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碎銀幾兩（十五）

小冬陽看見爸爸趕緊小跑過去，拉著衛康明的袖子，「爸爸，你的好朋友趙叔叔來看你了。」

趙清輝彎腰撿起了地上的保溫盒，站在衛康明面前低頭拍拍小冬陽的頭，「小冬陽，叔叔要和你爸爸說點事情，你先回去照顧媽媽，好不好？」衛康明聽見趙清輝提起妻子，閉著眼睛嘆了口氣，他把手裡的包子遞給小冬陽，輕聲對他說。「先回去看媽媽，爸爸馬上就回去。」

趙清輝溫柔目送小冬陽捧著包子，拎著保溫盒，小小的個子，歪歪扭扭的進了屋子，他扭頭去看衛康明，他臉綳得很緊，推開了吱吱呀呀的門，坑坑窪窪的地板，泛黃的牆皮，中間打了個薄薄的隔斷，趙清輝在門口都可以聽見卧室里小冬陽稚嫩的笑聲，四下凄涼，滿眼破敗。

衛康明單手拎著兩個木製的小板凳，這是屋子裡唯一的傢具，從容的請他坐，「不好意思，這地方您也瞧見了，沒有茶給您喝，您將就一下吧。」

趙清輝見他面不改色，對他的到來沒感到驚慌，也沒有慌不擇路，想來心中是已經有了打算，趙清輝看著衛康明忙前忙后的找插座、燒水，輕聲說，「別忙了，我不喝。」

衛康明正背對著趙清輝摁下燒水壺的按鈕，聽見趙清輝說的話，停下手裡的動作，坐在趙清輝面前的小板凳上，沉默不語，掏出一包煙，遞給趙清輝，趙清輝擺擺手，「家裡太太不讓抽。」

衛康明聽到此言，抬眼朝卧室看了又看，把煙重新塞回了兜里，「您是警察吧。」

趙清輝目光像是把鋒利刀子，打量著衛康明，「知道我是警察，也該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吧。」

衛康明理理衣服，低頭去瞧牆角處，那隻剛剛被他踩到的蜘蛛，這會拖著兩條斷腿一點點的挪出屋子，「知道，我早晚都會有這一天的。」

趙清輝聽見卧室里小冬陽天真的笑，心內不落忍，陋室空堂，苦了孩子平白遭罪，「你家人警方會幫你照顧好。」

衛康明眼見著蜘蛛爬出了屋子，聽見小冬陽的笑，雙手捂住了臉，幾秒的時間，藏住了淚聲，站起來，舉起雙手遞在趙清輝面前，「走吧。」

日光從院牆裡的屋頂慢悠悠移到牆外沙沙的落葉上時，救護車一路響著笛，扯開寂靜小巷的幕簾，幾個人拎著擔架，步履匆匆，身後還跟著個白大褂的醫生，幾個好事的鄰里街坊端著飯碗，把在家門口，看熱鬧。

不多時，小巷深深，腳步聲由遠及近，擔架上抬了個虛弱蒼白的婦人，穩健快速的離開，程棋站在門口，旁邊一個跟著一個精壯的小夥子，正笑眯眯給他看著手機。

衛康明蹲下，摸著小冬陽的頭，小兒子不肯走，扭股糖樣的揪著他，他把小兒子抱在懷裡，一時百感交集，熱淚就在眼眶打轉兒，又不肯落下來，啞著嗓子哄他，「冬陽乖，爸爸有事要出去幾天，你幫爸爸看著媽媽好不好？」

小冬陽摟著爸爸的脖子，不捨得放手，想到媽媽被別人抬走了，眼圈都紅了，「那爸爸你要早點回來。」

「好」衛康明親親兒子的臉頰，目送著他一步三回頭的和一個小警察走了。

趙清輝在旁邊一直見小冬陽上了警車，才轉頭從兜里拿出手銬，拷住了衛康明，「走吧」

兩人走到門口，巷子窄窄的衚衕擠滿了人，議論紛紛，趙清輝停下腳步，將外套脫下，露出裡面白色半袖，秋風吹起，身上微微發涼，他將外套搭在了衛康明的前身上，帶他出門。

衛康明神色凝重幾分，低頭將自己的雙手藏置好，踏出門口，涼風卷著泛黃乾枯的樹葉，飄起。

長風漸起，又是一年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