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意不在酒
離歌笑淡然起身,一眾人隨常小梅進了正房堂廳,左廂房裡獨坐著一個女子,輕紗垂曼,朦朧間,似乎不良於行,恍惚中,又有著玫瑰攏煙般的旖旎。此人,正是常小梅嫡親的同胞姐姐,懷陽郡主,常初雪。
常小梅在八仙桌后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看另四人還站著,笑了笑「你們也坐呀,都進來了,便隨意吧~」
四人這才於八仙桌旁坐下,離歌笑坐在最靠近左廂內室的一邊,右手邊依次是小梅、燕三娘和柴胡。
常初雪淡然自若道「想必山西響馬的事情,海瑞都與你交代的很清楚了吧。」
柴胡、燕三娘和小梅皆看向離歌笑,後者倒是泰然自若,毫不奇怪「聽說,是平順縣的一陳姓農戶,原是瞞著縣裡私墾荒田,後來事情暴露,官府派人去緝拿,反被村民打傷,之後又以招安為名,抓了幾個主事的,卻又在押運途中,讓主事的跑了,這才成了如今佔山為王的形勢。另外,他們現各處網羅人馬,開倉放糧,聲勢越來越大。」
常初雪輕笑一聲,卻讓人不由得感覺一陣清冷「哼哼,這也大抵,就是海瑞能知道的了。不過」說話間,轉向了廳堂,垂曼輕軟,間隙,能夠瞧見此人與常小梅容貌並無二致,然氣度卻是天壤之別,只道是:華茂春松著清冽,榮曜秋菊媚稍淺,蔽月之姿還雲攏,回雪之態少流風。靜謐中帶有些孤冷「朝廷此次大肆鎮壓圍剿,才是你疑惑的關鍵吧?」
離歌笑冷靜沉著道「不錯,此次朝廷的手段,與往日大相徑庭,的確有違常理。而且之前,既然陳氏有意招安,朝廷又為何出爾反爾,非要將其絞殺,裡面情由,想必郡主,已經調查得很清楚了吧?」
常初雪冷冷一笑「你可知,陳姓一族,源於何處?」
離歌笑眉頭微皺「不知。」
常初雪的聲音似乎沒有任何感情「陳氏,原為常家軍之後。」
柴胡、燕三娘和小梅皆震驚道「常家軍?!」離歌笑則皺眉不語。
「不錯」常初雪嘴角銜了一絲笑意「不過,卻是逃兵。」
離歌笑疑惑道「逃兵?什麼意思?」
常初雪漠然道「你知道,先祖嗜好殺戮,特別是殺降。且,自與徐達九華山一役中,未報太祖而活埋三千鐵甲之後,先祖愈加無束,每每攻城之後,必行殺戮,直至後來太祖多番警示,才有所收斂」轉而,語氣中有了幾縷傷感「古語有云,殺降不詳,先祖四十而亡,想必,也是殺戮過多所致。這陳氏一族的先祖陳輝,乃是先祖常遇春手下的一名普通軍士,因見不得此等殺戮,於泰州一役中,與同族兄弟,救出些許險被屠戮的百姓,並從此逃離軍營,輾轉遷至山西。」
離歌笑心裡,忽然想起一事,向初雪問道「我記得聖上剛登基的時候,平順縣那邊也曾有過一次農民暴動,領頭的,好像也是姓陳,與這次的..」
常初雪點點頭「正是一脈而傳」輕哼一聲「想來這造反也是有傳統的。」
離歌笑心下有了些許瞭然「這麼說,朝廷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身份?要斬草除根?」
燕三娘忍不住道「可是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到如今怎麼還揪著不放?」
小梅臉色有些哀傷地向燕三娘「燕姑娘,這就是所謂的要青史留名吧,常將軍是太祖親封的開平王鄂國公,如今被人說成個殺人魔,名聲自然是不好的。」
常小梅臉面上有些過不去,微怒「喂,你怎麼說話呢!」
小梅一驚,覺得說的的確有些過分,歉意道「哦,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
常小梅還是有些生氣,但見已經道歉,也不好再說「哼!」
常初雪輕嘆一聲,氣語幽幽「帝王心術,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夠左右。若隻影響了先祖一人聲譽恐怕還勞駕不動朝廷的這一番兵馬。怪只怪在太祖對先祖過於推崇,將其居於功臣廟之首位以祀之。如今若是這些人空穴來風,恐不利於太祖之清譽。再者,其中仍有當年被屠戮者之後,在朝廷看來,他們難免心存介懷,無異於燎原星火,正是要連根拔去的。況且」遂看向離歌笑「這兩次造反同源同脈,也難怪朝廷會心生疑竇。」
柴胡怒氣滿滿「他奶奶的,這不是殺人滅口么。」
常初雪輕聲冷笑道「呵呵,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位置高了,有時候怕的也就越多,手段也未免決絕,不過如今人主已是仁厚了,若以太祖之心智,只怕不必到今日才弄出這般聲響,那些人或許早已塵歸塵,土歸土了吧。」
離歌笑凝視帳中「郡主覺得此事應當怎樣?」
常初雪清麗襲人地一笑「哈哈,離歌笑,這是你們應該考慮的問題。自你與海瑞密談后你就已經決定要管這件事情了吧,不過,從你們一枝梅以往辦的案子來看,這個倒也算是前無古人了,你之所以沒有馬上去山西,我想,應該是已經察覺到,此事非常了吧。」
離歌笑鎮定自若道「不錯,此次朝廷手段非常,事情必有蹊蹺,只不過.....」一時間,語氣有了些猶疑。
常小梅嘻嘻一笑,打趣道「只不過,你不知道姐姐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件事情~是不是?」
常初雪語氣中平添一縷傷感「難道說,即使今日我不來找你,你也沒有想過,要來問我么?」
小梅瞥了一眼離歌笑,望其只是苦笑卻不答話「呵呵~歌哥,原來當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轉而望見燕三娘臉色不善,識趣地閉上了嘴「額,嗯......」
常小梅一臉的瞧不上,調侃「要不然,你真以為會有鬼聽你那爛戲啊~?」
小梅被噎了一句,卻不好反駁「哎你!!」
常初雪淡然道「讓你知道這些,是想你做決定的時候,能夠明白自己所處的位置。行事之時,投鼠忌器也好有個忌諱。而且,我想以你們的能力,若之後想知道這些,倒也不是不可能,不過,怕只怕為時已晚。」
離歌笑誠懇一笑「多謝」
常初雪笑容隱約,語氣不容辯駁「不必,這一次,我妹妹小梅會與你們同去。」
這一句,除常初雪、常小梅外皆是一驚,柴胡、小梅和燕三娘都沒有說話,只是看向離歌笑,後者亦沉默片刻,一時間四下無聲,垂曼里的人好似不急,也不催促。
像是過了許久,離歌笑坦率直爽道「好。」
常初雪似乎對離歌笑猶豫許久並無意外,也不多問,停頓少許,看向小梅道「明日的生辰宴,朝中大臣多有恭賀者,還勞煩賀老闆多費心了。」
小梅一時無措,待回神,已有些不好意思「啊?還有大臣來,額,這,哦,是...不過..不過我唱得真的很爛,只怕....」
「無礙」常初雪的語氣,一時,竟有了些許柔軟「你只道是唱給我們聽的」轉而又似沒了生氣般的冰冷「不必理會他人。」
小梅還不是很放心,有些為難「哦,好吧。」
常小梅轉頭一笑,嫵媚嬌柔「呵呵~平日里,聽說你連盂蘭節都趕著去,這時候又怕些什麼?如今給你個大場子,怎麼卻又怯生生的了~你放心,明日有我和姐姐在,保管你唱成什麼樣都不會有人吭一聲兒的」輕笑一聲,調侃「說不定有了明日這一出,你們戲班子今後就門庭若市了,都搶著去聽你賀老闆的戲呢~」
柴胡被這一席話逗樂了「哈哈哈哈~娘娘腔,我看這主意不錯。」
燕三娘似也覺得有趣「我覺得也是,梅梅,明天可就看你的好戲了~」
小梅無奈地搖搖頭「你們啊......」
離歌笑低頭淺淺一笑,隨後起身施禮「好了,時間也不早了,郡主早些歇息吧。」說罷轉身離開.
其他三人也起身施禮「告辭。」
常初雪幽幽然道「太平春色常碧連,隱隱青山度經年。他日猶記瓊台里,一在天邊一在前。」
四人皆停住了腳步,柴胡、燕三娘和小梅皆看向離歌笑,卻是各懷心思,燕三娘一臉帶有警覺的疑惑,小梅是帶有期許的疑惑,柴胡是真的只有疑惑。
離歌笑低頭片刻,遂抬頭望向院外,沉聲「承蒙郡主還記得這首詩,不過,我早已不是當年的離歌笑了。」
隱約聽得垂帳里輕笑一聲「罷了,小梅,送他們回去吧。」
常小梅看了一眼姐姐「是。」
常小梅帶著四人出門,屋內,又隱隱傳來了三弦琴的聲音。
小梅看看周圍,向常小梅道「要不然,你回去休息吧,回去的路我們也認識,可以自己走的。」
常小梅撇了一下頭,輕笑一聲「你當這裡是尋常之地么,若沒有我引路,只怕你們連半步都難走得。」
柴胡有些不屑一顧「哎呦,小姑娘,你就嚇唬我們吧。」
燕三娘依舊保持著警惕「她沒瞎說,這四周看似無人,但我能感覺到並不是全然空曠的。」
「咦......」小梅有些害怕了「三娘,你說這話可怪嚇人的。」
離歌笑一副沒感覺的模樣「老老實實走吧,哪兒那麼多話。」
一行人又回到了戲台旁,常小梅頓住,回身道「好了,就送到這裡了,你們可以自己回去了。」
離歌笑一拱手,嘴角銜著一絲笑意「今晚有勞了。」常小梅一笑,也不回禮,回身踏上戲台,飛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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