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前戲
無書舍一如往常,靜謐中帶了點喧囂,空氣中淡淡的筆墨香讓人沉醉,安生穿著一身青色長袍,手裡拿著一本看不懂的野集,悄悄打量著來來往往的人,一雙眼再各種人身上打探。
這是個技術活,不能隨便給一個人,要給一個有點人脈,平日里喜歡分享的人,他將目光鎖定在樓梯拐角處一個穿著綠色長袍的書生身上,安生觀察過了,來來往往的人見到他都會打聲招呼,他野樂於替別人答疑解惑,也會義憤填膺的指責書中那些政客,想來是個人緣極好有愛多管閑事的人,安生鎖定了目標,便朝他走去。
那人正低著頭看書,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一下,堪堪後退了兩步,正欲指責,就見他只有一個人影匆匆消失再拐角處。
那書生生氣不及,突然看到腳邊有一封展開的信,他拿起信正欲收好,卻「不小心」看到了信上的內容,一時震驚,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周圍,發現沒有人注意他,便匆匆回了房間。
安生躲在後面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不由得佩服自己的好演技,接下來,就等事情的發酵了。
此時是謝忱送糧的第一天,也是東境斷糧的第四天,伊人守在城門上,不停的眺望遠處,從清晨等到日暮,身邊的巡邏換了一批有一批,唯有她紅色的身影,一直守在那裡。
嚴子峻看她短短几日就消瘦的背影,不由愧疚,將熱粥遞給她,「公主,您一天沒吃飯了,先吃點東西吧。」
伊人搖了搖頭,「我胃小,還不餓,你喝吧,你可是還要提刀殺人的。」
伊人瞧他臉色蒼白,便知道她也沒吃,按理他們雖然斷糧,但也不至於就被逼到這個份上,是蕭野將他留守在東境將士的糧也斷了,伊人無法,只能將他們所剩無幾的糧分給他們,他們是蕭野的兵,就算吃了他們的糧,自然也認為是他們將軍的計謀,毫無感恩之心。
眼下,他們已經斷糧幾日,士兵沒有了鬥志,每日只有守城得人鞥多吃些撐場面,在這樣下去,讓東蠻人發現端倪,怕是難守。
「線人來報,說是東蠻人收到密信,京都得皇帝將我們的糧斷了,準備反擊,現在正在吃慶功宴,明日,大概就要攻過來。」
想要逼死他們的,只有蕭野,只要他們這裡敗了,他便可以順理成章的將導火線引到蕭予安身上,伊人手指漸漸收緊,隱忍著怒氣,「有沒有可能將百姓都帶出去?」
他們守不住,即便是不能將國土守下來,至少不能讓無辜的人犧牲。
嚴子峻卻搖了搖頭,神色嚴峻,「帶不出去,蕭野派人將嵐城封城了,我們現在,是進退兩難。」
伊人清冷的眸里閃過一絲殺氣,她在城門守了幾天,眼看百姓越來越浮躁,頻頻望城外看,若是這一戰不能打贏,蕭予安第一仗便輸了,以後再想翻盤,就難了。
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伊人想,「那就守好城門,能多守一刻是一個能多殺一個人是一個人。」
嚴子峻沉默下來,默不作聲將那碗粥喝了,突然動作一頓,目光看向城門遠處,驚喜到:「他們來了。」
東蠻人的鐵騎奔來是馬蹄亂濺,而遠處的聲音,是車軲轆轉動的聲音,伊人看向遠處,就見小挑領著一隊人趕來,隔的好遠就在高喊,「糧食來了,糧食來了。」
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將他們迎了進去,身後響起一陣歡呼雀躍地聲音,伊人漸漸紅了眼光,看著風塵僕僕晒黑了的小挑,從前那個秀氣的小丫頭如今也扛得起重擔了。
「姑娘,我回來了。」小挑將剩了半包的桃花酥遞給她,眼裡含著淚,「糧食我給您帶回來了,來得有些晚,姑娘莫怪。」
無書舍經營的是皇家名號,一路上都有蕭野的人在作祟,若不是她用公主的名頭,她今日也不會安然無恙站在這裡,伊人知道這一路有多不容易。
她將人扶起來,「能堅持多久?」
「至多不過三日。」
伊人陷入沉思,「因為嵐城被封?」
小挑點了點頭,「我們不同批次將糧草護送過來,早幾批雖然封城但是借您的名義還能進城,三日前嵐城全部換成蕭野的人我們的人便進不來了,眼下只有早先進入嵐城的那幾批和嵐城的糧草。」
消息傳出去,無書舍調集糧草需要時間,因此護送的時間不一樣,先不說無書舍本不是經商的,就說東境這麼多人,幾個小小的無書舍根本養不活。
「公主。」嚴子峻突然跪下來,「眼下我們需要對抗外敵,蕭野留下的駐守兵,他自己都不管,我們……」
伊人知道他要說什麼,乾脆地拒絕了他,「不行,他們也是大燕的子民,蕭野是個不折手段的,若是我們都不管他們,他們必死無疑,且對他們不管不問,容易引發暴亂,這不是我想看到的。」
嚴子峻心有不甘,卻也沒說什麼。
「你先下去吧,讓底下的人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們主動出擊。」
「主動出擊?」嚴子峻有些疑惑,「東蠻人已經知道我們斷糧,也知道我們手上有多少人,本該是守才是,為何要主動出擊。」
「東蠻人不清楚我們發生了什麼,他們所有的消息都是蕭野傳給他們的,既然如此,我們久想盡一切辦法迷惑他們,讓他們對蕭野產生懷疑,只有這樣,我們才不會被蕭野一直牽著鼻子走。」
眼下他們所有的消息都在蕭野的掌握中,蕭野封了嵐城,嵐城之外掌握在她手裡,蕭野收不到消息,正是她掌握主權的時候,眼下東蠻人做的所有的計劃都是基於蕭野的消息,只要她能迷惑他們,便可以拿下第一仗。
「明日,全軍出動,戰鼓,軍旗,叫東蠻好好看看,什麼叫大國不可欺。」
東蠻人不知道葉家兵的實力,蕭野不知道蕭侯爺帶兵的實力,這便是他們最大的武器,明日全力一擊,雖會被重創,卻也守住了東境。
十七一覺醒來,已經是夜幕當天,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床頭灑下的月光鋪在床沿,蕭瑟的笛隱縈繞在他耳邊,他附身朝窗外看去,就見沈其崢站在窗下抬頭望他。
十七倚靠在窗邊,眼神懵懵懂懂,不似以往犀利,「不上來坐坐?」
說罷,側過身子,沈其崢便越過窗戶跳了進來,徑直走到桌子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臉色不大好,「找我來何事?」
「找將軍幫個忙。」
「哼!」沈其崢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十七將軍一回京久找了許多人幫了忙,也不怕打草驚蛇。」
十七不意外他會知道這些,他讓李如言去找他便沒打算瞞著他,沈其崢要是這點都拎不清,先帝陛下也不會將他留在身邊。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冷的茶,「我來找將軍,自然是因為將軍會幫忙,如若不然,十七也不會冒這個險。」
「你就是用這一招說服李大人和謝大人?」
十七不否認,無所謂地慫了慫肩,沈其崢見狀,不免失笑,「那將軍這招怕是要不管用了,我沈其崢不是那麼善良的人。」
「我當然知道沈大人不是那麼善良的人,所以我是來下命令的。」他拿出懷裡的伊人的令牌,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沈其崢臉色微變,臉上那份偽裝出來的憨厚也有些綳不住,「十七將軍莫不是忘了,我沈家不論這些,只看皇位上坐著的人是誰。」
他沈家立足的資本就是不參與這些,只保護皇位上的人,所以幾百年來,無論皇位如何爭鬥,他沈家都能獨善其身,這也是蕭野還留著他的原因,卻也是先帝留他的原因。
十七把玩著手上的令牌,漫不經心道:「除夕宮變那一夜,皇位還未易主,公主囑咐將軍,無論那個位置坐的是誰,都要將軍好好保護他,可是?」
沈其崢沉著臉,臉色不大好,「是。」
十七要的就是這聲是,輕輕一笑,「既然如此,將軍是聽了公主的命令,保護那個位置上的人,現在蕭野未有玉璽,大燕還未認主,按理將軍還是聽命於先帝的。」
沈其崢沒想到他這麼不要臉,指著他的鼻子,遲遲說不出話來,理不在精,能用就行,十七雙手撐在桌上,收斂了臉上的嬉鬧,「我十七也不是強人所難的人,拋開這些不談,將軍可願意幫我,此事危險,若是將軍不願意,我自當找一個心裡毫無芥蒂的人。」
「不願意。」沈其崢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瞥了他一眼,「你求我。」
「嘿!」十七愣住了,上上下下打量著他,發現他一點也沒有憨厚的樣子,整個人傲嬌地不行,雙手叉腰,「咱兩官誰大?」
沈其崢理直氣壯,「你大!」
十七唾了他一口,「那你憑什麼?」十七承的是葉楓鎮國將軍的名頭,即使官職大小一樣,他的分量卻重的多,沈其崢不得不服。
外頭響起了打更聲,兩人不在嬉鬧,十七將自己的計劃告訴了他,「我現在不便暴露,不能進宮,你找人在宮裡放一把火,不要被蕭野的人發現了。」
「你動作這麼大,怕是難逃他身邊人的懷疑,那位蘇先生太過邪性,城府極深,一般人不好對付。」
十七想起那個總是笑得溫和的蘇先生,眉頭微皺,「我知道,他交給我,你做到萬無一失就好。」
「封城了!」安生將水囊遞給他,「殿下登基第二日就封城了,城外發生幾起暴亂,蕭野也不管不問,再這樣下去,京都要亂套了。」
京都的人被鎖在裡面,像個囚籠,沒有了外界的物資的運輸,這樣下去,早晚要亂套。
蕭野將這些人關在外面,長久下去,消耗這些百姓的耐心,他們有了情緒,便會鬧事,這樣待蕭予安大軍壓陣的時候,首要解決的便是眼前的難題,消耗的又是他們的兵力,不得不說,蕭野夠心機,或者說是他身邊的人,蘇離夠心機。
夕陽已經落下來,城門外還聚集著那些人,顯然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十七看了一眼日頭,翻身下馬,「這樣下去不行,必須要想辦法進城。」
「可眼下這個情況,不要說進城了,出城都難。」
十七牽著馬往回走,走到了當初蕭元君離京時送他的那個亭子,他們沒有地方可去,到處都是流落的難民,只能找這個地方落腳。
安生牽著馬去喂草,也不打擾他。
十七手指扣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心裡不斷在思索,蕭予安大軍壓陣要不了多久,至多半月,他不打算停留,也沒有像當初登基時說的那樣刻意收復四境,反倒是直抵京都,大有直接討伐蕭野的打算。
小娘子現在沒有糧草,堅持不了多久,他就算是要將糧草送過去也要寫時日,所以時間,時間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夜色漸漸暗沉下來,遠處泛起了一層霧蒙蒙的黑,十七突然道:「不能再等了,我今晚就要進京。」
安生也沒大多意外,直言道:「進不去,蕭決親自在城門守著。」
「我們進去不,不代表別人進不去。」十七搶過他手裡的饅頭,囫圇吞下去,「我問你,公主殿下站在哪邊的?」
「陛下這邊的。」
「對!」十七點了一下,「她是站在陛下這邊的,支持的也是陛下,陛下身後站的是公主,公主殿下站的確實百姓。」
「他蕭野就算不顧百姓,也不能不要百姓,要不然他這個君王當的有什麼意思?」
現在想來,十七隱約有點明白有何先帝費盡心思,固執地要給伊人這麼大的權力了。
蕭野不敢動她,蕭野登基,是仗著先帝無子,他又是皇家血脈,手裡有兵權,壓制著百官,若是動了百姓心中敬畏的公主殿下,便是順理成章打破自己登基的由頭。
現下公主站在蕭予安這邊,蕭野還可以說是公主受了他的脅迫,一旦捅破這層紙,蕭野在皇位無立足之地,所以他決計不敢動公主的,相反,他面上要保持著該有的和諧,讓別人相信他登基是順理成章的。
十七心裡有了打算,安生卻聽得雲里霧裡,「沒打聽懂?」
十七敲了一下他的腦門,「蕭野為了否認遺昭一事,說公主還在佛居山,眼下我們借公主的名義進城,蕭野必定不敢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