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開玩笑
府門封閉,禁軍圍守。
莫方遠遠看了一眼,又默不作聲地離開。
歐陽走向將軍府,見到府門外坐著的褚浪,微微挑眉,「皇上呢?」
「被皇後娘娘帶進去了,」褚浪指指門口,神色古怪,「皇上還挺開心的。」像個偷吃了糖果的小孩兒,乖得難以形容。
歐陽訕訕,幾乎可以想到那個場景了,他似乎有些理解,卻很難感同身受。
他不知道,蕭昊乾一次又一次看著夏語凝背離自己而去,日日夜夜看著那空蕩蕩的鳳棲宮,一筆一劃畫下了那麼多張嬉笑怒罵的美人圖,卻沒有一次是開心的。
他不知道,當夏語凝說「一起走」的時候,蕭昊乾的心情。
他就像黑夜時空無一人的龐大宮殿里的神像,四周都是漆黑的,蠟燭早就在不知不覺間燃盡,蠟油的味道過於濃郁,沒有人願意靠近,守衛神像的天兵天將永遠對他敬畏有加,拱衛聖殿的騎士垂眉俯首。
誰都知道他在那裡,誰都不會靠近。
夏語凝是唯一能夠進入神殿的人,可她進來了,又跑了,一而再再而三甚至三而四,蕭昊乾用盡所有方法,粗暴的、溫和的,用權力、士兵、鎖鏈和能夠付出的所有感情……
然而他還是走了。
但是,夏語凝突然對他說,「一起走吧」。
沉浸於黑暗中的神像才知道,原來聖殿之外還有陽光。
夏語凝拉著他一步步走到房間,一言不發地打水給他洗漱,然後從灶房裡捧來兩碗米粥,對坐著靜靜吃完,就讓人躺在床上。
她知道蕭昊乾比她更清楚自己肩膀上的責任,所以她沒有什麼話去安慰、紓解他的苦悶,她能做的,只是靜靜陪著他度過這一時片刻的失落和苦澀。
一覺醒來,蕭昊乾還是那個沉穩威嚴的皇帝,他雖然年輕,卻足以扛起整個西晉。
「睡吧,」夏語凝打了個哈欠,抬起左眼眼皮偷偷覷了他一眼,囁嚅了兩下,「別太緊張,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責任,你儘力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蕭昊乾:「……」
「不是,我也不是很會安慰人,你好歹給點回饋啊,不然我多沒面子?」夏語凝又忍不住睜開眼偷看。
蕭昊乾緩慢地眨了下眼,看著她發紅的耳朵尖,沒說話。
夏語凝惱羞成怒,轉身面對牆壁,「閉眼,睡覺!」不說就不說,她還不稀罕聽呢。
室中靜謐良久,夏語凝翻了個白眼,閉著眼睛只當背後睡了塊木頭。不想才過片刻,她的肩上突然搭了一隻手。
夏語凝:「……你敢亂動試試?」要不是怕別人說閑話,她本來沒打算跟蕭昊乾同床共枕的,蕭昊乾要是敢在這個時候動手動腳,夏語凝保證接下來他不會好過。
果然,肩上的手立刻有些猶豫了。
看吧看吧!夏語凝不喜反怒,這傢伙果然心懷不軌軍心叵測色心大起,艹!
「語凝,」蕭昊乾細微的聲音響起,怎麼聽怎麼帶著股子難以言說的委屈勁兒,「語凝……語凝……」
尼瑪,叫喪呢?
夏語凝額頭青筋一跳,抿唇不語,假裝自己什麼都沒有聽見。
蕭昊乾又喊了幾聲,見她毫無反應,放在肩上的手艱難地摩挲了兩下,緩緩收回。苦笑一聲,蕭昊乾轉過身,面對著桌上那並沒收起來的兩個粥碗,聲音幾不可聞,「那你好好休息,我不碰你。」
夏語凝:「……」媽的,她怎麼覺得自己像始亂終棄的壞人?
良久,夏語凝忍無可忍,倏地睜開眼,一轉身將蕭昊乾的腰給抱住了。
蕭昊乾一驚,欲要轉身,卻被夏語凝抬起膝蓋朝著他的腰下用力一頂,「別亂動,睡你的覺,過幾個時辰說不定又要打起來了。」
蕭昊乾僵著身體回頭看她,頸窩裡蹭著夏語凝輕柔的呼吸,蕭昊乾有些發懵,頭腦放空。
窗帘隨風而動,如煙霞霧饒。
門外不知哪裡傳來的叮噹之聲,是刀戟爭鳴,練兵的動靜。
一會兒、哪怕時間很短也好,蕭昊乾轉身,抱住了她,聲音斷斷續續,好似哽咽,「陪陪我。」
「笨蛋,」上大學的年紀啊,比起她三十多歲的靈魂歲數,還是個孩子么,夏語凝無奈,「服了你了,不正陪著么?」
……
「快到邊關了。」紅夢看著掀開車簾,轉身從隨身柜子里掏出一方手帕換了,看向馬車裡的另一名女子,「王妃,要下車透透風嗎?」
紅夢不知道為什麼蕭予一定要帶著淮南王妃,明明將人放在麒麟城做人質,如此才更好控制淮南王不是嗎?
不過這事也不是她能想通的,蕭予的作為從來讓人摸不著頭腦,只是人來了,總需要有個人伺候,軍營之中都是男子,紅夢只好來幫忙。
說實話,她其實是想陪著公子的,可惜啊,公子被蕭予帶到御攆上了。
抬頭望望抱著厄難兢兢業業守在蕭予身邊當小太監角色的容嚴,紅夢忍不住又瞪了眼蕭予,這才又看向淮南王妃。
淮南王妃卻也看著那邊,她看著容嚴低頭回話,下一瞬又好像遇見什麼為難的事情,眉頭微微皺起,偏頭沉默良機,點了點頭。
蕭予心情甚好,抬手在他臉上拍了兩下。
淮南王妃臉色一變,抬手刷地拉下車簾,「不下!老娘坐著挺好!」
紅夢:「……」
馬車旁邊,蕭秋從旁經過,抬起敲擊廂壁的手又放了下去,轉身走向蕭予。行至不遠處,便聽見劍侍冷笑,「邊關送回的武器已經有人破解大半,雖仿效不了十成威力,但五成也有了。至於毒煙筒,不必破解,禁衛之中自有擅毒之人可用。」
「那毒煙看著強大,然而用法還是過於善良了,」蕭予幽冷的聲音低低傳開,「若換成瘟疫,劇毒,直接殺光所有人,不也乾淨?」
蕭秋臉色劇變,身體僵在原地。
「陛下!」容嚴同樣被他的想法震驚到了,下意識反駁,「瘟疫非人力可控,若是一不小心,傷人傷己,陛下如此做,不怕天下人非議嗎?」
話一出口,蕭秋就知道壞了,他緊握著拳頭,忽地吼道:「容嚴!注意你的身份,誰教你如此跟陛下說話的?還不快請罪!」
說完,他卻不等容嚴請罪,即刻看向蕭予,帶著忐忑訕訕道:「再說,陛下一定是開玩笑的吧?」
這兩兄弟……
蕭予眯起眼,「孤欲御駕親征,弄出瘟疫來,是要自殺嗎?」
所以,當然是開玩笑。
蕭秋與容嚴對視一眼,面上卻不見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