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犧牲救人
()走在鄉間路上,漸走漸遠,不知不覺穿過了一片寬闊的田地,來到了村外野林子里。程小青心裡壓著事情,也沒去注意難得的田園風景,徑直走到了一顆茂密的楊梅樹前。
對比起前世看到過的小樹苗,這顆樹能算得上楊梅樹中的姚明。樹榦粗糲,大約要兩人合抱,枝葉繁茂,虯枝外延,一顆顆紫紅的楊梅沉甸甸地掛著,程小青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她三兩步跨到邊上低矮的小樹旁,順手揪下顆梅子丟進嘴裡,唔…酸!皺了皺鼻頭,眼睛卻牢牢盯著那顆碩大的樹。
那天陳氏的詢問,程小青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沒有告訴她真相,也沒透露自己去了什麼地方見到了什麼人。
她拿出胸口處的白玉,眯著眼睛仔仔細細看了一番。玉質細膩,雕功上乘,觸手溫熱,帶著淡淡的體溫。
「你是漢白玉呢還是和田白玉嘞?總歸是塊值錢的好玉吧?」一邊觀察一邊自言自語著,腦中則回放著昏迷前的情景,這估計是原程小青最後的影像了。
那天和今天一樣,是個晴朗的傍晚,程小青坐在楊梅樹最粗壯的枝條上,一邊吹風一邊往嘴巴里塞楊梅,酸酸甜甜的味道瀰漫著整個口腔,滿足的眯上了眼睛。
「…..膽子不小,干涉到院子里的事兒了!」一男子的聲音傳來,不屑和陰狠意味十足。傳來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
程小青警覺,悄悄地收起雙腳,慢慢改成蹲姿,從隱隱的空隙中往聲音處看去。她所在的此處,是樹丫子裡頭相對低矮的,要是對方來到樹正面的話,立馬就能看見她了。她盡量把自己往枝葉茂密的地方挪了挪。
「她以為別人不知道她的齷齪事呢,哼,到時候新仇舊賬一起算,叫他們一輩子翻不過身!」程小青輕輕扒開點葉子,終於能瞥見這個說話的男子,一身儒袍倒是很斯文,只是很瘦,風吹來的時候袍子也跟著飄蕩,完全撐不起來。長相斯文,嘴上一撮小鬍子,一副師爺的樣子。
「只很現在不能一窩端了他們,容得他們囂張舞爪!」臉上滿是不甘的中年大叔,圓圓的臉上泛著紅,長得憨厚,額上顆顆汗珠子。只是程小青分外注意的是他的耳垂,厚實有肉,很有福氣。娘就用這個形容過村長爺爺。
「唔….先忍著吧….」瘦大叔講完這句,就不再看其他人,只一味地望著遠方,好像初戀情人就在那裡一樣。接著,福氣大叔也順著看去,久久也不動彈。一刻鐘后,程小青雙腿麻痹了,他倆沒動;又一刻鐘,程小青已經感覺不到有腿了,他倆終於魂歸來兮,一言不發往回走。
「呼…..」大大呼了口氣,程小青艱難地挪動著沒知覺的腿,試圖將它們恢復到懸空的狀態。
「你在幹什麼?!」正下方傳來毫無徵兆的聲音,嚇了人一跳,程小青下意識往下一眼,從未見過的陌生男子,眼睛大睜著,巴巴看著自己。
「沒事兒…..等會兒下來….」程小青答非所問,只繼續和雙腿作戰。忽然麻痹從大腿傳來,身子一下力氣全無,歪歪扭扭往邊上摔去,幾片葉子擦著臉過去,片刻之後,後腦的一陣劇痛佔據了全部的感覺。躺在地上,程小青幾乎沒辦法起來,眼前也一片黑,金星炫炫。
「喂!你沒事吧?….」還是剛剛的聲音。
「…….」你掉下來試試看,有沒有事?!!程小青說不出來,也不想說話。
接下去一陣靜默。
也不知過了多久,感覺頭部的痛感消退了一些,也沒那麼暈了,程小青緩緩張開眼,一片刺眼的光亮。下一刻一張放大的臉呈現在眼前,眼睛對上眼睛,眨了眨。一陣風過,程小青清醒,一把推開靠的過分近的臉,一骨碌坐了起來。
「見死不救的壞傢伙!」程小青氣呼呼地瞪著對面的俊臉,若是娘在,一定會夸人家「好俊的小哥」!彼時的小姑娘還沒有幾句形容人的詞句,只覺得比程賢好看,比任何一個表哥都好看。但是人太壞了,簡直禽獸的良心!
「你又沒死,我算不得「見死不救」。況且,你我非親非故,憑什麼要犧牲自己救你?」他站起來,居高臨下,清潤的聲音卻吐出可恨的詞句。
「你…..」程小青氣得頭更痛了。
「偷聽牆角的罪名還沒追究你呢!」一張一合的唇吐出更無情的話語。
小姑娘也是有脾性的!「是我先來這裡的,他們自己哪裡都不去偏生挑了這個地方咬耳朵,干我什麼事?!」休想欺我年紀小。
「哦~~好個伶牙利嘴的小丫頭!」一字一句吐出來的話語,好像挺有氣勢,卻壓根沒嚇到對面的女娃兒。
「本來就是!再說了,你怎麼知道我聽牆角?除非我聽的時候你也在聽!」程小青越發囂張。
「你…..」少年氣的說不出話來,瞪著眼睛看她半天。而程小青毫不畏懼地與之對瞪。沒一會,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嘴角笑嘻嘻地扯起一個弧度,慢悠悠地蹲下,使兩人面對面,無奈地擺擺手,「是啊。我是聽到了….只是沒聽懂誒,你知道他們什麼意思不?」
程小青狐疑地看著他變臉,一個白眼拋過去,只摸著後腦勺的大包,疼得抽氣。
等了半天,沒得到回答,少年的眼珠子胡溜溜轉了半圈,拍拍腦袋,「哎呀,就說嘛,一個鄉下小丫頭,大人講話,聽得懂才不對呢….」
程小青果然上當,嚷嚷:「就你笨才聽不懂!我可是全部都知道。」
少年拖長聲調,「是~~么?」眼神示意她講下去。
「那!你看,兩個大叔家裡吧,養了一群雞,」程小青掰著手指,侃侃而談,「可是它們不甘心呆在雞棚里,跑到了院子里,把菜地都給糟蹋壞了,這可不就是干涉到院子里的事?母雞還在院子里亂拉亂撒,以為自己做的很隱蔽,殊不知早就被大叔們知道,籌劃著要新仇舊賬一起算;只可惜現在雞仔還太小,不能殺,所以他倆要忍著,等著它們長大,之後一窩端了!」
唐銘此刻的表情簡直算得上夢幻了,好….奇妙的解釋。但是想想康伯和虔叔的對話,這麼解釋,其實挺圓滑的,對吧?
忍不住麵皮抽了抽,對面的小女孩還真是個活寶。他連連作揖,一副崇拜的表情,誇張道:「好聰明啊,我實在太笨了….」
看他挺虛心,程小青大度地揮揮手,「要變得像我這樣聰明估計有點困難,不過你別太難過,很多人都和你一樣。」
「……」
半天後唐銘才露出一個莞爾的笑——這丫頭有趣得很!剛想坐到她旁邊…
「別動!」一聲近乎尖叫的喊聲響起,袖子猛的被拉住,直拉的少年一個站立不穩。尚未反應過來,只瞥見一條影子飛速躥起,狠狠咬上了少年淺青色袖子——上的手臂。「嘶——」程小青甩開小青蛇,捂著虎口,臉色又青又白,疼得直咬嘴唇,眼淚撲簌簌掉落。
唐銘回過神來,臉色也有點發青。她偷聽了康伯和虔叔的對話,但對話中並沒有透露出什麼特殊的信息,相信她一個小女孩肯定是聽不懂的,自己看不爽她這麼悠閑的樣子,想跟她開開玩笑而已。現在這樣,已經超出了他12歲年齡的處理能力,她只能幹杵在一旁,想上前做點什麼,什麼都不會,想說些什麼,什麼都不對……
程小青撇著頭,沒去看唐銘。張開虎口看了看,兩點紅觸目驚心,周圍一圈已經呈現出青紫色,嚇人得很。心裡懊悔得要死。
其實以程小青的覺悟來說,7歲的她萬不會產生奉獻自己拯救別人的念頭,這一切的發生只能用烏龍來解釋。唐銘動的時候,她以眼角偏激的角度看見了那條小蛇,只要唐銘一動作,一定會碰到。雖然不認識這個大哥哥,但只要自己說一句,他就不會被蛇咬了……
當時的念頭很簡單,以為自己拉住他,就不會出事了。事實也是,他沒事,她代替了他。
嗚嗚嗚……早知道這樣,打死她也不開口了!這條刁鑽的蛇,為什麼躥起來咬她的手啊,明明他的小腿比較近。
不知道唐銘知道此刻她的想法,會不會慪死。
唐銘小心翼翼地蹲下來,「你沒事吧……」聲音帶著有點陪小心的味道。
痛極的程小青,猛一抬頭,惡狠狠地盯著他,話卻不說一句。她是頭也痛手也痛,眼前一陣陣發黑。
「我要死了!我救了你…你拿什麼謝謝我?」不得不感慨,農村勞動人民的實在在她身上得到了充分驗證。
「你別這麼說,不會有事的,我、我去找人救你…」唐銘真的嚇到了,聲音帶點哆嗦。
程小青一把拉住不讓走,喘著氣斷斷續續:「你是不是想…丟下我一個…要走也行…留下,你…最貴的東西…」臨終遺言:我要當富婆!
唐銘此刻焦惱相加,又有點哭笑不得。看她不像是裝的,冷汗流了一臉,紫黑色的面容分外駭人,坐著都微微顫顫的,小小年紀,面對生命危急的關頭,惦記的居然是那些身外之物。
那雙小手,顫抖而又堅定地扯著自己的袖子,勉強抬起來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嘴唇上已經咬出印子。
心中一陣難受,唐銘往脖子後頭一摸,拉下來一枚玉,放在程小青手上,幫她緊緊握住,神色嚴肅而堅定:「這是我最重要的東西,你保管著,等我回來,知道么?」
看著她點了頭,唐銘轉身飛奔而去。
唐銘一轉身,程小青就撐不住了,也不顧頭痛,往後頭重重一倒,眼前一片烏黑。拿玉佩的手握得死緊…
要是自己死在這裡,爹娘弟弟會很難受吧,自己長這麼大,沒給他們做什麼,盡添亂了。留下這個,好歹是能賣錢呢。神智終於不再清醒……
再次醒來的時候,詫異沒辦法形容程小青的心情。難道自己不該死了么,怎麼一點兒感覺都沒有了。
看看太陽,半沉西山,似乎才過去不久誒……
攤開右手,一枚紅繩帶白玉佩靜靜躺在汗津津的手掌之中,提醒著這一切都不是夢。
趕緊打開左手,查看虎口處,原來該有的兩個口子和一片烏青,竟然沒有一點痕迹,握上,打開,再握上,行動自如。
摸摸後腦勺,竟然也不腫也不痛了!稀奇!莫名其妙半天,程小青將白玉吊在脖子上,放進衣裳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