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竹馬(二)

第5章 竹馬(二)

待靈堂規矩走一圈,虞妙意也命人在餐室中布置了席面。因虞家孝期方始,上桌的不過是些粗末小菜,項籍當著虞妙意的面未曾敢露半點不悅,老老實實塞了半飽,方與她們姊妹攏袖於火邊閑話。

虞妙意隨口客套幾句,就借著事忙脫身。項籍不算貪心,見著人便心滿意足,扭頭興沖沖和楚意說起在燕地遇見的奇聞異事。楚意心事重重,聽得左耳進右耳出,興緻不高。

「阿籍…你說函谷關內會也有人懂毒功蠱術么?」楚意突然冒出來的問題打斷了項籍,將他問得一愣。

愣完方笑道,「毒功蠱術多源於我南方邊地,秦賊篡天下,強以六國合一,九州內魚龍混雜,你怎知那些個懂毒功蠱術的能人異士不會混跡進去?」

「他們要害阿爹阿娘,大可在江東便動手,又何必跑到戒備森嚴的關內,動作大了豈不是還要引起官兵注意?」楚意蹙眉道,難怪當初虞子期不肯讓她瞧見父母死狀,就是算準她會放不下這個詭譎的疑團。

「你這是何意?」項籍問。

「我爹娘並非死於尋常流寇之手。」楚意四下張望,見下人都不在身邊伺候,才從懷中取出自己之前所繪製的人像。

項籍一見,大驚失色,「怎會如此?你兄長可否知情?」

「自然知情,連阿姊也是曉得的。他們瞞我瞞得辛苦,若不是我落水那晚獨自守靈時起了念頭,怕是到死還將我蒙在鼓裡。」楚意道。

她這麼說,也不曾是在責怪兄姊,反而理解他們的苦心護佑。

「那你落水與此事可有聯繫?」項籍正經了臉色道。

「沒有,落水一事我已知元兇是誰,但還不著急還手。」楚意頓了頓,又附在項籍耳邊道,「我爹娘暴亡事關重大,兄長不會向項伯伯隱瞞細節。不過我倆自幼就被他們算作一黨,他們定然信不過你那張漏風兒的嘴,也絕不會說與你聽的。你便佯裝不知,暗地裡瞧瞧還有甚麼是兄長告訴了項伯伯。我卻還不知道的。」

項籍答應得爽快,「幫你不難,我留心就是。可是此事子期不想讓你知道也是不願你捲入那些紛爭。你能獨當一面固然是好,可終究是女子,越聰明越如蒹葭飄搖。」

楚意聞言,莞爾一笑,「我若不做,你怎知我是蒼蒼蒹葭,還是一把利劍?」

她眼神澈亮,是項籍從小看到大的篤定自信。

「虧得你瞧不上我這個玉樹臨風、能文能武的好兒郎,不然與你這樣自比為刃的女子攜手一生,實在危險。」項籍大笑幾聲方休,「哦對了,我在燕地遇見了高先生,不日必將來訪。」

「老師可還好么?」楚意眼前一亮。

「瘦了些,畢竟燕地疾寒,難免。」項籍說罷,起身正了正衣裝,便和楚意別過,「不早了,我再不回去,恐怕我叔父就要遣人來拿了。」

於是楚意也跟著起身,萍兒為她取來無繡的素色斗篷裹好,方一前一後送了項籍出去。

江東甚少落雪,項籍前腳剛出去,便有一片皓潔晶瑩的雪花落在了楚意掌心。她回過頭,恰巧看見虞妙意亦站在迴廊內,伸出手來接紛落下來的白。

「阿姊,下雪啦。」楚意高興地小跑過去。

虞妙意望著妹妹,淺淺一笑,「是啊,江東好像也是咱們家初至下相那年才下過一次雪吶。」

「『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楚意還未唱完,卻見阿姊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這歌謠的意思不好,可不能胡亂念的。」

楚意想起後言唱的是國家危亂之際,百姓呼朋喚友攜手逃亡,方作罷,正好到了她額傷換藥的時辰,便與虞妙意入室。

雪后的時日過得越發快,轉眼冬去春來。立春后的第三日,乃是楚意十七歲生辰,虞父生前與項梁定下以為兩個女兒招婿的由頭,要於此日廣邀天下名士。這些俠者騷客並非隨意而請,大多是六國曾經的貴族,亦有不甘俯首於嬴秦之下的義士。就連之前項藉赴燕,也是在為此奔走忙活。

然而世事難料,名帖早已暗暗發出,然而不料時日未到,他夫婦二人竟遭此橫禍。虞子期深知這一宴對父親、對荊楚意味著甚麼,所以哪怕要冒著被天下人唾罵不孝不悌的風險,毅然決定遵循父親遺志開席。

雖是拿自己的終身大事說項,楚意全不是無理取鬧之輩,自是明白兄長的苦心,而她心思敏銳,斷然不會放過這送上門的整治呂荷的機會。

於是,楚意便向虞子期要求了請沛縣呂公攜他那兩個尚未出嫁的女兒呂媭、呂荷赴宴。

「姑娘若要藉機報復,單請呂荷就好,何必多此一舉,請那呂公和呂媭?」萍兒不解其用意。

「呂文那老滑頭本是魯地出了名的相士,阿爹在世時多次想請呂文為我兄妹三人相面,可他總有理由推辭。難道這次我請了他就會來么?」楚意慢悠悠地解釋,言語也不甚尊敬,「我只是不想讓阿姊和兄長插手我和呂荷之間的事情,尋個遮掩罷了。」

「那姑娘是想好要如何治呂荷了?」萍兒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

楚意朝她勾了勾手指,嘻嘻笑著同她故弄玄虛地耳語,「天機不可泄露。」

春寒料峭,楚意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養了一個冬天的傷,這把骨頭都要養鬆了。便想趁著虞子期忙時,偷偷去馬廄牽出愛駒到郊外遛一遛。

不想剛到馬廄,就和同樣要騎馬出門的虞子期撞了個正著。

「兄,兄長,您剛才不還在書房么?」楚意心虛地後退兩步。

「你剛才不也在我書房么?」虞子期牽馬走近她,面上一本正經道,「傷才剛好,又想溜出去惹事么?」

「哪有,我不過,不過是想來看看我的馬。」楚意機靈地扯謊。

「行了,早去早回。」虞子期破天荒沒有阻攔她。

「謝謝兄長!」

她興高采烈地從虞子期身側跑過去,牽出了自己的馬,忽然像是又想到甚麼,抬眸問他,「兄長,關於爹娘,你是否還有甚麼是瞞著我的么?」

「為何這樣問?」

「無,無事。你快去吧,別誤了事。」

楚意望著兄長頎長的背影,身上泛起無可奈何的脫力感。

他的絕口不提,是要周全著她的平安喜樂。

但她比誰都清楚,她是在景氏的女兒之後,才是他虞子期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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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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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竹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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