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彼黍離離
江彬放學回小公寓時，在餐廳桌面上看見了一盒紫薯米糕，江依依留了便條告訴他這是絕版，楚陶然在角落裡描了一幅江南小酒樓。
夏記麵館今天的會員贈禮是白茶口味的米糕，儲筱望下班的時候帶走的是一盒紅豆口味的，沈清玦去接花酒，兩人手裡一盒香草口味，一盒玫瑰口味。
邵思琪掛著相機，從南郊回家時帶走了鹹蛋黃口味的，想了想又折返，回來拿走了白芝麻口味。
江依依門口送走邵思琪，回去時又重新捧起了手機，現在可還有一冰箱的米糕，想在好友列表裡再找幾個人送送，要是再送不完，也可以拿到微博上去同城抽獎。
無意是非得收到陳雨薇的朋友圈提醒，這幾天以來，這位是天天在朋友圈對她進行指名道姓的罵，江依依是一個點贊和評論都看不到，昨天興起叫漆與白用技術手段看了看，他反饋過來說確實是「僅她一人可見」。
江依依料想便是如此，陳雨薇雖然怨恨她，但沒到不在乎事業的地步，朋友圈罵人對媒體行業從事者來說畢竟有失體面，純粹就是為了氣她。
「三三！」江依依朝餐廳叫了一聲，「你研究出來米糕的做法了嗎？」
「怎麼了？」楚陶然舉著沾滿糯米粉的兩手從裡面站出來，像戴了好幾層手套。
「能不能做個辣椒口味的，有時間帶份送給陳雨薇去。」
他問：「陳雨薇又怎麼了？」
那江依依趕緊鼓了腮幫子，捧著手機快步走過去：「你看你看！她老罵我！」
楚陶然把不方便的兩手背到身後去，斜傾到她身邊，對手機看了片刻，目光轉到江依依不忿的臉上，問：「哪裡？」
江依依把手機轉過來一看，詫異發現陳雨薇竟然把今天這條朋友圈刪除了，她再往前翻一翻，前幾天的「謾罵」也同樣一起刪除了。
「咦？她怎麼刪了？這又是唱哪出？」
楚陶然玩笑道：「是知道了你在跟我告狀？」
江依依想想道：「可能是發覺我從來沒搭理過她這個系列的朋友圈，自己覺得沒意思了，醒過來了。」
「那還要辣椒米糕嗎？」
「不用了，我開玩笑的，哪能是你親自做東西給她吃，我不答應。」說著她往自家冰箱看了看，說道，「等哪盒撐不住先過期了，我就寄給陳雨薇嘗鮮。」
「你就壞吧。」楚陶然舉著兩手，重回戰場去了。
到晚間時，江依依下午與湯小柏討論出的結果已經發布在了各大平台的官方賬號上，不存在代筆，不存在抄襲，沒有所謂的影子作家，真相就是直接而簡單的江依依即是往矣，往矣與江依依是同一個人。
這次柏島做足了功夫，不僅是「江依依」與「往矣」，更囊括了江依依還是學生時用其他筆名在其他出版物和網路平台上發表的作品，被網友戲稱為柏島史上最有求生欲的一次。
而幾乎是緊接著，只是相隔半小時，柏島便在江依依之後發布「尊重女性」「保護女性」「為女性受害者發聲」的呼籲，延續柏島官方平台一貫的日常風格——倡導進步的理念和先鋒的精神。
江依依看著這條被爭相轉載的新聲，湯小柏是給了預防針，開始積累起了未來的聲援，但凡以後如果有針對江依依幼年遭遇的攻擊，那這些轉發者支持者，都能成為那時同仇敵愾的力量。
江依依已經在道德上領先。
然而再經過了半小時，也許根本沒有半小時，江依依發現，在這條呼籲的轉發下，出現了太多女性的留言和自述，那些沒有被犀利點出的字句在她們之間格外清晰，也格外敏銳。有胖女孩說起自己曾經遭遇的校園暴力，有女漢子談起自己的被調侃，有酷女孩說出自己的被歧視，有女同性戀者眼中含淚地對愛人表白，對家人致歉，更有許多性侵受害者敘述了光明到黑暗的距離，以及黑暗到光明的努力……
楚陶然在廚房裡等著這籠米糕的飄香，目光固著在平板上，手指在屏幕上慢慢地滑動，也在一聲不響地看著這些在今夜悄然浮現的世俗悲哀。
柏島只是投下了一顆石子，滿池的水草就開始瘋長，或許是水草本來就在的緣故，眾人自以為水下不見即是理所應當的乾淨，可誰又能真的把烙印洗刷？
他朝廚房門口走去，稍稍朝沙發上的江依依看去，只見那人團坐在抹茶色的毯子里，對著筆記本聚精會神，五官被屏幕上的光線打得過分蒼白。
「妖妖。」他不放心地叫了一聲。
「嗯？」她抬頭，「米糕好了嗎？你真做出巧克力味的了？」
「還有五分鐘。」
「好，待會兒我就來吃。」
楚陶然對她說：「有事你和我說。」
江依依剛低下去的目光，立刻又抬了起來，遠遠看過來，表情有些冷凝：「現在，我覺得你是對的。」
楚陶然就這樣遠遠地站著，和她對話起來，字面之下的記憶，其實都是距離他們如今生活很遠的東西。
「你現在還在介意嗎？」
「不是介意，但畢竟是一種惡劣的傷害，我小的時候不像她們一樣可以有傾訴的機會，就像始終留了個疤痕，看到碰到都難受。」
「那你說『我是對的』是指什麼？」
「我在想也許就是該站出來，來告訴大家你曾經告訴過我的東西。」江依依抱著筆記本和毯子，清晰道，「『犯錯的是魔鬼，而你是天使』。」
楚陶然偏一偏頭，墨玉眸子黑了又黑，他沒忘。
「我主要是攤上了一個江際揚，既然是『父親』，有時又不適合說出太多，可如果我能站出來給她們一個傾訴的機會，也許她們的未來，不會像我一樣再做蠢事。」
楚陶然原本是站在廚房移門邊，這時近到了吧台上，背倚著吧台抱臂，像下了好久的決心，忽然說道：「妖妖，其實關於江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