「回府!」
侯爵府門口。
躍下馬車的妃羽裳大大的伸了個懶腰,深深呼出一口濁氣,真是神清氣爽。應簡遠下了馬車,徑直繞過她,拂袖而去。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妃羽裳嘖嘖感嘆,還真是可憐他,白白忙活了這一場啊!抬頭望了一眼這高闊威嚴的大門,跟著他,妃羽裳也堅定大步走入了應家侯府。
身後侯府大門緩緩關閉,流光轉換,眼前那個遠去的決絕背影感覺如此熟悉。多少次,他進門之後拂袖而去,妃羽裳只是有些疑惑的愣在原處。想要跟上他的步伐,可是他並無絲毫停下來等她的意思。是她做得不好嗎?還是剛剛惹他生氣了?是她髮髻亂了?還是今天說話的聲音太高了些?自卑的她每一次站在這裡反思自己,她想變得更好,變得配得上他。他明明進門之前還很關心她,所以,一定是她自己錯了……是她不好……
妃羽裳搖了搖頭,拂開那些卑微脆弱的過往記憶。剛剛打贏一仗的快感消退在這些記憶里,讓她有些不真實的心痛。如此弱女子,一個人嫁來這波雲詭譎的京城,身邊站著的確是一個厭惡到想她去死的男人……何其悲哀。
「小姐!你居然回來了!你沒事了嗎?」花盞看著坐在屋內的妃羽裳,拉著她的衣袖好一陣確認。
「一定是少爺還顧念舊情!」春盤替妃羽裳倒了水遞給她。
妃羽裳撇撇嘴,「舊情這種話以後就不要說了。這事吧,就是一個誤會。得了,后話回頭再續,我得先歇會兒。對了,我肚子餓了,讓人弄點吃的來吧!」
「是,小姐!」春盤笑著跑了出去。
歇了會兒,妃羽裳靠在小塌上閉目養神思考著下一步要做什麼。這一次贏了,難保那傢伙不會再下黑手,得做個萬無一失的打算,那看來只能一步險棋了……
「早飯還沒來?」妃羽裳心情忽而好起來了,計上心來。
「小姐餓了?」一旁正在打開窗戶的花盞聞言望過來,臉上有些怯色,卻還是說,「那……我去給小姐催催。」
「呵,不用,等著吧。」羽裳冷冷一笑,目光微凜。
花盞放下手上的活兒,走了過來,這丫頭圓臉大眼睛,看起來又機靈又可愛,年歲看起來也就十五六,如今一臉的擔憂,「小姐……你怎麼了……?」
顯然是意識到了自家小姐的反常,花盞很擔心,「小姐……若是不舒服,可不要強撐……不然花盞一會兒去找找大夫……」
「請大夫?什麼時候那些人肯為了我勞動大夫尊駕了。」記憶中,即使之前有一次羽裳病重,家裡那幫人也是百般拖沓才請了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庸醫,草草看了看,說是風寒,寫了方子便走了。可別讓我再遇見!
花盞正待想勸慰幾句,外面傳來腳步和說笑聲。兩個婆子從外面進來,抬腳進門撇了一眼妃羽裳,皺了皺鼻子,嘴都要撇上天了,最終對一旁的花盞道,「死人嗎,好不生兒的沒事也不知道去端飯,還等我們送來。」
說罷放下手中的碗盤。妃羽裳起身過來,打量了一眼,還真是「清粥小菜」啊。那粥看不見什麼米粒,菜不過是一些腌制的青菜葉子,並著一碟豆腐,完全沒有食慾。
「這些東西看起來就沒味道,去換些好吃的糕點來。」妃羽裳不動聲色,挑眼直視打頭的婆子,冷冷命令。這個人她認識,早上帶頭來盯著她的便是這兩個婆子,平日里刁鑽古怪,儘是些刁難。欺負羽裳性子軟,沒少在面前搶白她,一應吩咐的事情,能躲懶便躲懶,再不然就根本無視。
那婆子顯然被羽裳的語氣驚住了一瞬,卻還是嘟囔道,「少夫人不是病著,吃這些就很好了。」
「我再說一次,拿去換。」
前面的婆子顯然有些膽怯了,回頭看后一個。那個倒是個更不怕死的,直接道,「夫人將就些吃吧,灶火已經熄了,哪裡去給夫人做糕點。再說了,這做糕點也是需要時間人手的,我們還得緊著大少爺,聽說夫人昨晚上鬧了一茬,現在還是能忍就忍忍吧。」
羽裳明媚一笑,脆生生應下,「好。」
兩個婆子一臉狐疑,互相看了看,推搡著離開了屋子,走時還不忘多看了妃羽裳幾眼,小聲嘀咕著:昨兒晚上不是說受了少爺教訓,一大早就要御前休妻,如今卻又有臉在這兒裝起主子來了,看著吧,大少爺讓她長不了。
看著她們走了,羽裳起身,對花盞道,「去叫春盤,然後端著這些東西,跟我走。」
「啊?小姐,去哪?」花盞越看妃羽裳越不對勁,慌張問道。羽裳沒回答,自顧自回屋,拿了一件霜色蘭花大袖衫,並一條紫棠披帛,配著自己一身月白齊胸儒裙很是素雅精緻。她坐下,給自己稍稍上了一些胭脂,又看了看自己綢緞一般的長發,只鬆散的挽了個髮髻,並未盤起,顯得年輕又純美,只可惜頭上纏著一圈紗布,實在有些病氣。一賭氣,妃羽裳直接扯掉了頭上的紗布,那傷口結痂暗沉一片,看著有些滲人。
妃羽裳小心的用頭髮擋了擋,並不在意,驟然起身往外走去。
「小姐……」春盤和花盞端著那些吃食,亦步亦趨的跟在妃羽裳的身後,滿臉的緊張。
妃羽裳自己卻是難得一臉的興緻,穿花廊,繞曲道,步履輕快,抬頭挺胸。
這院子真大,四處花木畫樓相掩映,小橋流水,游魚輕動,在這早春時節忽密忽停的細雨中,彷彿一軸煙雨畫卷。記憶中讀到的,和眼前所見相融合,泛出微微的光。妃羽裳穿過一道花門,略微停了停腳步,記憶中,就是前面了。即使是現在,這副身體走至此處也會有微微的糾結不適,踟躕不敢向前,心中一片動蕩。
穩了穩心神,將心中那種緊張慌亂的感覺壓下去,自己才是這副身體的主人了,過去的事情,不過是過去,故事現在才剛要開始罷了。
妃羽裳繼續向前,直奔幾桿翠竹下的一間雅室走去。
「少夫人……」那間房子在一處獨立小院中,院中樹木扶疏,多為蒼松翠柏,在這樣的早春時節依舊一片綠的昂揚。門前一處栽種的過於高大的翠竹也是筆直而立,在細雨中有微弱的沙沙聲。門前站了一個人,高大纖瘦卻挺拔,一身墨綠衣服並無任何紋飾,高束髮髻,眼眉狹長,乾淨清俊嚴肅,一臉的警覺。檢索記憶,羽裳很快找到了這個人的身份。
「既然青灘公子在,看來少爺在裡面嘍。」
「少夫人,少爺在書房看書時,不希望有人打擾,少夫人若是有事……」
妃羽裳抬手打住對方的話頭,「你是護衛,我是主子,我自有分寸用不著護衛提醒。」言罷妃羽裳繼續向前,走至門前。青灘急忙閃身過去,抬手攔住妃羽裳。花盞和春盤也嚇了一跳,忙要拉住自己小姐。而妃羽裳不過停步一瞬便繼續向前,青灘一愣下意識收回了自己剛剛好擋在妃羽裳胸前不遠處的手。
妃羽裳嬌俏一笑,果然是古人,女子可不是隨便能伸手觸碰的。她在門前略微側身,提裙屈膝抬腿收勢蓄力,然後她向青灘眨眨眼,發力猛踹向門扉。「咣」的一聲,那門扇猛然洞開撞上牆面又彈了回來再次打開,顫顫巍巍的晃成了篩子。這一場面,屋裡屋外的人都腦中一陣嗡鳴,震懾了所有人。唯有妃羽裳慢悠悠的踱步進了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