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不行,上輩子的結局那樣慘,這輩子絕不能再這麼稀里糊塗地把自己折在這裡。必須在王氏發賣自己之前,就贖身離開。
「蓁蓁,你知道我贖身需要多少銀子嗎?」
蓁蓁正沉浸在成功給世子夫人上眼藥的喜悅中,冷不丁聽溶溶這麼問,一時沒反應過來,「贖身?誰要贖身啊?」
「是我想贖身,蓁蓁,你知道需要多少銀兩嗎?」
「你的話,好像要三十兩,怎麼突然說起要贖身?」蓁蓁詫異極了。
溶溶沒有立即回答,心底卻盤算開了,原主的妝盒裡攢了七兩散碎銀子,差的不過是二十多兩。以前她知道宮裡不少宮女都悄悄做了綉件買到宮外,一次能得二三兩銀子,如今她在侯府,宮中那些料子是拿不到了,但宮中流行綉樣和針法她都記得,只要她勤快些做綉些出來,一年下來應當就攢夠了。
「溶溶,你說話啊,是不是又糊塗了?」見溶溶獃獃愣愣的,蓁蓁急急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溶溶這才回過神,「我沒事。」
「沒事?」蓁蓁哪裡肯信她,「今兒你老是神在在的。」
沒等溶溶回答,蓁蓁「嚇」了一聲,「你該不會是被王氏嚇到了吧?所以要贖身。」
「嗯,」溶溶知道,原主最大的期望就是抬姨娘,自然不能實話實說,否則會令蓁蓁起疑,便順著蓁蓁的猜測說下去,「我想明白了,世子夫人是容不下我們的,不如贖了身,出去過一些平安日子。」
蓁蓁聞言,目光如星子般閃動,半晌后,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為這次的事嚇到了。可是溶溶,侯府外面的日子若是好過,你我又怎麼會被人賣到這裡為奴為婢?你是被家裡人賣進府的,自然不曉得外邊的苦。我五歲就沒了爹娘,被人買來賣去三四年,那種日子才叫做吃人。溶溶,像咱們這種卑賤之人,能給世子做妾便已是最好的出路。」
溶溶實沒料到蓁蓁會掏心掏肺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一時怔忪無言。
……
謝元初給父母請過安后,徑直往世子夫人院里走去。
「世子。」世子夫人王氏站在院門口,打扮得極為隆重,恭恭敬敬地朝謝元初行禮。
王氏出身隴南世家,規矩教養皆是挑不出一絲錯處。
謝元初因著溶溶的事對王氏本有些不滿,此時見著她這副大氣柔順的模樣,絲毫髮作不出來,上前扶起她。
「你我夫妻不必如此多禮。」
王氏的手摸著冰涼,顯然已經站在外面等了許久了。
謝元初著力捏了捏,關切道:「怎麼不拿個手爐?」
「世子回府,原是該去府門前迎接的,世子不怪罪妾身便好。」王氏羞澀垂眸,「榮康院備了晚膳,不知母親留世子用過沒有。」
「沒有,我特意過來陪你用。」謝元初握著王氏的手,牽著她往正屋裡走。
王氏的手被謝元初的大手握著,頓時面龐微紅,她飛快地將手抽回來,小聲道:「世子,不可。」
謝元初心中微微一刺。王氏出身好、教養好,可堪為侯府女主人,但對謝元初心中渴望的妻子來說,她一不夠貌美,二不夠知情識趣。最讓謝元初不解的是,王氏出生書香清貴世家,卻不通詩書,不習琴棋,實在讓謝元初大失所望。
「世子,府里新添了個廚子,我吃著味道不錯,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這桌子菜王氏的確很用心,四涼六熱,有七道菜是謝元初平素愛吃的,還有三道是家裡新添的菜式。
謝元初落座,王氏站在一旁拿起了筷子為他布菜。
「宜蘭,我說過多少次,你坐下一起陪我吃。」
「不行。出嫁前我娘叮囑過我,不能讓王家的規矩毀在我這裡。」
謝元初眸光一動,由著王氏站著給他布菜,悶聲吃著。
「世子,前幾日你書房的丫鬟溶溶……」
「母親既已將后宅掌家之權給了你,這些事不必同我說。」謝元初打斷她的話,語氣不算好。
王氏微微頷首,正欲繼續開口,謝元初又道:「我書房裡的事看著不多,打理起來卻麻煩,往後旁的事你不必交辦給她們。」
「知道了。」王氏目光微黯。
謝元初明著說她是后宅掌家之人,實則讓她以後不要再差遣那兩個丫鬟。
王宜蘭知道他素來說一不二,當下沒有再說話。
兩人相對默然。謝元初吃著最喜歡的燒鵝,卻食之無味,他放下筷子,「我還得去東宮一趟,你且吃著。」
「這麼晚還去東宮?」
「嗯,太子殿下還在等我復命。」
謝元初與太子素來親厚,深夜求見亦是自然,王宜蘭無話可說,只得送他走出去。
……
謝元初走出侯府的時候正是酉時,繞過影壁就看見一輛馬車停在侯府正門,謝元初走到車前,這才發現不是侯府的馬車,車簾挑開,跳下來一個內侍打扮的人。
「世子吉祥。」來人說話尖聲尖氣的,倒是頗為客氣,恭敬地朝謝元初行禮。
謝元初認出來人是坤寧宮聽差跑腿的內監小梁子,心裡頓感不妙,面上卻笑道:「梁公公?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來了?」
「皇後娘娘聽說世子回京了,特意召世子去坤寧宮說說話。」
「那就有勞公公帶路了。」謝元初這才剛剛回京,家裡的板凳都沒坐熱呢,皇后就派人堵上門了,他隱約猜到皇后所為何事,雖然他不想摻和,可哪由得他摻和不摻和,只能笑著上了馬車,隨小梁子一同進宮。
此刻夜色已經降臨,各宮的華燈都已經亮起,映著紅牆碧瓦,一派錦繡輝煌。不過謝元初貴為靜寧侯府的世子,是宮中常客,對皇宮的富貴早已見慣不慣。馬車在角門停下,黃門遞上一盞羊角宮燈,小梁子提燈在前,謝元初緊隨其後,一路暢通無阻,很快來到了坤寧宮。
坤寧宮裡,皇后正在傳晚膳。
「皇後娘娘。」謝元初走上前躬身行禮。
坤寧宮的安茹嬤嬤上前迎著謝元初進來,「來得真是時候,娘娘正愁沒人說話呢!」
「你有口福,今兒御膳房有蒙古剛送來的小羊羔,你嘗嘗看。」皇后一發話,立即有人給謝元初搬了把椅子。
皇後日常不事奢華,傳膳只傳了四冷六熱,不過這六道熱菜不是尋常能見到的食材,有桂魚、乳鴿、野雞、大鵝、黑豬,因是冬日,御膳房特意添了熱乎乎的羊肉湯鍋。
謝元初與皇后並不生分,等到宮人擺上碗筷,無需皇后招呼,便如在自家吃飯一般用起來。那羊肉鍋子用的現殺的蒙古羊羔,肉質鮮嫩,一點也不膻,裡面一起燉煮的白蘿蔔都入了味,格外鮮美。謝元初吃得爽快,大半羊肉都被他吃了,還喝了兩碗湯。
「夠了嗎?要不要本宮再讓他們端一鍋上來?」皇后笑道。
謝元初擺手一笑,「讓娘娘看笑話了。在軍中呆久了,跟鄉巴佬似的看什麼都好吃。」剛才他在榮康院,連個半飽都算不上,到皇后這裡才吃了個爽快。
「也是辛苦了。」皇后道,「安茹,讓御膳房在送來的羊羔子裡頭挑一頭好的,一會兒送到侯府去。」
「是。」
謝元初也不推辭,欣然笑納:「多謝娘娘恩典。」
「走吧,陪本宮去茶室坐一會兒。」坤寧宮地方寬敞,只有皇后一個人住,皇后倚著坤寧宮後頭的小花園隔了一間茶室,收藏了天下有名的茶具和茶葉。
謝元初跟著皇後進了茶室,奉茶宮女幫他們點了茶就默默退下,安茹嬤嬤親自侍茶。謝元初飲了口茶湯,果然茶香悠長,回味無窮。
「今兒找你過來,是本宮遇到了一樁麻煩事,要你幫個忙。」
謝元初一聽這話,就知道正題來了,放下茶杯正襟危坐道:「娘娘言重了。」
「這有些事,長輩不好說,但你們平輩的夥伴卻很方便。尤其是你,元初,你自小跟劉禎一同長大,在大相國寺陪了他十年,這情分連他的嫡親兄弟都比不上。」
普天之下,直接管太子叫劉禎的人也就皇後娘娘了。
謝元初正想推辭自謙幾句,皇后擺手,示意謝元初聽下去,「當初皇上和本宮迫不得已送他出宮,在宮外呆了那麼些年,說生分也談不上,要說別的皇子,眼睛一眨我就知道他哪根頭髮絲在動,可劉禎……本宮真的猜不透他的心思。原想著好好給他操辦大婚,誰成想又鬧出那樣的事?」
想起四年前那樁轟轟烈烈的大婚公案,謝元初一時默然。
「他是長子,又是嫡子,弟弟妹妹們一個個都成婚了,就他連個正妻都沒有,身為儲君,這像話嗎?」
謝元初斟酌了一下,才回道:「臣以為,殿下並非不想娶妻,只他是重情義之人,舊傷未愈,想緩一緩再議。」
「是呀,緩一緩,這一緩都四年了,也就是最近才鬆了點口風,」皇后說著,又憤然起來,將手中的茶杯「砰」地一聲扔在地上,茶水倒了一地,「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本宮還沒死呢,他就替人守孝。」
守孝?
謝元初目瞪口呆,他從來沒這麼想過,但皇后這麼一說,謝元初覺得有幾分歪理。自從那件事之後,東宮就沉寂了許久,也是今年京城中才流傳出要重選太子妃的消息。搞不好,殿下真是……唉。
「元初,你同他一塊兒長大,他也認你的交情,你就當幫本宮一個忙,好好勸解一下他,叫他別那麼死心眼。」
謝元初並不是很明白皇后所說的勸解是什麼,但他知道,皇后召他進宮,必然是想好了要做什麼事,他只有聽差的份兒。
「我記得侯府在京郊有座溫泉莊子,改日你叫上劉禎,到莊子上住一住,散散心。」皇后的口氣緩了些道,「你呀,再去找幾個美人,跟你們一起去。」
美人?
謝元初輕嗽幾聲:「殿下心氣高,恐怕會適得其反。」
「他的驢性子我當然知道,帶美人不是給他的,是帶給你的。」皇后道,「你是京城有名的風流公子,帶幾個美人在身邊不算什麼事吧,便是他再多疑也不會覺得奇怪。」
謝元初訥訥。
皇后捂嘴笑道,「本宮知道的事可多了,本宮還知道,你身邊的丫鬟,個個都是天姿國色的。」
「娘娘,我……」
「這有什麼,你堂堂一個侯府公子,風流些才是美談,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本宮盼著劉禎能像你一樣,開開竅。」
謝元初卻不敢苟同,太子並非是不開竅,他只是……只是這些話,又豈能對皇后說呢。
皇后並不知道謝元初的心思,只意味深長的說:「這既是幫本宮,又是幫劉禎,再者,也是幫元蕤。」
元蕤?謝元初猛然一驚。
夏天的時候母親來信說起皇后召集各家貴女進宮賞花,謝元初並未多想。元蕤是家中幼妹,與太子相識,素來都是以兄妹相稱。然而眼前皇后之意,竟是有意讓元蕤做太子妃?怎麼會挑中元蕤?
謝元初抬頭看著皇后,皇后但笑不語。
「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改日帶上元蕤再來坤寧宮陪本宮說話。」
謝元初只能笑著應下,出了宮,他並未乘馬車,問內侍要了一匹馬,便徑直往東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