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百二十七 章
霍川一路走,一路與紀明錚普及如今軍中情況,粗粗說了過一遍,已到了大帳前。
親衛見了他們,馬上轉身通稟。
高煦立即召二人入內。
「末將紀明錚,叩見皇太子殿下。」紀明錚垂首,跟著霍川進了大帳,行至首座前見禮。
「二位快快起罷。」
紀明錚豎起耳朵,聽到上首傳來一道低沉醇厚的聲音,說話的正是皇太子,他不禁屏住呼吸。
他雖不敢自認大舅哥,但他卻知道皇太子是大妹妹夫君。好吧,雖知道皇家夫妻中夾雜太多東西,但自小見慣父母親的情深意篤的他,還是想用這詞。
只是不等他想太多,便聽一陣腳步聲由上而下,一雙黑褐色的龍紋戎靴停在跟前。
原來,是高煦親自下來了,他微微俯身,親自扶起紀明錚。
「卿於社稷百姓有大功!」
高煦說這句話時,神色非常鄭重。這一瞬間,紀明錚一切其餘念頭皆拋在腦後,他是萬分激動的。
他大聲說:「此乃末將應為之事,自當保家衛國,方不負父祖多年淳淳教誨!」
他熱血沸騰,多年來的信念深植心底,無論怎般艱難險阻,他始終不改其志。
「好!」
高煦端詳眼前青年,對方一張英挺的面龐,雖與妻子柔美迥異,但五官輪廓,卻能隱隱看到幾分相似的影子。
他本愛屋及烏,又極讚賞對方赤膽忠心,能屈能伸,有勇有謀。兩者疊加,將好感推向高峰。
「你能安然無恙,想必太子妃是極歡喜的。」
此時的帳中,除了他們以外還有很多人,有資格來的大將都聚在了一起,並不適合多說,高煦說了一句之後,便拍了拍紀明錚肩膀,岔開話題。
「這位就是前靖北侯之子,紀明錚,四年前參與松堡之役后,因故滯留韃靼不得返。」
高煦向在場諸將介紹,「他忍辱負重,潛伏韃靼數年,期間傳回大小消息,立下大功。」
高級暗牒的事,在場人早有猜測,甚至有消息最靈通者,剛剛已獲悉紀明錚的確切身份。
北方防線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些大將們,不管熟悉不熟悉,其實都認識紀宗慶。四年前的事讓人痛心,現在紀宗慶好歹活了獨子,大家是高興的。
「紀兄弟在天之靈,知道兒子有出息,能承繼父祖遺志,想必也是極欣慰的。」
「阿錚年輕有為,立了大功,改日慶功宴上,定要大喝三百碗!」
頭一個說話的是霍川,他感慨兩句后,便立即岔開話題,籍此大勝時刻,當眾說太多傷感的話,是不大合適的。
「就是!」
「應該喝!」
……
這場勝仗意義很重大,於國於民於自身,都是大有裨益的,功勞大家也有,氣氛立即了熱烈起來。
官場的道道,紀明錚得父親指導多年,他雖仍惦記妹妹,但亦知此時不能掃興,立即就一口答應下來。
「屆時,與諸位叔伯痛飲三百碗!」
「哈哈哈哈哈,好!」
……
高煦回到上首落座,他知道大家情緒激昂,也沒多用規矩約束,只面帶笑意看著。
當然,他也是高興,此戰勝利,大周北疆至少太平十幾二十年。
且韃靼可汗膝下的幾位王子,年紀最長二十齣頭,最小一個十三歲。他們父汗繼位沒幾年,權利並未下放,大家起點差不多。
可汗被擒,不可能再回去了,那麼接下來的汗位爭奪必定激烈,如果適當煽動一番,讓動蕩加劇,消磨敵方實力,大周北疆的安穩年頭還能延長許多。
一瞬間,高煦想了不少,或許,他還可以把韃靼可汗廢了,命留下來,適當時候提出讓韃靼交贖金。
只要有消息過去,韃靼內部的分裂必然會加劇的。
廢物利用一下,也是不錯的選擇。
當然,這是后話,留著以後再琢磨,不著急。
等帳中熱烈氣氛稍稍發酵,高煦認為差不多了,便緩聲說:「諸位,如今大戰方歇,此處並非久留之地,我方應儘快整理妥當,返回薊州。」
這裡說的整理,最大一項就是安排傷員,還有打掃戰場。
古代戰爭,打掃戰場很重要。
頭一個,屍體都得儘快處理,否則很容易引發重大疫病。像這種全殲一方的戰役,這工作當然屬於勝利者,敵方屍體也得處理的,這是默認規矩。
還有就是收繳戰場上的資源,譬如刀槍劍戟,無論是否完整,都是好物,回去融了重新鑄造即可。
戰場位於韃靼大周接壤處,屬於三不管地帶,只是不論是高煦還是諸位將軍,都沒打算乘勝攻擊,好佔領韃靼的國土。
原因挺簡單的,關外民風彪悍,這民族是不可能馴服於大周,偏偏這地兒還格外的苦寒貧瘠。
經濟價值極低,征戰駐守代價卻極高,打下來完全沒有意義。
大戰結束后,毫無疑問,就該班師回朝。
返回大周的第一站,當然是薊州。
將士們的安置地點,早有人妥善安排了,這些瑣事無需高煦分神。
剛進了薊州城,把大將們聚集在都指揮司前廳,將班師需要注意的事項說了說后,他就讓諸將各自散去。
紀明錚本來也隨人流一起離開的,不料他剛轉身,便聽後面皇太子道:「紀卿,且留步。」
在場姓紀的只有一個,他立即站住腳,某種可能性闖入腦海,心立即「砰砰砰」地狂跳起來。
紀明錚屏住呼吸,轉過身來,卻見皇太子殿下已站起,直接轉身往後房門行去,「你隨孤來。」
穿過後房門,沿著長長的廊道向里,沒有往女眷一貫居住後院而去,卻是直接進入了男主人的地盤,第二進主院。
紀明錚此時已無暇關注這些瑣事,他緊緊跟著皇太子,跟著進了第二進院落,沿著廊道轉向正房。
跨進正房大門,只聽見前面高煦溫聲道:「青兒,你看看孤帶了誰來。」
皇太子殿下聲音前所未有的溫和,但紀明錚已注意不了這些,隨了一聲「青兒」,心中猜想落實,他腦子轟地巨響一聲。
皇太子妃,固然高高在上,但擁有這個身份,意味著紀婉青是東宮女眷,一道高高宮牆阻隔,如無意外,兄妹二人基本不會再有私下見面的機會。
沒想到,驚喜來得這麼快。
紀明錚大掌緊緊攢拳,放了收,收了放,黑眸難掩激動,只一瞬不瞬盯著裡屋那石青色的軟緞門帘。
*
紀婉青本來站在正房門前等高煦的,但他使人來傳話,說外面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得晚一些才歸。
她懷裡抱著胖兒子,不好一直站在門口等著,只得先回裡屋了。
高煦並未將紀明錚生還的消息提前告知妻子,因為他不希望妻子大悲大喜之下,痛哭一場而身伴無人安慰。
反正他們馬上就回來了,屆時在給她一個驚喜吧。
他對於妻兒的事,總是很慎重的,百忙之中抽空考慮一番,才下的決定。
紀婉青雖不知兄長之事,但她卻很惦記夫君,雖說守衛重重,但到底是戰場,誰家男人誰掛心。
萬幸的是,捷報連連,最後大勝的消息傳回,整個都指揮司沸騰起來,薊州軍民歡欣鼓舞,劫後餘生的老百姓喜極而泣。
皇太子的聲望空前高漲,甚至還有不少百姓聞訊以後,當場跪地磕首的。
外面的事情,紀婉青並沒有親眼目睹,聽過一耳朵高興高興就過去了,她只期盼著夫君歸來。
摟著胖兒子等啊等,他終於抵達薊州了。
「安兒要莫哭了,你爹爹回來了,你知道不知道?」
這小子漸大了,現在已三月出頭,不似剛出生時嗜睡,活潑了許多,「咿咿呀呀」說個不停,還相當有小脾氣,要他舒坦才行,不然就扯著嗓門嚎個不停。
那聲音賊大!
紀婉青在廊下等了半響,高煦便使人傳了話,安哥兒也不樂意,小嘴兒一抿,小眉頭一皺,眼看就要哭鼻子。
陽春三月,庭院花紅柳綠,他看著眼饞得很,偏母親抱著他半天不挪動,他不高興了。
紀婉青無法,只得抱著兒子下去走了一圈,看了看花兒,在看看草兒,才回去了。
安哥兒還想多待,但母親低頭親了親他,他咯咯笑著,轉移了注意力,就被抱了回去。
「小主子還小,不好常見風。」
何嬤嬤照例要嘮叨幾句,紀婉青笑道:「嬤嬤,這天兒暖和得很,正該多出去走走。」
春景色彩繽紛,正適合刺激寶寶眼睛發育,天氣不冷,穿夠衣裳多出去轉轉,見見陽光才是好的。
近些日子,只要天氣晴朗,她響午總要抱孩子在外面走走。
何嬤嬤見安哥兒更活潑了,心中歡喜,其實也接受了這個觀點,只不過她習慣性要念叨幾句。
她接過安哥兒,天氣不冷,安哥兒沒裹襁褓,穿了一身小衣裳,小胳膊小腿又勁兒得很,拍了拍何嬤嬤的的手。
「咱哥兒真有勁兒!」
何嬤嬤樂呵呵,熟練探了探尿布,察覺有些濕潤,忙快手快腳給換一個。
紀婉青剛朝兒子眨巴眨巴眼睛,逗他咯咯笑著,便聽見外頭有腳步聲起。
那腳步聲不止一人,不過卻非常沉穩,迅速從廊下進了正房。
她大喜,剛要站起衝出去,便聽見高煦含笑的聲音響起,「青兒,你看看孤帶了誰來。」
誰?
太子妃正房不是誰都有資格進的,夫君更是從未有帶人回來給她認識的經歷。
紀婉青歡欣中夾雜著小許疑惑,腳步不慢,手上也不慢,高煦話音剛罷,她便奔至裡屋門前,親自掀起了門帘子。
「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