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大醫精誠
「祥王殿下,可還要比嗎?」太子樂呵呵地看著袁澈,一副勝者的姿態炫耀著自己的優越。
袁澈本就陰沉的臉色又沉了幾分,勉強一笑道:「今日時辰尚早,不妨再切磋切磋。」
太子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袍袖,十分大度道:「那好吧,就依祥王殿下。」心裡卻想著,反正我們贏了兩局,你們衛國的太醫們也不過如此,大費心思藏了一個身懷天賦的少年,到頭來不還是沒幹過我們一個小姑娘?哼哼,且看你們還有什麼把戲,當真是不撞棺材不認輸,死要面子活受罪。
接下來,被人扶到場中的是一個頭風患者。
令狐岳陽站了出來,道:「那就由我來領教領教貴國太醫的針術吧!」
聞言,林謙和朝李太醫點頭示意,李太醫走了出來,與令狐岳陽互相拱手拜了拜。隨後,二人一同詢問病症,患者自訴頭風每每發作時還伴有噁心嘔吐。詢問完病症,令狐岳陽率先拿起一支銀針,一邊在口中說道「取穴頭臨泣透正營」,一邊下手施針。
李太醫也不甘落後,隨即下針道:「取穴頭維透懸厘。」
令狐岳陽又下一針,「太陽透率谷。」
李太醫手持銀針,想了一想,道:「上星透百會。」
「腦空透風池。」
「再加內關,寧心安神、理氣止痛、降逆止嘔。」說罷,李太醫呼出一口氣,像是鬱積在心中的壓力終得釋放。
「哎,師妹,這是什麼針法?一針可達兩穴呢?」之煥好奇地問道。
秦伊回道:「這叫透刺,先刺入一穴,而後沿著某個方向透達另一穴。」
「那透刺有什麼好處?」霏茉接著問道。
「透刺的好處就在於,既能溝通表裡或是臨近的經脈,又能增強針感,利於催氣導氣。常用於皮肉淺薄難以深刺的頭部穴位,以及深刺易損及內臟、而淺刺又難以得氣的軀體穴位。」
之煥與霏茉雙雙點頭,又聽秦伊道:「透刺對醫者的手法要求極高,既要准又要輕,既要得氣,還要減輕針刺的痛苦。」
霏茉遙看向令狐岳陽,感慨道:「看來這衛國國醫確實是有真才實學。」
之煥卻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今日才發現,以前是我看走了眼,這李太醫也是不錯的嘛。你們看這頭穴上的透刺,一個不留神,非死即殘吶!」說著,冷不丁打了個哆嗦。
秦伊也點頭道:「嗯,以後再也不在李太醫的課上開溜睡覺了。」
三人正小聲嘀咕著,忽聽院外傳來陣陣悲嚎,不禁嚇了一跳,面面相覷,也不知外面發生了何事。
「怎麼回事?」東宮侍衛統領左驍當即閃到了太子身前,一手按在腰間的佩刀上,大聲喝問道。
這時,東宮侍衛副統領李越走了過來,回稟道:「太子殿下,門外有一婦人難產,剛剛送了過來,可是似乎已經沒氣了。」
「死了?那還來這裡做什麼?」
太子有些不悅,眼瞅著就要贏了,本是喜事,卻又遇到這種晦氣,正要擺手讓人轟走,卻被令狐岳陽攔下,說是讓抬進來瞧瞧。
很快,那婦人被抬了進來。只見她腹部隆起,面色蒼白,雙目緊閉,毫無生氣。人群中立即發出陣陣嘆息,哎,一屍兩命啊!
臨近的令狐岳陽與李太醫慌忙跪下查看,林謙和與其他幾位太醫也都匆忙上前。幾人圍著那婦人,有的探向鼻息,有的翻看眼皮,有的觸診人迎,有的探向寸口,有的觸及趺陽。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幾人都紛紛嘆著氣,搖了搖頭。
林謙和面色凝重地朝侍衛擺了擺手,侍衛正要將那婦人抬出去,卻聽令狐岳陽道:「且慢!」說著,雙手在那婦人的肚腹上一陣撫摸,目光一閃,說道:「左陰右陽,胎心尚在,若此時剖腹,胎兒尚可得活。」
眾人大驚,這婦人已死,脈象全無,可令狐岳陽不僅能感知胎心,還能辨得男女,實在是令人大感驚奇!
「剖腹?」林謙和為難道,「若是剖出活胎,倒還好說,但若是剖出死胎,那要如何向婦人的家屬交代?」
令狐岳陽堅持道:「若是剖腹發現胎兒已死,由我負責!」
「只怕您付不起這個責!」一個嚴厲又渾厚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
「爹?」秦伊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當即叫了出來。
「館長?」眾人也都喜出望外地看向院門方向。
只見那跨門而入、風塵僕僕、一身布衣長袍卻難掩仙風道姿的男子,正是醫學館的現任館長秦越!秦越快步走到那婦人身邊,立刻蹲下身來查看。
令狐岳陽方才被秦越突如其來的那句話所震懾,這時才反應過來,問林謙和道:「這位是?」
「這位就是我的師弟,秦越。」
令狐岳陽眼睛一亮,看向秦越道:「秦太醫,不知您方才那話是何意啊?」
秦越抬頭看了他一眼,一邊從袖中取出銀針,一邊道:「殺人害命,這罪名,您可擔得起?」
眾醫面面相覷,大感不解,這麼多太醫診斷一致,這婦人明明已死,怎麼會還活著?為何偏偏秦越卻說她還活著?
在眾人驚訝又疑惑的注視中,秦越也不多加解釋,取出一支銀針,朝著那婦人的膻中穴精準刺下。頓時,那婦人張開嘴巴,大喘了一口氣,緩緩睜開眼來。
「快!送到後院,繼續助產!」秦越一聲令下,侍衛們抬起那婦人便向後院奔去,秦越和穆醫女則緊緊地跟隨其後。
不一會兒,一陣響亮的啼哭聲從後院傳來,緊接著,又是一陣啼哭。兩個洪亮的哭聲中,在場眾人全都怔住。
「怎麼可能?明明已經死了呀!」
「是啊,可不是嘛,確實氣息全無啊。」
「既是死了,那怎麼又能活過來?」
「匪夷所思,實在是匪夷所思。」
眾醫一頭霧水,七嘴八舌終不得所解。
半晌,秦越從後院走了過來。眾醫連忙問其原由,秦越道:「此婦並非耗盡元氣,而是因難產痛甚,調氣不順,使得一口陽氣閉於胸間,以致氣血停滯,才無力娩子。膻中者,氣之海也,針刺該穴能夠助其通暢氣機,調和氣血,自然便可順利產子。」
眾人一聽,這才恍然大悟。再一想,若非秦越及時趕到,只怕這婦人或是就此氣閉而亡,或是難逃剖腹一死。當下,所有人對秦越更加信服如神。
令狐岳陽滿臉沮喪,花白的鬍鬚一上一下顫個不停,囁嚅著嘴唇,似乎是在做著艱難的決定。半晌,他低垂著頭,拱手道:「秦太醫不愧是聖手,老夫輸了。」
秦越卻道:「老先生您確實有過人之處,您說對了,一子一女,乃是雙胎。不過,您也確實輸了,一早就輸了。」
令狐岳陽抬起頭,滿臉疑惑。
秦越雙目炯神,一身正氣道:「醫者,當以仁愛慈悲為懷,天下皆視一同。真正的大醫,心中應沒有國界,只有醫道。令狐國醫從踏上南下路途的第一步起,就已經輸了。您不是輸給了我們,而是輸給了您自己。」
令狐岳陽震驚地望著秦越,似乎忽然被點醒,只見他雙眼漸漸濕潤,臉色漲得通紅,緩緩轉身向院門走去,一邊在嘴裡喃喃道:「我輸給了自己?我輸給了自己?」
人群自動地讓開一條道來,令狐岳陽走出醫學館,看著腳下的道路,心中卻是一片迷茫。名利之外,前路何去?他僵硬地轉過身,看向醫學館的大門,這才發現大門的匾額上題著「精誠館」三個鎏金大字。
之前來時,他一心求勝,根本未曾留意這塊匾額。然而此時,「精誠」二字卻如滾燙的烙鐵,深深地印在了他的眼中,烙在了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