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中秋
一年多時間,還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聽方丈提起熟悉自己施展的輕功,這無疑是置身在汪洋里尋到的一根救命稻草。
方丈看的真切,解道:「自新帝繼位,早有興武衛國之意,奈何文盛武衰已達百年之久,雖是國富民強,卻無武力收回失地,天下武學之地曾經的繁盛也日漸衰落,大多富貴人家,豪門大戶,更甚平常百姓也為家中有一秀才而沾沾自喜,不為有一將軍而覺得揚眉吐氣。」
「如今邊關岌岌可危,卻無良將可用,雲國上下就如空有其貌的繡花枕頭。你這浴火風來步法,可以踏火而過不留風煙,在戰場上踏行士兵長矛尖刺而不傷,且速度之快如是風過無痕迹可尋,正是雲國前任大將,江近酒的家傳武學之一。」
聽方丈一席話,每當初豁然開朗,忙問道:「那如今如何?」
方丈嘆道:「如今…當年馳騁疆場,令人聞風喪膽的江近酒已經耳昏眼花,疾患一身,常年的沙場征伐,已然卧病在床,只留一口氣罷了。江近酒之子現任朝中九品城門官,負責帶領看守城門的門衛,此人名曰:江杯停……」
方丈言罷,自是皺了皺眉頭,看向每當初,呲了一聲道:「那孩子年輕時,倒是與你相貌頗有些相似之處。江杯停有三子一女,最幼之子江幽醉整日里不學無術,倒是聰明過人,頗喜遊歷,所學少有人知。長子江知醉所學浴火風來三年也只得皮毛,品性不喜官路,閑野耕田樂得自在。二子江非醉為人踏實,常年累月所學所悟應也達上乘,在朝中任七品知縣。」
每當初一陣兒無語,這和尚的行腳僧到底有多少,怎麼收集情報的能力如此強嗎?
每當初疑惑,老方丈卻是捋須著鬍子看著他發笑,似是把他整個人都給看透了,又似是這番話就是故意給他聽的。
怎麼感覺這老頭兒要陰我?
「江幽醉?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呀?」老方丈慈眉笑著點破了每當初的身份。
果然人老成精,我這一世自己還沒搞明白,他倒是什麼都知道了。
不過也好,總算知道這一世是什麼身份。
「嗯……此事,說來話長」每當初扣著耳朵訕笑。
「禿能?」方丈忽而正色道。
「禿禿禿,禿能在」小彌陀忽見方丈變了臉色,心中忐忑,忙合十道。
「你若要下山修行,需以從嚴律己,度化他人,廣傳佛法,造福蒼生,若能有成,當賜你七佛難提袈裟,傳你衣缽,你可願意?」
禿能顫巍巍回道:「回方丈,小僧不敢下山,願意待在寺里抄經誦佛……」
禿慧急走過來,附耳悄聲道:「你方才的喊聲是個人都聽到了!……」
「……」
禿能狂汗,囁嚅道:「是了方丈,小僧領命。」
方丈舒眉,對每當初道:「藏經閣內的達摩吐納法,易經金禪術,七蓮佛怒劍訣,是寺內孤本,你偷學了便就隨你去,然而此間三本經書還是要留下來。念你是江將軍後人,於國有功,若是旁人看上一眼也要不得命,武運當興,你偷喝陳藏多年用來提升內力的藥酒,又學我寺內上乘武學,以後要不辱沒江氏先門英傑之名,為社稷江山出一份力,才不枉此諸多物什蒙塵。」
「留下經書與禿能下山去吧,若讓老衲得知你在外為虎作倀,那燈塔的頂,卻還記得嗎?」
老方丈字字如空山鐘鳴,句句似鐵鎚定音,若沒有雄厚無匹的內力,斷然不會有此等音力。
靠,這麼強勢?突然變了個人一樣!
每當初心雖不懼,但身體四肢皆受不住那聲音里傳來的威壓,不覺間,已是汗透脊背。
待每當初,小彌陀離開。
見那香案上的香柱又要燃盡,老方丈再取三枝檀香引燭火點上,閉目念道:「望我佛庇佑此二人,解黎民於水火,息去亂世硝煙,平定四海暗潮,重塑大雲盛世,終修正果,阿彌陀佛。」
寺前正大門,禿慧大哭的表情讓每當初看的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
禿能接過禿慧打點的包裹,聽禿慧師傅再三叮囑在外要照顧好自己,莫要忘記師門門規,若不得已早些回來等,兩和尚一大一小,抱頭痛哭流涕。
好一會兒依依不捨,這才分開懷抱,邁腿下山。
……
日漸西斜,小彌陀行在前頭,直朝著那桃花林里走。
每當初也覺奇怪,三四月份兒盛開的桃花,如今八九月天,按理說早該敗了,可眼前桃林卻是反常,桃花依然盛開,果實更是堅挺,說不出的詭異。
在此處桃林內也只有一戶完好的人家,看相鄰的別家也幾乎全數沒落了。
「夭兒,你在這裡嗎?」小彌陀站在桃林外,沖著桃林內漏出一角的屋檐喊。
這一聲響,驚動了林里的一隻白狐,那白狐如狸貓大小,額頭上一撮毛色似桃花瓣兒紅,餘下的毛色通體雪白,前後爪子及鼻頭上粉撲撲的樣子,確是非常的好看。
「夭仙不在家,你們是什麼人?」
那狐狸歪著頭,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是它在回話。
「阿彌陀佛,狐狸竟然說了人話?!」禿能十分詫異,雙手合十奇道。
「那她去了哪裡?」禿能再問。
「取葯去了,我能感受到你身上的善意,你們若要等夭仙回來,那就在這兒等吧」小狐狸搖了搖尾巴,鑽進了林內的瓦房裡。
瓦房裡的木榻上,躺著一位七旬老漢,屋內傢具簡易,卻也乾淨利落。
禿能看那老漢臉色蒼白,像是入秋時不慎受了風寒,風邪入體加之身體羸弱這才病倒,心中焦急尋思正是八月十五檔口,家家戶戶準備夜晚賞月,雲京城裡也必定是繁忙異常,此時去尋醫怕是耽誤了老漢病情。
他自幼誦讀佛家經典,知道這體虛加邪寒拖不得,摸那老漢頭頂已經越發滾燙,忙道:「沒師兄,這老者需要你用內力逼出他體內的寒氣,否則病情加重,中醫來了再煎藥治療,怕是到時也損傷了元氣,減了壽命。」
「我可不會醫術,該怎麼治他?」
每當初滿臉疑惑。
「你就別賣關子了,聽師傅說過,易經金蟬術有貫通全身真元經脈的本事,你既然學了,還喝了寺里藥酒,這會兒的內力不知又強了多少……」
「得,打住……」每當初聽明白了,感情這小彌陀就鐵了心要救人了,他可是一直覺得此事蹊蹺,畢竟狐狸能說話,桃花九月開,這種事情處處透著怪異,不過老漢倒是貨真價實的一條命,不能袖手旁觀。
他走上前,取下老漢額頭敷著的頭巾,將人扶起,雙掌催逼內力,抵住老漢背心,依照易經金蟬術里的導引功,引動老者體內氣流運行,那些寒氣阻塞的經脈不多時全數貫通。
老漢打了兩個嗝,放了幾個屁,頭頂與全身冒出虛汗,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完全沒想到易經金蟬術如此好用,每當初心裡不由一喜。
果然是個寶貝,老方丈真是給了寶了!。
「虛汗已出,氣血通常,堵塞的寒氣化成了屁,你也聽到了」
每當初將老者蓋上棉被,走出屋來,想著這禿能魂牽夢繞的姑娘該是什麼樣子,誰料想一路下山說的挺好,挺可人,挺可愛,挺漂亮的一小姑娘,竟然見著個老漢,還治了半天病,耗了內力……
「不過話說回來,也是怪自己太好奇,你說說,今宵雲京玩月,觀潮起,放河燈,嘗糕點,賞皮影,喝酒吟詩,看賣藝,上樓賞月,尋清影,有多少富家千金美貌女子不能看,跑來看一小女孩兒,這簡直了……!」
算了,誰還沒個初戀啥的?
這禿能就是動了真情了……
他胡思亂想一陣兒,禿能這才走出來,留了字條后,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他只管齷齪,哪裡知道禿能八歲年紀,還是未成年,根本不懂情愛,只是喜歡一個人,有好感罷了。
站在雲京城下,再次想起了葉魯國暗探被他扒光了衣服吊在城門上的情景,不禁覺得好笑。
正要入城,卻被一守城兵攔住,打量他半晌,掏出懷中畫像,對比過後,那守城兵趕忙單漆跪地,恭敬道:「江公子,老爺尋您一年之久,您這是去了何處?老爺都快急……咦?!」
他話沒說完,每當初拖拽禿能施展輕功,兩道殘影飛也似的進了城去。
檢察院正一品,兼翰林院大學士,林晚秋,在雲京內可謂一手遮天。
林府內堂,林晚秋之子,林入冬弱冠年歲,生的一對三角眼,聽手下家奴附耳低語了一陣兒,忽然猛拍桌案,氣道:「這小子還沒死!?」
「聽說,那小子失憶了,好像換了個人一樣,除了和以前一樣不學無術,弔兒郎當,他都不記得自己家在哪兒了,而且還一路找人打聽,身邊不知道為什麼還多了個小和尚……」
那家奴話還沒說完,卻聽林入冬陰陽怪氣道:「去查,檢察院里有的是眼線,告訴劉監辦,江幽醉還活著,重新調查他這一年多來的行蹤,我倒要看看他是真失憶,還是裝糊塗。」
那家奴道了一聲是,火急火燎的走出內堂。
「一九品守城門的兒子,也敢和我在同一所私塾里上課搶風頭,還談天說地,讓眾學妹另眼相看,活著沒死是你命大」
「今晚,雲京最隆重的賞月詩會,我看還有誰敢搶本公子的面子」
「聽雪閣里的頭牌,今夜我要定了!」
林入冬說完,大笑數聲,走出林府,身後數十名打手緊隨其後,直奔江邊,踏上早已準備停當的大船,摺扇輕搖矗立在船頭,斜眼來回掃視著來往花船上的鶯鶯燕燕,只覺人生快意正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