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軍體課

第三天的軍體課上。

姜璃坐在陰涼的屋檐下沐浴著同年級輔助系同學們的怨念的目光，望著被陽光灑滿的操場發獃。偶爾會感覺到不遠處教官投來的注視，她也無動於衷。

「啊——累死我了，時川教官真是的，白長了一張那麼帥氣的臉，訓起人來卻有些不近人情。」訓練結束，田伊接過姜璃遞來的水，不輕不重地抱怨著：「聽說還是來自二軍，馬上就要升到少校了，為什麼要到我們輔助系這邊來當教官啊，我們又不上戰場，那麼嚴肅做什麼。」

聯盟每年都會挑選一些上過戰場的戰士來學院為戰鬥系和輔助系的學生們授課，為期四個月，目的是為了讓學生們對每年一次的軍事聯賽做好充足的準備

軍事聯賽，是聯盟規定的各大高校每年都要共同參加的軍事比賽活動，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共同參加，分設選拔賽，初賽和決賽。

每個人三年的聯榜排名成績直接記入檔案，而進入聯榜前十名的學生將直接獲得加入聯盟預備軍的資格——那幾乎是聯盟人一生的驕傲。

但即將升上少校尉的戰士不去掙軍功反而來當教官倒是頭一回聽說。

姜璃聞言動作一頓，抬眸看著田伊，想了想，伸手揉了揉她的長發：「小伊，因為值得。」

「什麼？」田伊不解其意。

姜璃看著那個因為課間休息變得懶洋洋的教官的背影，低聲道：「因為他覺得我們值得。」

即便只是上了三天的課，她也能看出來輔助系的同學們隱藏的自卑。天資好的大部分都被挖去了戰鬥系，剩下這些輔助系的同學們，一般都是貼錄取線進來的。在這個默認強者為尊的星際時代，他們仰望了太久，以至於對自身的認知都產生了偏差。好的東西他們自認配不上，對戰鬥系的偏愛他們習以為常。

這樣是不對的。

姜璃想。

在軍中的時候她就從戰士們的言語間感受到了這種極為隱秘的優越感，於是後來她建議父親創立了七軍。

聯盟第七軍隊，專門招收輔助系出身的士兵，全軍只有13人，卻各有所長，在每一場戰鬥中都發揮了無可替代的作用。

後來啊……

她的精神力突然紊亂起來，呼吸逐漸變得急促，眼眶隱隱發熱，像是有一團火焰掙扎著怨恨著，不甘地想要衝破牢籠。

姜璃低頭捂住雙眼，迅速地往嘴裡塞了一顆藥丸。

「阿璃？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田伊發現她的全身開始抑制不住地發抖，額上也滲出了冷汗，嚇得面無人色，趕忙叫了教官來。

「姜璃？」時川早就發現這邊的異常，半蹲下來探了探姜璃的皮膚溫度。

「我沒事，教官。」姜璃緩了口氣，抬起頭，面容蒼白毫無血色。「小伊別怕，放心。」她溫聲安慰田伊，小姑娘被她嚇得挺慘。

「有些燙，醫療隊！」他絲毫沒管女孩逞強似的發言，點開教師終端，喚來了校醫療隊。

「去檢查一下身體，然後好好休息。」

待姜璃有些反應遲鈍地跟著醫療人員走了幾步后才回頭看了一眼這位教官，他正在跟醫療隊的領隊老師交代情況。麥色的皮膚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色澤，輕薄的襯衫下肌肉微微隆起，紋理分明。他感受到姜璃望過來的視線，轉身漫不經心地投來一個眼神。

離老遠都能感覺到他好似終於扔了一個麻煩的輕鬆愜意的姜璃：「……」

其實他只是覺得教輔助系輕鬆吧這個懶人！

不過，意外的是個認真負責的教官。

她躺進了醫療隊檢查身體的儀器，按捺住因下意識的戒備而躁動起來的精神力，感受著一次次掃過身體的光波，無神的雙眸望著頭頂泛著冷光機器，隨時間的推移，意識一點一點沉寂下去……

對了……

她想起來了。

後來，

七軍全軍覆沒。

【聯盟第七軍隊少將姜瑜及七軍隊員共14人，核實背叛，就地處決！】

——————

「憂思過重、睡眠不足導致的心律失常。」

剛下課的時川拿著醫生的檢驗報告一字一句地念給姜璃聽，語調緩慢且低沉。

「最近還是好好休息吧，姜璃同學。」他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虛弱地坐都坐不起來的姜璃，打了個哈欠，邊說著「給你放三節課的假」邊伸著懶腰走出醫療室。

田伊把營養液遞給姜璃，撇了撇嘴：「他總是這樣，訓練我們的時候不近人情，下課了就一副懶洋洋的鹹魚樣。」她又給姜璃掖了下被角，不放心地囑咐道：「你先睡一覺，我一會再來看你，可別自己可哪亂跑啊！」

見她點頭應下，田伊才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醫療室。

只不過是短短的幾分鐘，整間屋子裡就只剩下了她自己的呼吸聲。

今天一不小心情緒波動過大，沒控制好體內的毒素，差點讓它們再次腐蝕到她本就不堪一擊的經脈。

也是因為好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精神有些恍惚了。

姜璃試圖露出一個笑，但沒成功，只好嘆了口氣，閉上眼。

七軍……他們到底在哪？

天網上除了判決書就再也找不到七軍的任何消息，處決地點和處決方法也沒有透露出一星半點，連屍體她都不知道去哪尋。

姜璃眉頭一皺，點開光腦聯繫明蒼——那個賞金獵人。

【我想發布一個賞金任務，能幫我掛到黑市嗎？】

不多時她便收到了回復，對方只回了簡簡單單的一個字：

【好。】

————

一天前。

姜璃一推開教官休息室的門，就看見時川全身沒骨頭似的癱在沙發上，看她進來也只是懶洋洋地一抬眸：「新來的轉學生？」

姜璃頭一回見到能懶成這樣的戰士，不由得有些懷疑他是否真的上過戰場。畢竟她見過的戰士們個個脊背挺得筆直、坐姿標準，那撲面而來的一種軍中特有的緊張感這位教官身上一點都沒有體現出來。

「是的，教官，這是我的體檢報告，因為體質特殊，所以提前跟您說明一下。」她將報告遞了上去。

時川瞥了一眼遞到眼前的報告，慢悠悠地伸出了左手——眨眼間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那一瞬間她的全身肌肉驟然繃緊，浩瀚的精神力夾雜著殺意凝成尖槍對著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掌直削而下！

那是戰士對命脈所在的下意識戒備，是淌過鮮血的殺伐果決，是戰場上九死一生遺留下來的宛若實質的殺意！

時川迅速抽回手，卻還是在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哦呀，不好意思，有點玩過頭了，我道歉。」

他看著姜璃仍然緊繃著的細白的手腕，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露出一個抱歉的笑，轉身又躺了下去，懶洋洋的語調未變絲毫：「你的資料我看過了，上課的時候就在一邊坐著看吧。」

姜璃不知道他突然的試探是何意，但是看他一副已經開始閉目養神的樣子，頓了頓，才深吸了口氣，轉身出門。

她緩緩斂住周身突然爆發的精神力，讓它們繼續乖巧地蟄伏在體內，一副對剛才的事故不甚在意的模樣。

是試探？是懷疑？還是別的什麼？

都無所謂，她只要活著就好了。

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活著是一件再輕鬆無比的事了。

————

屋內。

時川睜開了眼，抬起左手仔細端詳那道淺痕，半晌，才嘟囔了一句：「原本以為來輔助系能輕鬆一點呢。」

「果然還是來偷懶的啊。」窗外忽然倒吊下一個人，腰部發力一個翻身就從窗戶跳了進來。

「楓眠？想在學校里看見你還真不容易。」時川剝開一個棒棒糖塞進嘴裡，叼著糖棍沖著棕發少年就是一個白眼：

「我也想試試培養個像七軍那樣的學生出來，不過看樣子，確實是有點難度。」

名為楓眠的少年不客氣地從時川的兜里掏了一個棒棒糖出來，邊剝糖紙邊道：「畢竟聯盟重視的是戰鬥系的士兵，七軍是唯一一個例外。」

「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今年來教二年級的是你。」

時川頗有些肉疼地看著被他掏走的棒棒糖，那是他省吃儉用又好不容易在重重檢查中藏起來的，心疼得他腦仁一抽一抽地疼。

「你沒想到的多了去了。」

他轉過身擺擺手：「行了快滾，看見你這張臉就煩。」

「啊，」楓眠露出一個惡作劇般的笑容：「那真遺憾，最近一段時間我都會待在學校里。」

「改天見嘍，教，官。」

他單手撐在窗沿上，隆起的肌肉在陽光下勾勒出了完美的線條。一個起躍，少年挺拔的身姿就消失在了房間里。

時川頗感惆悵。

麻煩的小姑娘，麻煩的臭小子。

想想都累。

還是睡一覺吧。

——————

「阿璃阿璃！你沒事吧！」藍可像個小炮彈一樣風風火火地闖進來，身後跟了一個一臉冷漠個頭有兩米的肌肉壯漢。

之前就聽說我們輔助系有個女孩子進了醫療院，沒想到是阿璃！

姜璃笑著揉揉小姑娘的呆毛：「沒事，睡眠不足而已。」她看了看門口的那位肌肉發達的巨人，有些疑惑：「這位是？」

難不成是之前沒機會見過的那位社團成員？

「對了！」藍可咧出了她的小虎牙，跑到門口把那個男生拉了進來，拍拍他的腹肌：「這個是艾斯克，也是我們社團的一員，你叫他大個子就好啦！」

「大個子，她就是我之前提過的新加入的阿璃。」

個頭真的好高。

姜璃仰起頭看他，禮貌地笑了笑：「你好，我叫姜璃。」

艾斯克緊繃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聲音沉穩且冷漠：「你好。」

「阿羽還在訓練，她說晚一點會來看你。」藍可試了試姜璃的體溫，看她精神狀況還不錯，才放下心，坐在她的床邊，兩條懸空的小短腿晃啊晃。

「我一會就能回去了……你們可以來我的公寓，我請你們吃晚餐。」姜璃想了想，決定感謝一下他們的關心，順便也應該叫上小伊。

「誒？」藍可晃晃悠悠的腿停了下來，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湊到姜璃面前，撲閃撲閃：「真的嗎？我們都可以去嗎！」

「嗯。」姜璃失笑，揉了揉藍可的頭，視線轉向了艾斯克

「艾斯克也來吧？」

肌肉大個子好像有些驚訝，悶悶地應了一聲：

「昂。」

艾斯克看著這個新來的社員臉上溫和的笑，默默鬆了口氣。

看起來好像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