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聽雪
「天吶!這名字怎麼回事?那不是我的名字嘛?」
少女穆然一驚。
「聞人聽雪……也是,並沒有我的聞人姓氏,但這聽雪……」
她琢磨一會兒,整理著衣衫,卻是低下頭去,自語道:「如此富貴的地方,就算是和我的名字一樣……算了不想了」。
「呼嚕」
聽著肚子里的饞蟲叫喚,聽雪停住腳步,一時也沒了看花船的興緻。
小手撩起袖口,對著堤沿里的河水望去,近日裡的風塵粘了一臉,她捧起一汪清水洗凈,順勢整理完漏出帽掩的長發,把目光轉向了賣冰糖葫蘆的中年漢子。
「大叔,我來幫您賣冰糖葫蘆,報酬只要一文錢,您看可以嗎?」
聽雪眼巴巴的看著那漢子,等待回答。
那漢子瞧她衣服有些破爛,只當是遇到了叫花子,沒好氣道:「你還是找個破碗去討生活吧,就你這樣,來了生意也得黃嘍。」
「唉,你……」聽雪見那漢子也不再多看她一眼,徑自朝別處去了,失望歸失望,旋即深吸一口氣,沿著十里長街上的攤位問。
「那個老闆,我幫您賣包子……」
「老闆,我給您收拾碗筷……」
「哇,這皮影戲好精彩,老闆,我幫您宣傳……」
「老闆,老闆您這檀香真不錯,要不我給您喊幾嗓子,讓更多人過來買……」
「老闆,您這花臉面具果然是好玩,我帶上這面具給您當門面,您看……」
「這煙草一看就是上好的,那個,那個什麼煙來著,老闆,我跟您商量個事,我幫您賣煙草,您就給我一文就成」
「你也懂煙草?」那老頭兒抽著煙袋問。
聽雪強自打氣道:「我……吭,我當然會」
那老者本沒打算搭理她,想隨口敷衍一句了事,沒曾想這年輕人還纏上了。
「會?是吧!抽完袋煙,我就讓你在這兒賣煙草」
那老頭兒把手裡的煙桿一挺,端著遞了過來。
「拼了!」
聽雪對著煙桿兒猛吸了一口,把她嗆得頭昏眼花,差點兒趴下。
「還吸嗎?小夥子,嘿嘿嘿」
那老頭兒笑罷,從懷裡摸出一文,丟在地上道:「拿走吧,就當做我丟了一文錢,別影響我做生意。」
聽雪緩過神來,撿起地上的銅錢,放在老人桌案上,苦笑搖頭道:「我憑力氣吃飯,不白受人恩惠,打擾了,我去下一家。」
又走一時,聽雪微笑著看向路旁的柴墩。
「大娘您這柴火是要拌到裡屋嗎?我來幫您,您只要給我一文錢就行!」
那腿腳不便的賣柴老婆子見說話的是個腿腳齊全的小夥子,連連點頭道:「年輕人,莫說一文,就是兩文錢都使得」
好一會兒拌運完了木柴,那婆婆果然拿出兩枚銅錢遞給聽雪。
她抹了把額頭汗水,接過銅錢道謝,這才微笑著朝包子鋪走去。
……
江幽醉約定與小彌陀在秦淮河邊的涼亭碰面,回家探了虛實后,才大概知道現如今江府內的人對自己的態度。
也許是我多慮了吧,好歹這一身皮囊還是江家的,也並不是什麼龍潭虎穴。
如今兩世為人,就讓我帶著你的身體,干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也算對得起這一世的黎民百姓。
他進入江府後,也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待在這個日漸落敗的江府。
當他看到江近酒身上的數百道傷疤時,猛然間,一腔熱血衝上心頭,讓他這個大學生想起了一句悲壯的詩詞: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也許就在自己落淚的那一刻,江府的命運,已經融入到了他的骨子裡,與他從此血肉相連。
眼看約定的時辰到了,江幽醉被人群簇擁著,他索性施展風來步,雖說慢是慢了些,但也好過當下的速度。
人群中不時有驚叫聲傳開。
「誰?」
「怎麼回事?」
「起風了?」
「是不是我眼花了,明明感覺有個人跑過去了!」
「啊,我的裙子」一女子忙壓低裙袂,被這一陣風吹過,生怕自己當眾出醜。
「我的包子!還我包子!」
這一聲喊正是聽雪叫出來的。
她才掙夠錢,買了熱乎乎的素包子正要送進嘴裡,突然一股勁風吹過,隱約還是個人。
「你站住,你這個偷包子的小偷……!」
聽雪邊喊邊追,直追到涼亭,卻見那稍大自己幾歲的年輕人,嘴裡正咀嚼的津津有味,那正是她買的韭菜豆腐餡的熱包子。
可恨那人還邊吃邊喊燙,一臉陶醉,簡直無恥之徒。
小彌陀撓了撓光頭道:「為什麼你在吃包子,那位姐姐的表情卻像是要吃了你?」
「……」
「我,這包子難道是他的?什麼情況?姐姐?」
江幽醉嘴裡咀嚼的正使勁,看那面色不善追來的少年,又聽禿能說這人是姐姐,他一時噎住,仔細打量起了來人相貌。
看那少年果然沒有喉結,而且被自己盯著看時,還眼神飄忽的躲閃著他的目光,似是……
「害羞?」
回想起剛才一路跑過來,嘴裡莫名就多了一個包子:「難道這包子是她的?」
「還我包子,你那個包子是我的……」
聞人聽雪這才搬完柴墩,臉上紅暈未退,這一路跑來,身上早已汗濕,不覺喘息間,束胸的布帶滑落腰上竟也未能察覺,此時喘息著挺直了身板,那真身模樣果然不能再清楚了。
這人活脫脫一個無賴……
聽雪想著,順著江幽醉的目光看去,忽然驚叫一聲,護住胸口。
小彌陀合十道:「阿彌陀佛,非禮勿視,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你也就會動動嘴」
江幽醉鄙視道。
「你還看,還我包子……」
聞人聽雪羞紅了臉,嗔怒道。
唉……這妮子,這是在調戲我,還是……算了,在這古代,一個女子出來討生活著實不易,既然吃了她的包子,便還給她是了。
江幽醉自然知道在前世盯著女孩子看也是無禮,何況還看了不該看的,又無端搶了人家包子吃……
他摸了半天,別說銀子,連個毛的銅錢都沒有,不免尷尬。
想著在外這些年,幾乎跟錢斷了聯繫,如今回到府里也只片刻,哪裡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他繼續摸索,看的聞人聽雪臉色一陣兒青一陣兒紅。
「誒,有了!」
他摸了半晌,想起自己隨身帶著的東西除了木劍,酒葫蘆,也只有那塊兒平日里用不著的玉佩。
這就取出來丟了過去道:「出門著急,這玉佩就當是賠了你的包子吧」
聞人聽雪接住玉佩瞅了再瞅,疑惑不決。
禿能合十道:「善哉,施主請收下吧,貧僧可以作證,沒師兄確實身無分文」
「你這玉佩是貼身之物,我不能要,若是你真沒有,那就算了,玉佩還你」
聞人聽雪言罷,復又將玉佩丟了過來。
若是常人得知還有這等好事,不知會作何感想,那漢白玉佩通體晶瑩,雕刻著一對龍鳳相互盤繞,寓意龍鳳呈祥,雖說不是御賜,卻也是稀罕貴重的物什,竟被一個生活困難的女子這般對待。
見那女子轉身就走,江幽醉也是好奇,如今世道上,竟然還有這樣的奇女子,他嘆了口氣道:包子……吭,不知小兄弟叫什麼名字?我江幽醉吃了你的包子……總會還給你……」
聞人聽雪聽著身後那不倫不類的言語組詞,臉頰更覺發燙,她慌忙說了句:「不用了」嬌小的身影已經淹沒在人群里。
「小彌陀,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江幽醉呵呵笑著,拉著小彌陀大踏步走向聽雪閣。
「沒師兄,來這地方做什麼?」
小彌陀四顧張望,這聽雪閣內竟然比之外面的市集還要熱鬧些。
唱曲的女子成排結對,吹拉彈唱樣樣精通,飲酒作樂,對詩論賦者也頗多。
江幽醉拍了一把小彌陀,抓住他肩頭,縱身沒了蹤影。
「帶你去見見世面,走」
兩人繞過守衛,進入正廳。
廳中飛雪玉雕台上,三五個妙齡少女,曼妙的舞姿過後,一曲柔情似水,溫婉清雅的琴聲徐徐入耳,卻將這奢靡的場面點綴的頗為高雅。
隨著琴音走出來的女子,雖說不上傾國傾城,也配得上絕色之姿。
那細滑雪肌宛如凝脂,黛眉微斜楚楚動人,如秋月清靈的明眸上,似乎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霧。
纖纖玉指輕點長簫,配合那琴音自成美妙旋律,蓮步時而輕移,盈盈一握的腰肢擺動間,自有風情萬種。
偶爾恬靜之時的一抹微笑,更是令人神往不以。
那一曲罷了,這才起舞。
眾人無不看呆,那舞姿柔若無骨,說不出的撩人神魂。
「好美啊!」小彌陀也嘆道。
自那女子登台後,整個飛雪玉雕台下變得異常安靜,若有一根針掉落,也聽的一清二楚。多數達官顯貴只為這一刻,不知多少個夜裡輾轉難眠,才有幸一睹花魁風姿,更不知用了多少銀子權勢,方才有資格進來。
「芸汐小姐果然是,果然是天宮入塵的女仙子,凡夫林入冬拜服」
眾人見林入冬搶了先,皆是不甘人後,紛紛獻媚道:「姬小姐不愧為雲京第一女仙子,真是超凡脫俗,看的我等神往不已呀!」
「是啊,真乃是仙女下凡」
「姬芸汐小姐的莞爾一笑也是令百花失色,莫敢比姿啊!」
「是啊……汐小姐的美貌真當是傾國傾城,絕無僅有……」
眾人的口水差點沒滴在桌案上,就如遇到了美味而不可得,只有垂涎三尺,饞的直流口水的份兒。
這一幕看的江幽醉幾度想要發笑,卻都忍住了,如今這些人中大多數都是正三品以上的官員,和有名的商賈世家人物,卻為了歌姬一笑而方寸大亂。
江幽醉在使用易經金禪術的時候,今世的記憶已經恢復。
心中自然明白這林入冬的所作所為和為人秉性。
如果不是他的靈魂陰差陽錯,穿越輪迴重生到江幽醉的身上,怕是這身皮肉也被江水泡的稀巴爛,成了沉入秦淮河裡的骨頭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