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目光灼灼的男人
邵艾彈錯了一個音。倒不是因為久不登台而怯場。她從小就是舞台上的常客，
早已歷練得百毒不侵。台下，有一雙銳利逼人的眼睛，正灼灼地注視著自己。這目光，讓她分了神。
有很久她沒在舞台上展示自己了。自從和岳良分手，她對於這件事，就徹底失去了興趣。因為，她和岳良的愛情，是開始於一場演出。台上的燈光與氣氛，對她是一種刺激和傷害。
她今天能上台為大家彈鋼琴，是她們單位領導王冬的意思。邵艾是翰林支行下屬儲蓄所里的一個代辦員，而王冬是翰林支行的副行長。代辦員在銀行里的地位，僅比臨時工高一點。所以，邵艾不敢過於違扭領導的意思。另外，她對王冬這個人，還是非常喜歡和尊敬的。
邵艾定定神，上台前她就後悔了。因為上這個節目，她得罪了丁藝。並且，得罪得相當不是時候。
眼下，邵艾的公公出了事，正在接受調查。早知道會出現這種情況，她寧願得罪王冬，也不會去得罪丁藝。
丁藝是她職高的同學，頂爭強好勝的一個人。也是單位里的穆桂英，行里大大小小的活動，沒有落下她的。
另外，兩個人之間，還有點過結。邵艾的老公陳小明，原來曾是丁藝的男朋友。因為小明愛上了她，才很快與對方分的手。她在平時，很注意不與對方發生衝突。
一曲結束，邵艾走到舞台中央，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頭的時候，她清清楚楚地看見，那灼灼的目光，就來自台下的第一排。那是一張輪廓分明的面孔，雖然已經不年輕，卻仍然是英俊逼人。
舞台通往化妝間要走過一條狹窄逼仄的過道，邵艾一邊走一邊在想方才那個目光灼灼的男人。從他就坐的位置上看，應該是行里數得著的人物。就是她的姐夫唐林，市行工業科的科長，也還是坐在了第二排。這個男人會是誰呢？
「想誰呢？！」唐娜伸出一隻手，在邵艾眼前揮了揮。
「想的就是你！」邵艾抓住那隻手打了一下。唐娜是唐林的妹妹，她姐姐邵揚的小姑子。
「想到誰，誰就跑不了！」邵艾肩上挨了一下，「你這個小狐狸精！把李行長的眼睛都看直了！」
邵艾疼得直皺眉，不用看，打她的人一定是劉放。劉放是唐娜的兩姨姐姐，一個頗有姿色的單身女人。
「胡說什麼？！」邵艾揉著肩膀，並不往心裡去。關於此類事情的玩笑，是大家最熱衷的話題，也是好多女人潛意識裡的願望。
「李行長可不是那種人！」唐娜糾正劉放。可她不得不承認，邵艾在台上幾乎點亮了台下所有男人的眼睛！就連李奢也是目不轉睛。忍不住的，她偷眼打量邵艾。
「你怎麼知道？」劉放白了妹妹一眼，「你了解男人還是我了解男人？」
唐娜雖然不服氣，卻沒有作聲。劉放離婚快三年了，私生活相當豐富多彩。她又看了邵艾一眼，帶著挑剔。
在唐娜眼裡，邵艾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不過是五官俏麗恬靜些。也許是舞台上燈光的作用吧，所以才那麼光彩照人。唐娜在心裡想。還有，她太會化妝了！那妝面細緻柔和，無懈可擊，簡直就和化妝品廣告里的模特一樣。職高出來的女孩子，就是會打扮！幸虧自己氣質好過她，要不然真就比下去了。
邵艾感到意外。通常的情形下，唐娜會說，「那種男人喜歡小艾這樣的！」言外之意，對方沒眼光，喜歡邵艾這樣沒什麼頭腦與內涵的花瓶。不知道那個李奢是什麼人，竟讓唐娜原諒了他的錯誤。要知道，當男人的目光越過唐娜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通常被她定義為有眼無珠。
「男人最喜歡她這種類型的！」劉放拿出權威的目光又打量了一眼邵艾。如果單單去看五官，她並沒有太出眾的地方，但組合在一起，就不一樣了。她那尖尖的小下巴，有一種攝人魂魄的嬌媚。不象唐娜，生得濃眉大眼，沒有一處不好，整體上卻絕對不是一位美人。
這令唐娜的心裡頗不痛快。如果說有誰能打動李奢的話，那個人應該是她唐娜。而不是眼前這個徒有一副美麗外表的職高畢業生。不是她妒嫉，連邵艾自己的姐姐邵揚也常常說，她的妹妹不過是個好吃懶做，不學無術的小混世蟲。這樣的一個女人，憑什麼比她更吸引男人？
邵艾很怕劉放這樣說話，她捶了劉放一拳，「別拿我開涮了！有娜姐在，我往哪擺？！」她和唐娜關係很好，每當邵揚責備自己的時候，對方總要仗義地相助。所以，她不想讓自視甚高的唐娜抻心。她知道，自封行內第一美女的唐娜就愛和別人比美。比較的結果又總是失望。客觀地說，唐娜長得不醜，但絕對不美。
「把你這張小嘴會說的！」劉放在邵艾胸前捏了一把，「除了我，這行里還有誰？！」她的意思是，自己是第一名。
「誰能和放姐比？！」邵艾往後退，「當著兩位大美女哪有我發光的份？！我這眼睛原本就小，已經晃得快眯成一條縫了！」邵艾開著玩笑，「該你上場了吧？」她不想因為這麼無聊的話題而損失與她們的友誼。
「大合唱完事還有一個節目才輪到我！」劉放坐回到鏡子前，又仔細照了照。
「我剛才看見杜一美在裡面呢！」唐娜忽然壓低聲笑道，「怎麼跑大堆里去了？！」
「有她就不錯了！」劉放拿起粉撲補妝，「沒看見徐可心那拔都奔著奔著往行長身邊撲？！哪還顯得著她？！」
杜一美這個名字，邵艾是如雷貫耳。傳聞里，她是前行長盧仕平的地下情人。消息的來源是科技科的孫傑。孫傑是丁藝的姐夫，他負責維護杜一美所在科室的機器。有一次因為維修不及時，影響了人家報表，讓杜一美一狀告到一把行長那裡。
「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歲數了？！你們倆沒看見，那粉擦得有二尺厚！」劉放從鏡子里偷偷看邵艾彎彎的笑眼，還是年輕好！連眼睛都清亮如水。她又補些粉上去。
「心不老呀！這麼出風頭的事，還不得亮亮相！萬一讓誰再看上了，好鹹魚翻身哪！」唐娜更不喜歡杜一美。她剛剛來報到的時候，對方還是人事科里的一個科員。一見到自己，嘴撇得快到耳朵了，說了一句，「這父一輩子一輩的，還賴上銀行了！」一想到這污辱，她就恨得咬牙切齒。
「就她？！」劉放真是不屑，「你說是楊大年能看上她，還是李奢能看上她吧？！」她是有理由這麼說的。楊大年現在是她的人；李奢冷麵小生一個，對女同事向來敬而遠之。
「你小點聲！」邵艾捂住劉放的嘴巴。幾個化妝間全通著，亂鬨哄的，全是人。
「過來沒？！」劉放從鏡子里向外看，「怎麼沒看見她下來？！」
「不愛回下面坐著唄，理都沒人理！跟著跑龍套的滋味不好受！」唐娜向後台看了一眼，「怎麼還不出來？！不是卸妝想出去？！」
「她也有今天！」劉放幸災樂禍，「你忘沒？你剛過來時，她怎麼說的你？！」
邵艾當然記得。自己報到那天，杜一美正眼都不看她，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一個伺候小孩兒的，也能到咱們銀行來上班！」邵艾當時沒有反駁。她沒工作的時候，的確在一家大幼兒園當了幾天小阿姨。想不到對方記性這麼好，只看過自己一兩次，竟然就記住了。杜一美的孩子當時讓別的小朋友撓了，她暴跳如雷地一路罵上樓，跟園長不依不饒
她那個時候還不認識劉放。杜一美的話音還沒落地，劉放就給了杜一美一句，「伺候小孩兒怎麼了？！不比伺候大人的強？！」直說得杜一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雖然當時邵艾還不明白劉放話里的意思，但她非常感激對方的仗義。到後來才知道，兩個人還是親戚。自此，她們的關係就比別人厚一層。
「這回可是老豆角，干閑著了！」唐娜非常解恨。楊大年一上來，調整了幾回，杜一美就靠了邊，從熾手可熱的人事科調到稽核科任個閑職。
「我得上場了，不跟你們瞎扯了！」外面的音樂聲停止，劉放慌忙站起來，抖了抖長裙。
「過來了！那個就是！」唐娜向邵艾使了個眼色。
邵艾用心地打量這個被人們掛在嘴邊上的女人。從鏡子里看過去，那個女人，看起來比劉放大不了多少，頂多三十五六歲的樣子。皮膚好象不太好，所以妝化得十分厚重。但她五官還算工整，只是上妝太濃，顯得俗艷。
「這個老婊子，為了陞官臉都能不要！」待對方走出去，唐娜鼓著嘴巴罵道。
邵艾沒作聲。杜一美的事，她聽單位里的房姐提起過。好象是爭來急去，什麼都豁出來了，還沒上去。並且，人緣極差。在大家眼裡，沒吃到羊肉反惹了一身騷，是件相當不划算的事。誰一不如意，就要把她提起來說說。
「可惜，光不要臉就好使嗎？！白白豁出身子啥也沒撈著。還和我哥爭！」一提起這事，唐娜就氣不打一處來。
這句話，邵艾聽唐娜說過很多次了。自己姐夫唐林的位置，差一點讓這個女人搶走。
「要不是李行長替我哥說話，今天還不知道咋回事呢！」唐娜心有餘悸。
「她多大歲數了？！」邵艾想知道這個女人確切的年齡。
「都四十多了！」唐娜不屑地，「挺大個歲數，跟著瞎攪和什麼？！不是因為她，李行長現在就是一把了！」唐娜恨恨地，「怎麼也輪不到楊大年！」據說，盧仕平一退下來，就極力推薦第二副行長楊大年。
「小心讓人家聽見了！」邵艾四下看看。
「聽見怕什麼？！就讓她聽見！」唐娜不在乎。
「還有別人呢！」邵艾推她一把。
「都是下面支行的，她們認識誰？！跟鄉下人似的！」唐娜不屑。
邵艾感到鬱悶。她不單是下面支行的，還只是一個小儲蓄所里的代辦員。
「新買的！」唐娜並沒注意自己語氣有什麼不妥當，她把衣服往下拉拉，展示自己新買的內衣，「形特正吧？！」
「是不錯！」邵艾看了一眼。這就是邵揚那天批評的那件塑身內衣吧？
「錢也好！」唐娜比劃了一個八。
「你真捨得！」邵艾捶她一下。
「八百算什麼？！」唐娜忽然煩躁起來，「都怪葉准，把我的好事壞了！要不，一去了科技，哪月不千八百的分錢？！我馬上就買兩套，好換著穿！」唐娜恨恨地，「你那個准姐夫真煩人，不會說話就把嘴閉緊點！還都說他老實，我看可不是！這是見了李行長都不知道怎麼表現好了！」
「他不是那種人！」邵艾搖著頭。葉準是她好朋友江欣的老公，是個戴眼鏡的阿甘。
「你怎麼知道不是？現在的人複雜著哪！」唐娜左右抻拽，「越是不愛吱聲的，越是沒有好心眼！」
「這是誇誰呢？！」一個女人走進化妝間。
「董行長，有你的節目？！」唐娜伸伸舌頭，「開玩笑呢。」
「小唐一會表演什麼？」被稱作董行長的女人邊說話邊照鏡子。
「我哪有你這兩下子！」唐娜親熱地幫對方正正衣帶，「有幾個人象你這樣多才多藝？！」
「這是彈琴的那個小姑娘吧？」對方看見了邵艾，「人家那才叫多才多藝！真是漂亮啊！」說著，在邵艾臉上輕輕拍了兩下。
「看您說的！」對方的隨和親切讓邵艾很是喜歡，雖然她頭上硬硬的髮鬢看起來非常滑稽
「我哥哥的小姨子！」唐娜自豪地介紹。
「喲，唐林還有這麼一個漂亮的小姨子！」那個女人又是一笑。
待那個女人走進後台，唐娜伏在邵艾耳邊悄聲道，「董小英！」
「啊？！」邵艾吃驚地向唐娜臉上看去。
「啊什麼？！怎麼上去的也是行長！這回可行了！」唐娜不無羨慕。
這個名字和杜一美一樣，也是房姐嘴裡極其不屑的。
「長得也，」邵艾沒敢形容。
「象男的似的！」唐娜捂了嘴笑。
「可不是！」邵艾這才敢評論。
「厲害不？行長了！」唐娜的語氣充滿了嚮往。
「小董又胖了！」劉放一下來就捂著嘴笑，「那老腰，跟爺們似的！」
邵艾也是這麼想的。她真是不懂，這樣一個女人，怎麼也是走那條路線上來的！正想著再問幾句，見單位里的司機老黃來接她回去，只好作罷。
她們單位的人手緊，她這一出來，丁藝和房姐就大喊大叫的。邵艾不想讓王冬難心，答應節目表演完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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