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結局
天亮寅時,宮城失火。
李如言一行人遠遠就看到天邊泛起的黑煙,急往宮城的方向奔去,有沉睡的人家夢裡醒來,披著外衣見外面一陣慌亂,不由好奇,「皇宮失火,有的是人救,你們又進不去,跑什麼?」
不知是誰在人群里高呼,「我老母親還被困在宮裡,我要去救他!」
李如言高喊:「快,快去通知各位大人。」
京都的乞丐在京都四處奔跑,敲響了一家家的門,人群四面八方湧來,全部往宮城的方向跑。
沈其崢穿著夜行衣,茂密的枝葉擋住他的身影,他看著失火的宮殿和慌張的宮女侍衛,縱身一躍跳下樹。
「刺客,抓刺客!」
沈其崢飛檐跳上宮牆,走時丟下了一個石子,精準無比擊中角落的桶,桐油暈染開來,加大了火勢,一時阻攔了侍衛的腳步,沈其崢藉此往宮門的方向跑。
他清楚宮城的每一條路,也知道每一條巡邏線,將自己暴露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又精準無比的避開了他們,禁衛軍一路追隨至宮門,卻不見刺客蹤跡。
「刺客出宮了,快去追!」
「幹什麼?幹什麼?奉旨捉拿刺客,閑雜人等,趕快讓開!」
李如言好言道:「將軍,我們一直在宮門口,根本沒有看到什麼刺客,宮裡何處失火,可有人受傷?」
禁衛軍捉拿刺客在即,不想與其周旋,便打算強制脫身,此舉卻惹惱了宮門外等候的眾人,「說什麼刺客,分明是借口,幾位大人捉拿了陛下的副將惹惱了陛下,對其家人痛下殺手,再嫁禍給什麼刺客!」
「你!」禁衛軍不敢對百姓動手,百姓與他們扭打成一團,場面一度混亂,
「都給我住手!」
沈其崢穿著一身便服,匆匆走來,面色極其難看,左右看了看,「宮門口,像什麼樣子!」
副將仿若找到了救星,「將軍,刺客往東街的方向跑了,我們被這群人攔下來了。」
「我就是從東街趕來,沒有看到什麼刺客。」
「什麼?」副將一臉震驚,那刺客看著輕功不錯,卻也沒有那麼大的能力,悄無聲息消失在宮城,那刺客身量高,對宮城內部極其熟悉,且輕功的走勢也有些熟悉,他不動聲色的打量著沈其崢,卻見他神色淡定。
「將軍?」副將欲言又止,沈其崢回頭斜了他一眼,卻只見他搖了搖頭,恭敬地退下了,沈其崢唇角輕動,什麼也沒說。
「李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李如言上前,「沈將軍,我要面見皇上。」
沈其崢面色難看,「李大人,今日不上朝。」
「那就將各位大人的家人放出來,眼見為實,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隨便糊弄我們。」
「就是就是!」
眼看是沈其崢壓不住的場面,他派人去請了蕭決。
蕭決這人,自帶三分煞氣,旁人見了他,都會想要退避三舍,來的路上他已經聽說了事情的經過,見到雷浩眾人,率先一腳將人踹開。
「將人帶進去,等候陛下處罰。」
「誰不知道他們都是陛下的心腹,陛下怎麼會罰他們?」
人群中不知誰說了這麼一句,蕭決看著膽敢與他作對的男子,「你是誰?區區平民?」
「草民糾察坊曹韌。」男子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禮,「草民雖是平民,身為糾察坊一員,代表的確實百姓的意願。」
沈其崢附身在他耳邊說了糾察坊的來歷,不由皺眉,「那你想如何?」
「糾察坊收到狀告書,幾位將軍欺壓百姓,貪污斂財,東境戰亂在即,百姓流離失所,將軍們卻沉迷歌舞,一夜揮霍七萬兩看一支歌舞,這是錢莊賬本,受害人狀告書,人證物證皆在。」說著,李如言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證據,「還請太子陛下徹查,還百姓一個公道,若不然,百姓和糾察坊的人不會罷休。」
「你在威脅我?」
李如言不言,姿態愈發謙恭,卻沒有半點退縮,此時他們吃虧,讓他們佔了先機,鐵證如此,蕭野要是不想萬民討伐,須得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案。
「陛下口語到。」
尖細的聲音從宮城響起,公公匆匆趕來,「參見太子殿下,見過各位大人,陛下有旨,召各位大人進宮。」
蕭決帶著人進宮,見宮門外宗人還未散去,「你們怎麼還不走?」
「我們就在這裡等著,什麼時候給我們一個公道,我們是么時候走。」
「哼!」蕭決雙袖一揮,顯而易見的怒氣,李如言和沈其崢緊跟其後,身後接著是一眾文官。
待進了宮,副將才將人叫到跟前來,「記住,你們今晚沒有見到什麼刺客,不過是宮女驚恐之下眼花了。」
禁衛軍面面相覷,似有猶豫,副將敲著他們的腦袋,「一個個什麼眼神,你家將軍你們認不出來,等著挨軍棍是吧!」
將士一個個縮著肩膀,一副震驚的表情,「那將軍不早說,害我跑那麼快,就怕沒抓到刺客陛下抓我泄憤。」
「行了行了,歇歇去吧。」
副將一臉頭疼,他據說他家將軍前兩日為何要與他換值,一想到沈其崢那副有持無恐的樣子,就有些牙疼。
沈其崢沒有進內殿,和李如言一眾人等侯在殿外。
殿內蕭野發了好大的脾氣,劈里啪啦的聲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聽的外面的人心頭一顫。
最後的結果不過是發配流放,此時根本沒法壓下來,但這些人都是蕭野的老人,若是真的動了他們會讓他手下的人心寒,最好的辦法便是將他們發配,等到邊界的地方便將給他們一處天地,就當是安撫了,如此,也平息了民怒。
蕭野雖說不在意百姓,卻不得不擁有他們的臣服。
事情已經處理,李如言一眾人等卻不理去,侍候的公公話里隱晦地讓人回去,李如言卻道要將家人也帶回去,說是宮裡失了火,要見到家人才會放心。
此舉徹底激怒了蕭野,便讓他們跪在殿外。
日出卯時,熙熙攘攘的人群還聚集在宮門口。
棋局終,下到最後竟然是殘局,安生收了棋盤替他們端來了一盤蓮子。
十七熟練地開始動手,蘇離不懂他的舉動,久不宮城動靜,「將軍就是這般手段?」
他太了解蕭野,蕭野是那種一條路走到死的人,只要還有路,他便不會妥協,此舉自會激怒他,百官的家眷只會過的比現在更難。
「先生何時是那麼沉不住起的人?可剝過蓮子?」他突然的問題問到了蘇離,十七看他表情略有怪異,便知道他沒有剝過,將蓮盤推過去一些,「先生試試,思緒離了魂魄的時候身體總還得留在人間。」
天色開始泛青,一黑一白的身影隱在朦朧的青煙里,留下滿室的靜謐,蘇離覺得此刻的感覺很奇妙,卻又很滿足,就像終於找到了歸途。
急促的馬蹄從城外傳來,來者手上拿著蕭野賜個謝忱的令牌,暢通無阻的進了城,惹得眾人紛紛回頭,卻被攔著了宮城外。
「我家公子說了,他要辭官,請陛下將我家老爺還回來。」
一石激起千層浪,京都瞬間沸騰,守衛的人帶著令牌和密信進了皇宮。
蘇離看著底下荒唐的場景,不由震驚,「這就是將軍的後手?」
十七不否認,不是什麼好招,但對付蕭野這樣的無奈,就是要用非常的手段,若不然,百官和他的家眷被他纂住,就是他的人質,十七施展不開來,他的時間不多,只能鋌而走險。
然而這樣的手段並不止於將蕭野逼到絕路,總還差一點火候。
蕭野看著呈上來沈其崢的密信,怒不可遏,將那塊令牌砸得稀碎,「真當他是什麼人,不過是卑賤得商人,將謝軍給我拖出去斬首示眾,屍首就掛在他的府門口,斬!」
沈其崢未動,蕭野將手邊的水杯砸過去,「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去把他給我殺了!」
「謝大人的祖父,是前朝功勛。」他沉聲道:「謝家上一輩雖然沒有如仕途,但是是由公爵在身的,只是不願意承認了而已。」
蕭野拳頭緊握,指關節在咔嚓咔嚓的響動,隨後便又是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
公公顫顫巍巍上前,「陛下,外頭各位大人……」
「臣李如言,至上任以來,未曾替百姓造福,也無法為陛下排憂解難,特來辭官,還望陛下恩准。」
「臣魏謹,附議。」
「臣也附議。」
百官辭官,爭相附議,千百年來,聞所未聞,在如今這個朝局,什麼都發生了。
厚重的殿門被拉開,蕭野手提著劍,直逼李如言,「你威脅我?」
「臣不敢。」
「不敢,你有什麼不敢的?」蕭野將劍抵在他的喉嚨,眼看就要刺下去,李如言認命的閉上言,面上掛著蕭野為子忌憚的笑容,讓他生生停下了動作,劍柄丟在地上,響起了哐當的響聲,「李大人就不怕我把他們放走了,你以後就再也沒有威脅我的資本了?」
李如言不語,只恭敬地挺直腰板,蕭野大笑,「好!好得很!」
「去請蘇先生。」
噠噠地馬蹄直奔宮城外,蘇離視線淡淡瞥過去,不慌不忙地將剝好的蓮子放進盤子離,「我該走了,將軍將我也算計在內,也當欠我一個人情?」
「當然。」
蘇離起身,理了理褶皺的衣袍,走到樓梯口時,聽了下來,風崔琪他的白衫,留下清瘦的虛影,「聽聞將軍吃苦,識得人心,可惜卻沒認清,將軍太良善。」
十七失笑,將手上蓮子往上一拋,隨口就接住了,動作間皆是肆意,偏過半個身子笑看他,道:「我本良善。」嘴角泛起小小的梨渦。
蘇離也只是笑笑,似乎沒放在心上,蘇乞上前將他纏住,等走遠了才道:「公子,你和他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不過是這一局我輸了罷。」
「輸了?」蘇乞不大明白,「可是公子為何看起來很高興?」
蘇離神情一怔,「是嗎?」
「嗯!」蘇乞想了想,「不止是高高興,我看公子還有點憂心,為何?」
蘇離不答,收斂了臉上的神色,十七這一棋下得極好,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中進行,輸得他心服口服,可十七手上所有的牌都打完了,下面的路,走得便會更難一些。
蘇離此去,自然是去蕭野解決宮中的事情,事已成定局,百官不能辭,眼下京都混亂,蕭野的名聲本就岌岌可危,若是再生事端,蕭野還未征戰便會被萬民討伐,這不是十七願意看到的,民對兵,代價太大。
所以百官的家眷一定要放,但是不能讓蕭野承擔這個罪名,於是便說是皇太後為了祈福將便請百官家眷在宮中設法,邀他們一同祈福,然後悄無聲息地將他們送回了府上。
李如言等人的目的是為了救出他們的家人,避免他們成為自己的威脅,同樣不能將雄安也逼得太緊,於是便承認蕭野的說話,百官認百姓也就認了。
最後的結局就是雷浩等人被發配,謠言傳蕭野囚禁百官一案,推了一個犯了死罪的替罪羔羊出來說他造謠,將此時平息下去。
他望向一臉淡定,還在下棋的男子,「你請我來,就是為了請我看這一場舉足輕重的戲?」
「你以為這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結局,公子大概不知,在絕對的利益面前,一切都是可以拋棄的」
十七不慌不忙,落下了一子才道:「十七自暴身份也要將先生留在此處,以先生的聰明才智,不會想到我只有這一個手段罷?」
蘇離心神微動,目光豁然看向皇宮的方向,天邊泛起一絲黑煙,縈繞在皇城的上空。
天亮寅時,宮城失火。
蘇離垂下眼眸,見面前下了一夜的棋局,棋面混亂,大有魚死網破的意思,蘇離執了白子落在一處不起眼的地方,剛好擋住了十七的後路。
十七看他波瀾不驚的樣子,對他愈發好奇,丟下了手上的黑子,「先生曾經幫過我們,也曾說所求與大道相同,我對先生實在好奇的很。」
蘇離避開他的問題,清冷的聲音響起,」她怎麼樣了?」
十七臉色驟變。
十七有膽量,卻也有心機,他知道在最短時間內自己能做什麼,能做到什麼程度,蘇離說得對,能用的人他都用了,能幫的忙他們也幫了,若是再將他們拉下水,便是害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